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可卿是想展现一番二李村的诚意的,她按了前世领导视察的标准,同村长和村民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结果大伙听她一说,都是应好,还让沈凌把欢迎的字样都写在纸上带走,说是定要让五福记东家感受一番二李村的实力。
结果她一早来了薯坊,就见大门口高高挂起的,用素色灰布和不知哪里凑来的碎步条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缝上的“热烈欢迎”四字条幅,以及手中捧了布花的各家拖着鼻涕、脸蛋子冻了通红的丫头小子。
庄可卿不禁扶额。
这都啥跟啥呀!
别给人吓跑了啊喂!
没办法了,快,快回去取些薯酒来,好歹过会先给左公子和掌柜们先来上一盏,给他们壮壮胆气再说。
而这边老于赶了马车,瑟瑟发抖的在以王大为首的几个汉子的裹挟下,顺利将马车停在了薯坊的门前。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丫头小子们明显欠缺操练,喊出的欢迎词都是参差不齐,稀稀拉拉,高高低低的,甚至还有几个就当了老于的面,用了手里的布花擦鼻涕。
庄可卿羞愧难当,可还是得做了副欢欣非常的样子,协同村长一起走向五福记的马车。
老于一直不说话,可里面的人也不是聋子,胡掌柜和大掌柜潘仁听了声音,是眉头都拧起来了,反倒是左进,经了刚才那下,早是淡定无比,甚至还微微翘起唇角,看上去心情颇好。
胡掌柜小心的掀开帘子,探出个头来一瞧,差点没给吓的直接滚下车去。
可这时庄可卿已经在马车不远处等着了,他只能硬了头皮下得车来,为东家和大掌柜撩开帘子。
左进下了车,耳边那欢迎声听了更清楚了,真如魔音穿耳般。
可他却是面不改色,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对着早已在前迎候他的两人微微一笑。
“庄姑娘好,这位老人家便是村长吧。”
说着竟是躬身浅浅一礼。
村长受宠若惊,匆忙还礼后不禁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了五福记的东家。
之前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家伙,谁知竟是这么年轻。
容貌温和斯文不说,只看这通身气度,哪是普通商人会有的?
村长又回头瞧了眼身后嗦着手指,揩着鼻涕口里呼着“欢迎”的村童,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搞出这些阵仗了。
哎~这得多丢人呐!
身旁庄可卿觉察出村长的窘迫,便上前一步,接过待客的担子,往里请人。
“左公子客气,村长爷爷可是盼了你许久。”
她冲一边站着的狗子看了眼,狗子连忙凑上前来,将手里的小酒坛和杯子捧上来,送到庄可卿的面前。
“还请公子喝了这口迎客酒,承了我们二李村村民的一番心意。”
说话间,也不给左进和掌柜们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当了他们的面将酒杯斟满,递送上前。
“盛情难却。”
左进端方脸孔上漾起一抹微笑,从容的接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
周围的汉子们纷纷叫好。
他们原见这五福记掌柜年纪轻轻,又气质不凡,本有些露怯,畏缩不敢向前,可谁知人家喝起酒来豪爽了很,似是根本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当即对他好感又升一层。
后面大掌柜和胡掌柜见东家都喝了,于是也举杯饮了,又是得了一阵叫好。
这酒一喝,果然让周围气氛热烈几分,连薯坊前面挂起的条幅和门前欢迎的孩子们都显得不是那么奇怪了。
庄可卿趁此机会,侧身一请,便将五福记几人邀进了番薯作坊。
屋内显然刚被打扫一番,也简单装饰过。
中间放了张四方长条桌,长的两侧分别各放三把椅子,屋内没有火炕,但早就生了火盆,此时里面的柴火燃了正旺,偶尔发出几下油脂爆裂的哔啵声。
庄可卿请左进三人先行入座,之后自己同村长以及沈凌才在另一边坐下。
几人一开始谈事,薯坊的大门就关了,外面稀稀拉拉的欢迎声也停了,一时之间安静的过分。
“今日来,便是在确认下上次商谈的细节,如无问题,就可立契。”
左进开门见山,直接将议题抛出,另一边大掌柜潘仁也将上次拟好的单子拿了出来,上面一些地方圈圈点点,显然是被修改过。
庄可卿心中有数,在商言商,就算是五福记再如何看中他的酿酒方子,想必也是希望可以多争取些有利于己方的条款的。
若只是她个人吃些亏的,倒让了他们无妨,只是关于村民们利益的地方,万万不能让步。
薯坊的大门关着,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传出一丝声响。外头的丫头小子们已经领了饴糖果子回去了,而其他村民有的还在默默守着,有的却是跑到远些的地方开始闲聊了。
“你说这能谈出个啥来?”
“这哪能知呢?不过有庄丫头在,咱二李村总不会吃了亏去吧。”
这是规规矩矩聊了生意事的。
可还有些婶子媳妇未出嫁的小丫头,就是聚了一起开始赞起左进的相貌来。
“没想这五福记东家这么年轻!”
“气度也好,瞧着有礼的很。”
“我怎的觉得他都是比沈小郎还俊些。”
“嗐,别瞎说,沈小郎不过是穿的差了些,就只看了脸蛋子,哪比那后生差为了?”
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说了个痛快,而薯坊里,左进、庄可卿几人也终将契约立好,签名画押了。
五福记这边自然是左进,而二李村这边,则是村长出面。
从头到尾,这契约里的任何一条内容,就都和庄可卿毫无干系。
但她始终面带微笑的参与其中,甚至在双方画押,各自收起契书后长出了口气来。
“姑娘为何如释重负?”
左进眉眼一弯,笑的像只狐狸。
他这是明知故问。
庄可卿刚准备回答,一旁沈凌却是接过话头,替她答了。
“内子心善,受恩报恩,当是所为,只求无愧于心。”
左进一愣,没想到这少年全不同于上回所见之温吞平和,反倒是与他针锋相对,略有戒心的样子。
内子?
他又一琢磨。
原来如此,这恐怕是关心则乱吧。
看着面前少年淡漠的表情下眼瞳深处隐藏的激烈热火,左进了然。
庄姑娘的少年相公,当真是对她情根深种。
只是,这火气对着自己,是否有些不够妥当?
他不过是少见庄姑娘这样聪慧伶俐,心生交好之心而已。
而且,他可是个商人啊,如何不会笼络任何一个看上去有价值的关系呢!
年轻、还是太年轻!
他在心中频频摇头,却是不知自己这样子的确让人瞧了不大放心,就是村长,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味儿来。
不过不管左进和沈凌之前如何暗潮汹涌,这五福记同二李村的契约已是顺利签下,收购薯坊的五十两也妥帖的收在村长那儿,只等来年开春,划地建酒坊了!
村民得知此事已成,都是欢呼庆幸。
他们二李村,明年日子可要红火啰!
这边村长又将左进几人请进家中招待不提,而在全村都热烈情绪高涨的时候,庄家二房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哎哟~哎嗐哟~”
连绵不断的呼痛声从庄家老太太钱氏居住的里屋传出来,这低呼时不时还拔高两声,尖锐的同哨子一般,直激的人天灵盖都要炸开。
家里所有人这几日连走路都是踮了脚,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就怕引了老太太不舒坦。
“当家的,不如还是去请柳大抽个时间来盘炕吧,你看娘这腿。”
李氏紧蹙了眉头,一脸愁苦。
庄二夫妻成天跟在床前伺候,可老太太的腿也不见好,反倒是越肿越大,心中忧虑不已。
“你两个又背了我说什么怪话!莫是嫌你娘老了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