红薯干的事还是在村里传开了,但村民们只是私下说说,没闲的上了庄家的门打探。
人家都说了愿意白教养稻田鱼的法子,这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他们这些个农民,大道理不懂,但也总不能脸面不要的,这会子见人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就又想着要分杯羹吧。
不过别管了村民私底下的议论,庄家这几日却又是在院里挂了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又细又长,白白透透。
要不是颜色不对,倒是挺像面条。
有实在憋不住了好奇上来问的,只得了个“粉丝”的答案。
可“粉丝”是啥,谁都不晓得,人家忙的很,也没得功夫给你解释。
不过大家都在猜测,这怕不又是庄家那丫头捣鼓出来的,只是不知是拿来吃还是拿来用了的。
庄家三口这几日简直累坏了。
红薯粉丝实在制作不易,本以为这前面切块磨浆都算是辛苦的,可真正到后面漏粉的环节才真是折磨人。
一手得高悬,另一手还得不停的匀速敲击。就她自己平时做惯了农活的,都直呼受不了。最后还是沈凌包办了这活,只让她和娘顾着烧火和晾粉就好。
不过努力还是颇有回报的,自家现制的粉条刚做好,她们就做来尝了,柔韧爽滑,同面条是完全不同的口感,不管是下了骨汤还是用酱醋红烧,都是美味的紧。
“阿凌,我想把这红薯干和红薯粉丝的方法教给村里,你说行吗?”
庄可卿烧着火,同灶前还在敲粉的沈凌说。
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自家平时豆腐生意就已经红火,三人忙不过来,如果再加上薯干和粉丝,怕是成天从早到晚都不得歇的。
自己和娘倒是忙惯了的,可阿凌不行啊,读书练字都是要花功夫的,他来年二月就要下场考试了,如何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不是没想过雇了村民来帮忙,只不过薯干和粉丝的做法实在没什么复杂的,看上一遍就能学个九成。而且自家并没有原材料的供应,只要有人脑子活络些把方子学了去,做了来,就能卖的比自家价贱。
到时若是为了利益争执起来,怕是之前积攒的些好名声都要败个干净。
不如就送了方子出去,只不过她是打算送给村里,不是送给个人。
“你如何想的,去做便行。”
沈凌“梆梆”地敲着漏粉的竹筒,回答道。
“嗯。”
庄可卿低低应了声,继续烧火。
只剩最后一盆粉浆,漏完之后挂了晒上几日便成了。
她还待再想想到底如何同村长爷爷说这事才行。
另一头,钱老太却又是听说薯干的事,在家坐不住了。
她咕囔着让庄二往秦蔓枝家跑趟,无论如何要把做薯干的法子讨来。
“你之前不是还上门帮了她收粮么,这都不算个恩了?”
钱老太翘了个二郎腿坐在屋檐下,斜眼瞟了记站在门口一脸为难的二儿子。
“娘,收粮又不是我一人干的,而且这不还是村长让去的嘛!”庄二哪想了娘还能对了这薯干起心思,还要逼了自己上门求大嫂。
他哪有那脸去!
三弟做的事还没个说法呢,他这做二弟的哪有脸再上门讨要什么东西。
他可没这贪心。
“让你去就去!事到如今豆腐方子我是不想了,可这薯干,必需给我要来!”
掸了掸裤脚的薄灰,钱老太懒得看自己这上不了台面的二儿子一眼,“你就说,我是她婆母,就算分家了也是,这就是她该了孝敬的!这理儿,到哪都说的通!”
见庄二站了不动,她又冷哼了一记,“你要不去,以后可别叫了我娘!我可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儿子!”
这话属实重了,不过一个薯干方子么,实不至于这样的,要搁了别人谁会信呢。
可庄二就信。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最不讨娘喜欢的那个,上面大哥能干,下面三弟能说,只他,做活一般,嘴还笨。
“娘,别气,我去就是了。”
庄二到底怕娘生气,虽是无奈,但也只能硬了头皮出门。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该如何同大嫂开口,直到站在人家院子外面,才想起自己竟然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了,连个像样东西都没带。
哪怕是带斗豆子弄包芝麻的也好啊。
庄二在外面愁的直拍脑袋,正巧被厨房出来晒粉的庄可卿瞧见。
“二叔?”
庄二哪想自己这样子被侄女看了个清楚,顿时个麦色皮肤的高大汉子是连脖子根都红了。
“哎,侄女。”
尴尬的摸了摸头,庄二就这么站在外面没了话。
庄可卿眼儿一转,就知二叔一定是有什么事求上门了。
“二叔,有事进来说吧,别站了外头,晒的很。”
说着,她便把手里的木盆放下走过来开门。
庄二连连点点头,跟了进来。
庄可卿让人先去堂屋坐坐,自己到厨房跟沈凌说声,让他暂歇一会,家里有客。
“是二叔来了。”
沈凌对这个二叔观感不差,便放了手里的活,也同庄可卿一起去打个招呼。
“二叔。”
“哎哎。”庄二局促的点头,他看了记眉眼淡漠的沈凌,又瞅了瞅边上笑吟吟的庄可卿,有心想夸赞一番郎才女貌之类的话,可张了张嘴,却是啥都没憋出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长辈,连个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实在难堪!
庄二突然泄了气。
罢了,被娘骂便被娘骂吧,他实在是没脸开口问大嫂要那方子。
“二弟,你如何来了?”
秦蔓枝抱了阿满从里屋一出来,就见了去世丈夫的二弟坐在自家堂屋,女儿和女婿站了一边,气氛尴尬又奇怪。
“大嫂。”
庄二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候阿满啊啊叫了两声,冲了庄二的方向挥了挥手,倒像是同他打招呼一样。
“啊,我就是来看看阿满,媳妇说想尽一尽婶娘的心,给他做件秋衣。”
庄二脑袋灵光一闪,突然找到舌头似的说了这么一大段。
但秦蔓枝也不是个傻的,她当然明白庄二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二弟,替我多谢了弟妹一番心意。不过啊,阿满秋衣我们已都是裁好了,用不了那许多的。”
庄二面上笑容一僵,显出些无奈和担忧来,让人看了有些个可怜。
“二叔,您来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我们能帮的,您直接说了便是。”
庄可卿给庄二倒了杯水。
她这二叔不是个滑头,瞧他这为难的样子,定是心里藏了事,但又不好说出口,不如就让自己问来,如果真的能帮上忙,她也是乐意的。
庄二原打算不提那事了,可侄女问的直接,表情也诚恳。他挣扎几番,心口一松,还是将老太太说的事给说了。
“我也知自己没脸来,可娘实在逼了紧。”
“大嫂,三弟那事我是真不知情,若是知道,定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秦蔓枝听了这话,面上也变的有些不好看了。
庄三做下的丑事太过分,如今谁都不想提。可她这二弟明明是来求人的,却还非得再说起这事把这事捞出来讲一遍,虽然早知道他不会说话,但总归是让人心里膈应的慌。
庄可卿却是只觉好笑。
她这二叔,当真有意思,嘴笨到连娘这样的性子都能气到。
不过这薯干方子倒也真不是什么贵价东西,如若她那便宜阿奶想要,她给了就是。
压下秦蔓枝就要拒绝的话,庄可卿笑道:“二叔,方子我这就同您说,您记好了啊,其实很简单……”
庄二提了手里的油纸包浑浑噩噩的往家走。他是如何也没想到,侄女真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薯干方子,一点都不带藏私的。
不光如此,临走还硬给他带了一包说是回来给娃儿吃。
这、他这做二叔的,该怎么才能还了这天大的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