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可卿兜头一眼,没瞧见村长,又见众人确实面上表情不好,多是担心又惶恐的,于是安抚的笑了笑,说:“大家误会了,我们进去再说。”
“误会?”
“什么误会?”
众人听她这么说,虽是放下心来,可也不免疑问,莫不是刚刚自己听错了。
不是要卖作坊?
可村长确是那么说的啊!
对,对,村长,哎?村长人呢?
大家这才想到这么久了也没见村长说话,于是纷纷他们回转到仓库里,才见了老爷子负气地蹲坐在麻布口袋上,一言不发。
是正来气呢。
“村、村长?”
众人一瞧不好。
老爷子平日里好说话的紧,可要是一生气了,那就难说。
他们看了看村长,不禁都将求救的眼神放在最后进来的小夫妻二人身上。
只见庄可卿了然一笑,几步上前,将老人家扶起,轻声安慰几句后,才冲众人福了一礼。
村民受她恩惠良多,如今哪肯受她的礼了,只纷纷转了身去,摆手言道不敢。
“今日请大家来,确是关于想讨论一下卖掉薯坊的事。”
见众人站定无话,庄可卿便开口直切今日目的。
她这话一出,大家随即骚动起来。
刚刚不还说是误会?怎的现在还是说要卖掉薯坊了?
莫不是拿他们作耍子?
村民心中不免生出些怒意来,有个别性子急的,直就嚷嚷开了,话也不好听。
“庄丫头,大伙是感激你能把这粉丝和薯干的方子送予我们,但这薯坊的地是咱自己一寸一寸夯实的,这房子也是自己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若说卖,那也没有你来开口的道理!”
这话不无道理,村民们虽只在薯干干了短短两三个月,可也多少有了感情。就算这薯坊主意是庄可卿出的,生意是她最先拉的,但她现在想插上一脚,也得问了他们同意不同意了。
“丫头,是不是外头镇上那些个掌柜同你说些什么了?可不能信啊,这些商人心思重的很,我们这些种地的可斗不过他们的!”
“是啊,丫头,你年纪还小,有些个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劝了庄可卿不要再生出这样的心思,免得同大伙离了心。
“住口!”
村长站在上首,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不禁怒斥一声。
“你们都是受过丫头实实在在恩惠的,就不提这薯坊,人家那稻鱼法子不也是白白教予村中各家了,哪有藏私的?”
“如今只说这卖掉薯坊,只听这只言片语的,你们都是等不了丫头把话说完吗?若真是不想听,那尽可回去,这大门开着,现在就可以走!”
村长一发话,众村民都闭了嘴,讷讷不敢言。
零星几个气不过的还想再说,都是被边上的人扯了袖子捂着嘴,不让再发出点声音。
“现在能好好听人说了?”
村长又问一句。
这回众人总算安静下来,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的,总归是都站了好好的,没有一个走了的。
庄可卿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并没有因村民们过分的话语而动摇,只沈凌怕她难过,默默的伸手握住了她的。
“刚刚也是我话说得急了,没有解释清楚,现在我再同大家好好详说此事。”
庄可卿清清嗓子,提起五福记掌柜昨日上门之事,说到对方掌柜原在此间筹建酒厂一事,村民都是木愣愣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建酿酒作坊当然是好事,可同他们这番薯作坊又有什么关系了?
有人弱弱的问出这个问题,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
确实,他们又不清楚这薯渣能酿酒的事,当然联想不到两者之间的关系。
“咱二李村的番薯又大又甜,产量极高,周围村镇亦然。”
“大家也许不知,如今咱们的粉丝和薯干已经能贩到县里甚至是更远的地方了,可见是个长久买卖。”
“那为何还要我们卖掉挣钱的作坊去了?”
王二开口,他并不是质问了庄可卿,只是实在想不通,丫头这样聪明,怎么还要做这明显亏本的生意。
“那当然是因为有更挣钱的法子。”
庄可卿笑了笑,扶了村长坐到边上摞起的粉丝货物袋子上。
“作坊即使卖了,大伙也依然可在里面做工,而且五福记建成酿酒作坊后,还承诺会优先在村中招人,此外还会将酿酒剩余的酒糟低价卖与村里。”
“大家该知道,这酒糟是好东西吧?”
庄可卿件件说来,净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众人听的心头逐渐火热,就是这寒冬天气,都不察觉不到一丝冷意了。
原来大家还能继续在薯坊干活,之前因为没能赶上薯坊这趟的家人和亲戚也不用懊恼了,还能去新建的酒坊做活,再不济,村里自己也要建养殖坊,不全都是好事儿!
这,这哪是卖薯坊啊,简直是给他们送银子呐!
之后再提到薯坊作价的事,大伙更是激动。
当初薯坊初建,拢共也就二三十人愿意参加,如今人家五福记愿出五十两买下,岂不是人人到手能分了一两多银?
这可顶了上普通农户半年多的嚼用了!
要知道,他们这薯坊建了也没多复杂的,不过几间泥砖房子,架了几个灶眼罢了,只后头一个仓库还略像点样子,其他根本不值得几个钱。
还是丫头好心呐!
她要是想赚钱,岂不是直接将粉丝方子卖与五福记便好,人家老板自会建作坊,谁还稀罕他们这几间破屋烂瓦的房子了。
众人想了清楚,一时间都是为刚刚自己的想法羞愧难当。
“我听丫头的!”
王二第一个喊出声来。
“我也是!”
“我也听丫头的!”
随后一声声应答此起彼伏,几十人的声音汇聚成阵阵声浪,以番薯作坊的小小仓库为中心,扩散开去。
……
又过两日,左进几人依约前来。
可这次,还未到了二李村村口,车夫老于就见前方隐约有几个人影。
对方在见了自家马车之后,直向他们飞奔而来,走近一瞧,竟都是些普通农人打扮的村民。
“可是五福记东家的马车?”
开口的村民是个面色黧黑的汉子,一笑满口白牙,语气殷勤了紧。
“是……”
老于答的茫然。
这是啥情况?
他接了汉子硬塞来的用花布扎成的一束布花,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人就往马车旁边一站,又另分了个人往回跑,一边跑,口里还一边喊着:“五福记东家老爷来啦!”
这洪亮嗓门和兴奋劲儿,把老于噎的一句话都是问不出来。
“外面怎么了?”
车内,左进和大掌柜对视一眼,又瞧了瞧一脸莫名的胡掌柜,接着不待老于回答,便伸手拨开了车窗上的棉布帘子,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片刻,待他放下车帘,温润脸孔竟显难得生出些尴尬又无语的复杂表情。
左进失笑,他如今只觉自己像个在乡里横行无忌的土财主,就连出行都要有七八个大汉护佑身侧,免得被路上斜蹿出的义士暴揍一顿。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就算是要欢迎他来,也不至于这样……“隆重”吧?
可他是没想到了,隆重的还在后面呢!
马车在汉子们的簇拥下,一路进了村。
村道上面的积雪全部扫清了,车轮走在上面比之前轻省许多,也不再颠簸。
平平淡淡的走来,老于终于松了口气,可他的心刚放下来,车就在路口一拐,霎时他便瞧见前面不远处,番薯作坊门口那块“热闹喜庆”的场景,差点跌下车来。
这、这都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