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的,庄家门口支了的豆腐摊都开始排队了。
这天已经比之前冷了不少,早间都是开始下霜了,大家伙如今都爱换些豆腐来,晚上同白菜或者萝卜粉丝的炖上一锅,热乎乎的吃着舒坦。
现在村里几乎半数的人家都盘了炕,这头才刚刚降了些温度,有的人家都是用上了。反正日日都要烧火做饭了的,这热气不用白不用啊。
一旦有人用起来,那话题度就上来了,你家说这炕暖,上去就不想下来了,那家说媳妇人懒,都是摘菜都要盘在炕上,话里话外都是炫耀的,直让些家里没舍得做炕的人家心馋。
要不,自家也咬咬牙盘一个?
也有些聪明的,看着这盘炕生意火爆,估摸着怕是过不了多久,连镇上都要时兴起来,于是也动了点个心思。只不过不是去跟了学手艺的,而是催了家里没事的小子往山上钻,拾柴挖泥的。
这柴,自然是囤了等着冬日卖出去的,这泥么,就是卖给盘炕队了的。
动动脑子便都是买卖。
庄可卿家的火炕早就烧起来了,阿满只穿件单衣,日日在上面又爬又滚的,好不舒服。
沈凌心细,见孩子大了些,会乱爬,索性又找了木条在炕外给添了个护栏,这样秦蔓枝有事的时候,就能放心出去,只留了玩具给宝儿在里面自己玩就好。
这法子没过了多久又是被串门的李婶子宣传出去,家里有孩子的又着急忙慌的让男人学着做了东西来装上。
这下子,村里就算是之前因为没参加上番薯作坊而心有微词的农户,也是对着庄家赞不绝口了。
那也是,人相公读书呢,心思比不你这泥腿子细致多了。
庄三同媳妇吴氏上门的时候,正是豆腐摊子生意好的辰光,这排队的一溜子从院子门口排到对面小路的树下,人闹闹哄哄的,都在七嘴八舌的瞎聊。
这两口子一个抱了孩子,一个提着篮子抓了母鸡的,甚是显眼,村民们是一下就注意到了。
队伍里立时都是咬耳朵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不庄三么?”
“是啊,他来做甚了?”
“谁知道?莫不是也来换豆腐?”
“哪能呢?换豆腐要带这么些东西啊?那能换多少了。”
“这话也是。”
众人聊着聊着声音就大了,也有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问出嘴来,“哟,庄家媳妇啊,难得瞧你出门呢。”
“就是,这提了左手右手的,是做啥了?”
吴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群长舌妇,张嘴便是放不出好屁的,等着看我笑话呢,没门!
“我来看大侄子来了。”她说这话还哄了哄怀里的孩子,“两个小的年纪差不多,这不来看看,正好做个玩伴呢。”
说完话,她也稀得理这些个媳妇婆子的,屁股一扭就上了前去,就等在庄家的篱笆门口,等了里面的人出来。
众人眼里瞧着,心里都早早呸上了。你家这娃娃还没断了奶呢,怎的就能同人家小子能做玩伴了?
可终归再怎么瞧不上眼,面上还得过的去,这些个媳妇婶子也没继续自找没趣的搭腔,只相互打着眉眼官司,心里个个都等着看庄家大房会怎么做。
不一会,秦蔓枝手上端了板新做的豆腐跨出厨房,招呼着,“大家伙等久了吧,这还尽有的,不用着急。”
她笑的真心实意,但当端了豆腐的手臂放下,看到站在篱笆院子门口的庄三时,笑容一下没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大嫂。”
吴氏笑得热情,她同庄三两口子都有付好皮相,真心想讨好什么人时,只那副笑脸就很难让人冷言以对。
“大嫂是我啊,阿兰。我这因为怀了孕生孩子,许久没能上门拜访,您不是生气了吧?”
吴氏见秦蔓枝僵着,便给了自己身边的庄三一手肘。
快喊大嫂!
