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工地?”
胡掌柜似是察觉到什么,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和气笑道:“夫人可否容我进来等候?”
“噢、是、是,您快请进。”
秦蔓枝久未见外人。她站在院里同胡掌柜说了这许久的话,倒还忘了请人进来,实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开了小院的篱笆门。
马车太大,林山在外面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栓了,又掏了把豆子来喂马,没跟了进来。
胡掌柜被请进堂屋坐下,没多时,秦蔓枝端了碗水来,他点头谢过,浅浅喝了一口便放下,又抬头看了看天。
日头还未升到正午,但若是耽搁久了,以村中到镇上的路程,到时候怕是要走夜路。
可他早打定主意,就算是耗上一天,都得等了。
这还得从林山和周合回来的时候说起。
两个人都是店里送货的老把式了,可只这回送了趟货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没等自己细问,就直将南自县见到的情况竹筒倒豆般的说了个清楚,末了还拿了乔掌柜的信来。
胡掌柜一看就是坐也坐不住了,他本想等着姑娘来镇上卖豆腐时去寻了人来谈生意,可谁知派人在南街守了几日,得来的消息却是人家要歇业好些天,具体什么时候再出摊还不知道。
这哪行了!
老乔催的死紧,是让他半个月内再送批大货过去,是有要再往其他分店发的意思。
这么个好机会,可不能从手里溜了!
他这几日只能到处打听,万幸在镇上屠夫那摸清了人所在的村子,这不大早的,也不顾路上颠簸,就赶来了么。
胡掌柜主意打的好,只要找到地方了,订货签契书还不是三两刻的事,只这么想着,是连早食都随便对付了下,路上也只带了几块饼子做干粮,打算晚上回了镇子再正经吃上一顿的。
谁知地方是找到了,也就是那户人家,可正主儿不在,且家中这点地方,哪里像是能在半月内做出那么多货的样子来了?
“掌柜,您刚巧说的生意往来,是薯干和粉丝吗?”
秦蔓枝问的谨慎。她只记得女儿同她提过说,镇上店铺掌柜后面还会收货,只是时间不能确定。
而这几日因着收番薯打白条的事,村民中间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村里话说的好听,开了作坊做买卖大家赚钱,却是但连收番薯的银钱都掏不出,岂不是笑话,怕不是作坊没建成,就要黄了。
大伙虽是私下议论,可到底传开了。村长和耆老们德高望重,自是无人干编排,可自家女儿却是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万幸有之前鱼田法子的情分来,才叫大部分人没说了太过分的话,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她能理解村里大伙儿的心情,他们其实还都是觉得女儿卖出那四百斤的货是碰了大运气的。
可若是眼前这掌柜就是之前收货的人呢?
他这时候来了自己家中,又是一副有礼亲善的样子,莫不是……又来订货的?
这个猜测一下把秦蔓枝惊住了,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希望能从对方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胡掌柜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早已是个人精。秦蔓枝一开口,他就打蛇棍上的夸赞起来。
“确是如此。”他呵呵笑道:“庄姑娘聪敏伶俐,能想出用番薯来做出这些个物事,实在新鲜。”
“我本也是存了试试的心思,谁知东西的确好卖,此次便是特地上门,要再同她定些货的。”
胡掌柜说的陈恳,也是存着想搏一搏对方好感的心思。
“那您,这次是想定多少……”
秦蔓枝听了这话,心口蹦蹦跳着,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忐忑的问了句。
胡掌柜沉吟了一番,答道:“我是想定上两千斤来。”
可接着他又抬头环视了眼这小门小院,皱紧了眉头,“只是怕你们一时半会交不了这样大的货……”
“能交!我们能交!”
秦蔓枝激动地打断了胡掌柜的话。
“掌柜,您在此稍待,我去让人叫了可儿回来!”
只丢下这句话,秦蔓枝便丢下堂屋中的胡掌柜一人,快步出了院子。
她是要去隔壁李桂花家。
“桂花,桂花在吗?”
一串叠声叫的急,李桂花以为出什么事了,扔下手里就要进灶的柴火,关了炉门出了厨房来。
“秦嫂子,怎么了?”
李桂花打眼就见秦蔓枝站在外头喊她,满面急色却又透出些喜意来,心下有些疑问。
“桂花妹子,帮我去作坊那儿叫了可儿同凌哥儿回来,就说城里掌柜来了,在家等着!”
李桂花也是傻了眼了,她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遍,“啥掌柜?”
她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村民平日里不是地里农活就是家长里短,除了条件好的一年能赶上几次大集,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机会去镇里。
就算是去店里买个糖、打壶醋的,也多是同伙计打交道,哪能和掌柜有什么交集。
人也看不上你个泥腿子啊。
“是收薯干和粉丝的掌柜,他是来订货的!”
李桂花还没摸着头脑呢,就被这话劈的一个激灵。
订货?镇里店铺掌柜?专程跑到他们这二李子村来?!
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等等,这不就是说,她家男人参加的番薯作坊来生意了?
李桂花从来都不是蠢的,这不用提醒一下就想通了,也不用秦蔓枝再说什么,只嘱咐了声憨娃好好看家,就急急出了门,还特地抄了后面的近路走。
作坊工地。
一大块晾晒场已经圈好了,地基夯的实实的,老老少少的结实汉子挑了泥的,和了沙的,在秋日的天气都是忙了一头的汗。
快到午时了,不少村民的家里送来饭食,村长也招呼了大家先休息,等吃了饭休息会再干,左右不过这几天了,不需得太赶。
庄可卿今天本是不想去的,可村长硬拉了她来,说要把灶眼的位置分布定一定,免得到时候多了少了、大了小了的又要修改的麻烦。
无法,她只能舍了蒸酒的心思,拉了沈凌一起来,另外还抱了个阿满,带小家伙出来放放风。
“啊啊!”
压下阿满一个攥起的小拳头,庄可卿转过头来同村长说:“村长爷爷,作坊建好后,就该收薯了,我怕是其他村民没什么想法,所以便只在参与作坊的农户家里收。”
“我也是这个意思。”村长近日门槛子都要被踏破了,尽是来问收薯之事的,烦的他恨不能关了自家院子不让人进才好。
可他到底是村长,对村民们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也别怪了他们,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田里出点东西不容易,都是要糊口的。”
庄可卿点点头,把在怀里挣动的弟弟塞进沈凌怀里,又逗了逗,说:“村长您无需担心,我之前问了刘阿婆家和王大叔家,他们都是愿意送薯来的。”
“我自是信你,不过你也别看不起我们这些个老人家。”村长笑了笑,捋了捋颌下的胡子,“我同几位耆老家里也种了不少,想来都是够用。”
一老一少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都是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之前何尝不在犯愁呢,只是这出弓没有回头箭,这既然打定主意干一场,那便要倾尽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