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可卿手里提了个食篮,被村民挡在了窑坊的外面。
她个头实在算不得高的,踮了脚,伸着脖子还是瞧不到窑门处的情形。
“那个瓦匠和他孙儿进去啦?”
“是啊,我昨儿个晚上来瞅了回,好家伙,这两人就直接靠了窑睡的,一个休息,一个转外头那个把手,也不知道是做啥的。”
村民屁股朝外,都挤着瞧新鲜,就打算看看这新起的窑是不是那么好用了,还能真比太阳晒的好了?
庄可卿挤也挤不进,索性提了篮子走到一边等着,左右黎瓦匠爷孙拿到薯干会与自己看的,不着急。
“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村民的轻呼声,窑坊低矮的木门开了来,里面弯腰走出一老一少,他们手里捧着一扁簸箩的薯干,脸上笑容就没停过。
这正是黎瓦匠爷孙。
“如何了?如何了?”
村民好奇了很,嘴里问着,不待人回答便凑了眼上去瞧那捧子薯干。
只见手指粗细的薯干橙红透明,看上去与晒了太阳的并无什么区别。
“呀!瞧着还是真不错!”
“是啊,颜色也好的很。”
但有人还是不信。
“这看起来一样,吃起来可不一定了。”
黎瓦匠并不解释,只把簸箩往人面前一递,抬了抬下巴让他拿根尝尝再说话。
村民见状,也不客气,纷纷伸手取了,塞进口里就是大嚼。
唔,刚出窑,还热乎乎的,吃着好似比太阳晒的还硬些?
但是薯味更足也更甜了。
众人表情不一,黎瓦匠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今日只是第一次试烘,若是各位觉得哪里不好,说出来,我们自当调整。”
“我觉得味道正好,若是能软些就更好了!”
“是这话,确是有些硬了,我刚还当自己牙口不好呢!”
村民七嘴八舌的,总结起来就是嫌这薯干烘的过头了些。
黎瓦匠心中有数。
这第一次能烘成这样,其实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毕竟他刚刚进去看过,整个窑里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架子上的薯干都无一烘焦,也无一潮湿粘软,而这簸箩上的一捧,则正是取了不同位置上的。
而现在众人的评价出奇一致,只都说这些薯干都是干了些,那便是大成功。
如何这样说呢?
按理说来一个窑热度多少都会有些不均匀,就是烧器物的平窑,也会因此有损耗件产生。
但这回也许是加了手摇风扇的缘故,又或是窑内整体温度不高的缘故,这烘干的程度竟是出乎意料的相同,简直可说是意外之喜。
另一边,村民们尝了薯干,见窑火已灭,没什么新鲜瞧了,一通议论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也渐渐散去。
等了人走的差不多时,庄可卿才走上前去,将手里的食篮递给了瓦匠爷孙二人。
“瓦匠爷爷,李大哥,先吃些东西吧。”
“不急不急。”
黎瓦匠摇了摇头,让孙子先接下篮子,自己则把装了薯干的簸箩送到庄可卿的面前。
“先看看这个,可满意不?”
“自然满意,刚刚大家可没一个说了不好的。”
庄可卿口里夸赞着,手上也捻了根薯干送进嘴里。的确香甜的紧,口感相对之前的要硬挺些,其他并无甚差别。
“只要调整火的大小和烘干时间,便能按你们的要求烘出不同的口感。”
黎瓦匠笑得自得。
这可算他这半辈子做了最成功的一个窑了!
“多谢瓦匠爷爷。”
庄可卿微微一福,“稍后您便去趟我家,将材料和工钱结了,再让我做桌好菜,好好犒劳下你们吧。”
“你结工钱?”
黎瓦匠有些不可置信。
起窑不是小事,他一直以为这事是有人提点了,再由村长出面,村里筹钱的。
怎么?竟是他猜错了?
原来窑坊是这丫头的主意?!