她低低地冲庄三嘀咕了句,见自家男人愣愣地举了手上提的东西,闷闷喊了声“大嫂”,这才又笑了说:“听说前些日子我大侄子病了,这不今儿个特地带了只鸡来给补补。”
“我家不缺三房的东西。”
秦蔓枝冷冰冰的回。
她又不是失忆了,当初庄三做下的那些事,可是一件都没忘了。既然分了家、断了亲的,就免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任人拿捏的秦蔓枝了。
当了众人的面,她的这句话让吴氏脸上笑容一僵。听了身后人群中的嗡嗡议论声,吴氏压了压怒意,深呼吸了口气,又要开口。
“娘,怎么了?”
这时却是庄可卿从屋里出来了。
她刚在帮阿凌裁纸,弄完一出屋就感觉周围气氛不对。
怎的了?
再抬眼一看。
噢,她那便宜三叔在门口呢。
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来赔礼道歉拉关系的?
庄三垂着脑袋,看了是头恨不得埋在裤裆里的丧气,两手滑稽的提着,一只手里的母鸡咕咕叫着,挣扎着拉了泡屎出来。
“呀!”站了边上的吴氏一声尖叫,跳了开去。
这突然一动,倒把怀里孩子吵醒了,睁眼就大哭起来。
庄可卿看了好笑,可旋即却是上前帮人开了小院栅栏的门。“三叔、三婶,你们进来说话吧。”
“可儿,你……”
秦蔓枝不知女儿是何意思,可庄可卿转而冲她摇了摇头,让她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
“娘,您先招呼着大伙儿换豆腐,我带三叔三嫂进去说话。”
庄可卿笑意吟吟,她开了门,引了夫妻二人进来,却是没接东西,只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人先进堂屋。
庄三全无平时会来事的样子,抬眼看了记侄女,却是在与对方眼神交汇时瑟缩了下。
他到底还是心虚。
吴氏倒没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儿,大大方方的跟了庄可卿往里走,临到屋跟前,嫌弃的瞥的眼自家男人,“你咋地还拎了这鸡,快给大嫂放灶房门口去啊。”
庄三跟个木头人似的,说一句动一下,这样子被外头的村民瞧了个清楚,没哪个是不捂了嘴取笑的。
谁不晓得,庄家三房这男人,是在屋头都要洗尿布的,这男人做的,没个男人样!
两人在堂屋坐定,庄可卿让他们稍等,自己去灶房端了个壶来,里面是煮了好的红枣水,给人热热的倒上两杯,倒跟正经待客似的。
庄三没想到他这侄女在经历了自己那样的对待后还能如此周到,此时面上竟难得的露出些羞愧来。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场面上的客套话,却是被庄可卿的摆手止住了。
“三叔、三婶,请你们进来只是不想叫外人再看了我们庄家的笑话去,毕竟再如何我们都同是姓庄的。”
“只是您要说我这就能当之前发生的事不存在,那也是不可能的。”
庄可卿如此开门见山,庄三反而松了口气。
“大侄女,说来惭愧,之前是我想岔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就能把那事放下不?”
“当然……”庄可卿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被抹平了,她冷冷地回了句,“不行。”
“若不是阿凌熟知律法,你这一搅岂不坏了我人生大事。做这件事之前,你可考虑过若真让牛蛋得逞,落到我身上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庄可卿扯了扯嘴角,“你们当然不会考虑,因为你们只考虑自己。”
“不过眼红豆腐方子而已,就能对亲侄女下这种圈套,真的能不得了!”
说着,她转身回了里屋。
庄三被驳斥的哑口无言,而吴氏则是一脸抑郁。
她是馋豆腐方子不错,可谁想自家这个平日里称的上聪明的男人竟会背了自己做下这种糊涂事。她在家里是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可事已做下,一切都成定数,除了相互埋怨,都是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