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之前县试、府试都没再同届考生面前路过脸,所有人对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哪怕是想给他下拜帖,也是无从下手,只好作罢。
到了放榜那日,庄二自告奋勇的早早守在榜单前等着,手里攥着写了沈凌名字的纸条。
他不识字,只能勉强对照着来看。
周围看榜的多是书童、小厮,也是多少识得几个字的,见他这样子,不免面露不屑,更有过分的,甚至当面嗤笑一声,讽他是个目不识丁的闲汉,连字都不认还学人来看榜,简直污了这块地方。
庄二懒得和这些小孩费口舌,只往放榜的地方一杵,那嘲讽的书童就被他挡在后面,偏又因为自个儿生的矮小,是连过会要放榜的木板都瞧不见了。
榜单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庄可卿坐在茶楼里,眼见着衙役从考舍方向出来,排开众人,将手里的大红纸张贴在了木板上。
衙役离开了,挤挤挨挨的人群瞬间变的极其安静,庄可卿从她的角度,根本连榜单的边角都瞧不清,可也微抬了身子,面色凝重又紧张。
“沈凌!”
“案首!”
能挤在前头看榜的,多是会好奇这案首名姓,此时榜单一贴,众人自然将目光齐聚在第一之上。
谁知竟还是见到了这个熟悉至极的名字。
庄二还拿这纸条在那儿一个个的对名字呢,耳边就有人高呼沈凌的名字,他甫的一惊,视线忙的从榜单最后移到头前第一个名字上去。
果然、果然是凌哥儿!
庄二满脸喜色,转身撇开还在往里挤的众人,一个箭步就往茶楼上冲,一边冲还一边喊,“凌哥儿中了,案首!”
庄可卿此时也再难掩激动之情,是越过桌子就给了沈凌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凌,你真棒!”
少女柳眉弯弯,面颊显出些兴奋的潮红,一双灵动眸子,满眼都是面前俊秀清朗,风姿飒然的青年。
同坐茶楼的不少考生,多少都是听过沈凌的名号,此时见了真人,也都不禁为其郎朗风姿所折服。
这长相,这气质,案首当之无愧啊。
众人这时候都是忘了,这院试考的可是才学,而不是长相的。
“恭喜沈兄,取得案首。”
“恭喜沈兄,喜获小三元。”
他们纷纷起身恭喜道贺,倒将跑上楼来报喜的庄二挤到一边去了。
“侥幸而已,不及众位高才。”
沈凌虽一直是那种清冷淡漠的性子,可此时应对起众人的恭维,却是自如无比,面上也无丁点儿骄矜之色,是让人更加高看一眼。
“原来兄台便是沈凌。”
书生们正抢着同沈凌搭话,此时一人横插进来,硬是抢了话头去。
庄可卿抬头一看,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再一细想,这不就是第一回县试结束,想要上楼拜访阿凌的那个书生吗。
他叫什么来着?
“恭喜沈兄,一举获得案首,斩获小三元,我乃此次院试第二,淮清书院李守成。”
“李守成。”
“是淮清书院李守成啊。”
周围书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细细听来,都是赞叹之声。
李守成神情倨傲。
淮清书院在南自县就是数一数二的书院,再加上他又是其中翘楚,颇爱参与文会,所以是有些名气的。
哼,茶楼上这些书生还算有些眼光。
环视一圈众人,他在看到茶桌后面的庄可卿时微微一愣,短暂的怔忪后又将视线放在面前的案首身上。
只见对方眉清目朗,眼眸黑白分明,双唇微抿,看眼神极清极冷,透着些许淡漠与警惕。
这是何意?
李守成不知为何他要这样看着自己,正疑惑着,此时身后的书童唤了声‘少爷’,又将早准备好的名帖双手奉上。
原来他早就预料今日自己必能中个头几名,而这沈凌也定能考中秀才,所以便将自己名帖带着,想着趁此发榜机会以自己这身份与之结交。
可谁也未曾想到,这沈凌竟然如此厉害,又是越过自己得了案首,成就三元佳话。
介绍完,他在众书生羡慕又懊恼的眼神中递过自己的帖子,说:“我仰慕沈兄才华已久,不知后面几日沈兄可有时间,我待邀你一览这州城风物,顺便探讨些学业上的问题。”
谁知对面之人竟是不接,反倒语意清冷。
“抱歉,明日我便携家眷回乡,多谢李公子好意。”
李守成自认给足了对方面子,他堂堂淮清书院首席,在此大庭广众之下,盛情邀约三元案首,本以为对方应是欣然应承,哪想是被拒绝的如此干脆,一时之间,屈辱的一张稚嫩小脸涨成一片紫红。
周围刚刚忙着结交奉承的众书生们心中不免窃笑。
你也有今天?
李守成平日恃才傲物,多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平庸的读书人,之前听闻有人送上诗赋欲与之交流,结果他要不愿也罢,反倒在接了帖子之后批了人家一个狗屁不通的鉴语来,直让那书生至今无脸见人。
沈凌却是对周围众人看笑话的表情视而不见,转身牵过庄可卿的手,施施然的下了楼。
“李兄,我可记得上回你也是铩羽而归啊。”
留在茶楼的书生们,其中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事主儿走了一个,另一个显然也是心情欠佳的情况下,还非得将上次的事情又提出来说一说。
“什么铩羽而归?”
又有其他书生上回不与他们同个客栈的,当然不知这事,此时被这么一吊,自然起了兴趣,也不管李守成红的隐隐发紫的面皮,就问出口来。
“这还要说上回沈案首……”
李守成被沈凌拒绝也便罢了,哪能再受这些平庸之辈的奚落,顿时一张脸由红转白,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公子!公子!”
书童跟在后面,恨恨的瞪了眼这些如同内宅妇人般嚼舌头的书生,连忙追了上去。
“呀,李公子被气走了。”
“管他做甚,平日里同我等威风还未耍够吗?”
“就是,快,快说说,上回怎的了?”
茶楼上的书生们一时之间都聚在说八卦的人身边,兴致勃勃的打探起李守臣头次被拒绝的糗事来。
这边沈凌对这些书生之间的意气和交际并不感兴趣,只今日看过榜,得了结果,那便可以回去了,一点也无夺了案首的骄傲自得之意。
他无什么反应,可庄二却是激动到语无伦次。
案首啊!
又是个案首!
刚刚那些书生咋说的?
小三元?
可不就是小三元!
连中两元都是祖上烧高香,那这连中三元还不就同那状元般难得了?
但事实上虽然大盛开国以来,能中小三元者岁不过区区三人,可能中了头甲状元、榜眼甚至探花的,却是一个小三元获得者都无。
沈凌心里清楚,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不过只是刚刚进入士的阶级,向你打开往上努力的通道罢了,并算不得什么。
若是真要做官,那至少得像沈德一般,考上举人才行。
他的路还远着。
但庄可卿哪管以后,现下能拿了院试案首已经是他们最棒的成绩了,如何不能好好庆祝一下?
刚刚在茶楼被人打搅了一通,不如现在就近寻个馆子,要个包间,好好吃上一顿,松快松快,买些特产零食,明日再启程回家。
庄二哪有不赞成的,平日里节俭惯了的人,这回都是连连点头,还说要寻个像样些的馆子,他出一半钱,就当给侄女婿祝贺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