也不怪黎瓦匠一直忽略了种种奇怪的迹象。
明明从最开始二李村请他上门开始,到他答应接活,再到现场看地,庄可卿就一直在旁边,甚至最初就连黎石都是她说服的。
可也许正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姑娘,所以他才没当了回事。
黎瓦匠心里疑问,可面上没显,只笑着应了声,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同孙子简单吃了早食,就跟着庄可卿去了家里。
沈凌和秦蔓枝正给了田货郎上货。
这天凉了豆腐耐放,生意比从前好了一倍有余。
这不,还没两日,上次担的货都是卖完了,所以他又火急火燎的来进些货去卖。
“庄姑娘回来啦!”
田货郎眼尖了很,老远瞧见庄可卿领了一老一少往这边走,就扬声招呼。
“田大叔您早啊。”
庄可卿也弯着眼睛礼貌问好。
“庄姑娘,上次你让我给赵秀才家送豆腐,我可给你把东西带到了。如今我都是四日必去一趟的!”
田货郎知道这庄家还是庄可卿说了算,回答了殷勤的很。
庄卿道了记谢,领了黎瓦匠爷孙进来。
祖孙二人一见田货郎,显然也愣了记。
这不是贩豆腐的那个……
田货郎走街串巷的做生意,记性也好,没一下便也认出这是大杏村的瓦匠,忙也笑了问好。
而黎石与自家阿爷互视一眼,则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惊讶的情绪。
原来这豆腐便是庄姑娘家做的么?
可不容他们细想,庄可卿便请了人进堂屋。
端了茶水和果子进去,复才出来让田货郎走的时候去村长家带个话,让他老人家来家吃饭,就说是吃庆功酒的。
田货郎迭声应了,也不多问什么庆功酒,等货上了好就推着车匆匆出了门。
庄可卿在屋里陪着两位闲聊些话,等了村长人到,才脱了身去灶房做饭。
这窑坊建成的确事件大事,少不得好好庆祝下。
所以她在做了满桌好菜的基础上,甚至拿了之前酿的薯酒来。
饭桌上,黎瓦匠和村长哪里见过这样的好酒,仅闻了酒香都是捧了杯子拔不出脑袋,待喝了一口之后更是停不下来了。
最后,一顿饭宾主尽欢,建窑的费用也被黎瓦匠主动打折打折再打折到了一贯钱,几乎等于是上门倒贴了。
庄可卿哑然失笑,她可是足足备了三贯钱的。
可到底也不能让瓦匠爷爷吃亏。
临送了人走的时候,她硬是给黎石塞了两坛薯酒,直馋的村长眼睛发红。
“村长爷爷,可少不了您的。”
庄可卿送瓦匠走后,回转过来笑吟吟地宽慰地村长,“只今天您喝了有些多,不好拿了,等明日我在专门给您送两坛去。”
村长高兴了直挥手。
待沈凌帮忙送村长回去后,庄可卿才得空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
薯酒在村长爷爷那儿算是先过了条明路,以后就算没有五福记,二李村也可合计了自己建酒坊,左右不过麻烦些,那薯渣呢?
现在窑坊已经建好,是不是就该烘起来了?
她条条计划着,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第二日,庄可卿一早便拎了两坛薯酒拜访村长家,得知他老人家昨日醉酒一夜,如今刚刚才醒,不禁失笑不已。
这儿的人从未饮过蒸馏酒。若只因这酒气息芳香,口味浓醇,就把它当普通酿造酒来喝,岂不是该当醉个大的?
将带的薯酒放在村长家堂屋的角落,庄可卿随便找了个凳子便坐下等着。
至少过了又一刻钟的功夫,村长才在李由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出来。
见了庄可卿,直呼昨日那酒来的尽兴。
“丫头,我可记着你的话呢,今日那酒可带来了?”
“村长爷爷,您便放心吧。早给您摆了好好的。”
说罢,便起身指了指角落的两个小坛。
村长昏花老眼定睛一瞧,顿时眉开眼笑。
“好丫头,好丫头!”
庄可卿倒了杯热茶来,送到村长手中,“村长爷爷,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见老人咕咚几口喝了,她才又说:“今天不光来给您送酒了,还是想同您说说那窑坊开工的事儿。”
村长眼睛微微一闭,再睁开时已全无刚刚的浑浊昏沉,反透了些清明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