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可卿一愣,接着又点了点头,“庄三确是我三叔。”
李大夫抚须大笑,“真当是缘分呐,那便拜托你帮忙走一趟。”
“只是他家孩儿确实先天不足,体质弱些容易受寒,这次若是好了,也怕是冬日里不好带,还得娇养着才行。”
临到院门前,李大夫又嘱咐一记才要离开。
“老先生稍待。”庄可卿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庄三这事先暂且不提,只是刚刚大夫关于药方的一席话让她有了一点模糊的想法。
“还有何事,说来无妨,若是老夫能帮的,必定做到。”李大夫观眼前这个姑娘微蹙了眉头,当她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又不好意思说,便出言劝解。
“您刚刚说,若是天下所有大夫都不再敝帚自珍,那么我戴国将有不知多少百姓可以获救……”
“是也。”
听到庄可卿说出刚刚自己的感叹,李大夫深深的点头,但也无可奈何地叹气。“只可惜各个医道世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以及无数先人留下的验方,具是吃饭的家伙,必不可能如同那游方郎中一般无私,就这样白白教予别人。”
“那若是用我们自己独有的方子去换呢?”庄可卿问道。“用一个藿香正气散,也许可以同其他大夫换来其独有的名方,而用这名方,又能与别的大夫再换。”
“如若更进一步,所有愿意换方的大夫都组成一个同盟,大家虽可能距离遥远,但通过书信往来,共同探讨病例,研究新的组方。时间一长,小了说来,人人医术定然增长,大了说来,岂不是我戴国百姓之福?”
说出这番话时,秋日暖阳的柔和光芒正巧落入庄可卿那双微敛的杏核大眼,浅浅勾起的嘴角以及眼底如恒河砂般隐隐浮动的金色光点,使她有那么一瞬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李大夫愣住了。
不光是被眼前看似普通少女的独特风华,更是为她提出的绝妙方法。
确实,只要从医之一道,那便是意味着无穷的探索与试验,而也正如她所说,不同地域,人与环境的不同,当是能造就迥异的手法与技巧。如若用自己现在手上的这藿香正气散敲开其他医家之大门,众人取长补短,将所学融会贯通,那么……
胸中鼓动起难以言喻的激荡,李大夫不顾自己还背着沉重的药箱,退后了几步正视着庄可卿,深深的弯下了腰。
这一揖比早先那个更为正式且郑重,其中所含之感激无溢于言表。
庄可卿这次并未避开,只淡定的受了,并在之后轻轻扶起了老者。
“听你一席话,我真当醍醐灌顶!”李大夫本也担心这藿香正气散阴差阳错的留于他的手中是不是暴殄天物了,可现下听了这番话,年少时济世救人的雄心,此时又如熊熊烈火鼓胀在胸前。
“李大夫,交换药方一事不必着急,您且先用藿香正气散打出名号,之后自然可好好利用它来完成您心中所愿。”
庄可卿微微笑道,抬手帮老人家扶正了药箱,又轻快说道:“您也无需多谢我,只我三叔家的孩子,还需您后面多加照看呢。”
她这一番话说来,两人间的气氛又轻松不少。
“时候不早,您且回吧,三叔那边我去通知。”
李大夫点点头,对着个年龄不足自己三成的姑娘拱了拱手,这才离去。
看着老者的身形渐远,庄可卿才松了口气。
终于把自己的想法和理念输出出去了。
这戴国就同前世的古代一样,不管是读书、还是做手艺,全都拢着自己那点子本事,既不注重版权、专利,也全无交流与创新,所以那么多有价值的东西才会遗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可叹可惜啊。
“李大夫走了?”
庄可卿送李大夫出门,迟迟没有回屋,秦蔓枝担心了,出屋探了一眼,见女儿正在门口,一副紧皱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心中奇怪,便问出声来。
“啊,娘。”被娘一唤,庄可卿一下从刚刚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大夫刚走,我还得帮他去趟病人家里。”
“村里哪户人家病了?严重吗?不若娘代你跑这一趟,你这几日辛苦,在家陪着凌哥儿就行。”
“不用啦娘,病的是三叔家孩子,您去的话,怕是不怎么方便,我自己一人就行。”
推拒了秦蔓枝帮忙的意思,她自走向家里的鸡圈,上次庄三家送来的鸡还在里面养着,鸡蛋也未动过,白菜鲜蔬之类的家里也有,这回就当是还东西跑一趟吧,也不碍着什么事。
“三弟的孩子?怎么样了?”
秦蔓枝虽是上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吴氏的攀扯,但终归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能牵扯到孩子身上。而且她之前见了,庄三的孩子似乎真的不怎么健康的样子。
想到村里传的,庄家婆母嫌弃吴氏又生女儿,还骂这孩子是个病秧子的事,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去的时候带些枣子红糖吧,孩子小,还喝奶,做娘的要多补补才行。”
到底是心软。
庄可卿知道娘的心思,也不拒绝,忙连声应了,接着就哄娘去休息。
“我去去就回,晚上等我做饭,灶头一直有火,阿凌会顾着,您就别管了。”
说完,她就去了厨房,从小木柜里取了一小块红糖并一小篓红枣放在篮子里,又去院里割了点新鲜菜蔬,才将鸡蛋和母鸡提着,出了门。
庄三家里,吴氏坐在床边,一目不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时不时给掖掖被子,摸摸额头的,就怕热度又起。
“阿兰,李大夫这剂药管用得很,烧退了,你也不要多担心,明日我们再按他说的喂了药,想来很快就会好了。”
吴氏担心孩子,几日未曾休息好,今天终于放下心来,也是有些支撑不住。但她还是不敢太过放松,连午食都没去灶房吃,只让男人下了碗面片汤,自己就着碗在床边吃了,竟是一步都不愿离开房间。
“你这样咋行?多少去洗漱一番,人也精神些。”
庄三不管在外头如何精明算计,但做人相公来说,还真当是个好的。就这几日,是饭菜家务全包,媳妇扛不住的时候他就顶上。其实也是累的不行,但此时还是硬生生的扛着。
“三郎,你说,这冬日要怎的过了?”吴氏喝完面片汤,把碗递了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全然不见之前泼辣的样子,“那日我明明睡前门窗都关了好好的,被子也裹了紧,可阿青还是病了。”
庄三也不知怎么办,家里两个大人,白日里做活下地的,夜里睡了沉实,也不可能夜夜不睡的就这么看着孩子。
若是家里能盘炕就好了。
可……
哎!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禁深深后悔。
当初分家,老娘做主分给自己的田地都是上好的,只要好好干活,都是不愁了吃穿。而且家里人口少,日子过的本就宽裕,也不知自己是被什么玩意给迷了心窍,非要打大房的豆腐主意。
闹到如今,自己名声臭了,现在竟是想给孩子做个炕,捧着钱送上门,都没得人肯给自己做。
悔!
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庄三沉默不语,同吴氏两个垂头丧气的,一时间屋子里都是片沉默又颓丧的气息。
“三叔、三叔在家吗?”
这时,屋外传来了声清脆的女声。
“三叔?”
庄三与吴氏具是一愣。
叫谁?
莫不是自己?
可谁会叫自己三叔啊,莫不是二房家的?可二哥家明明就是个小子,哪会有女孩?
难道是……
庄三一个激灵,立时站了起来。他同床沿坐着的媳妇看了一个对眼,显然吴氏也同他想的一样。
难道来的,真的是大房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