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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学试卷一共十题,前五道还相对简单,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后面几题则是难度依次递增,只要考生哪里没学了透的,便很容易被其中弯弯绕绕的陷阱带偏,以至于错题。
其实以沈凌水平,前几题甚至心算就能出了答案,可乡试的答题纸是要与试卷一同收上去的,所以他还是规矩地按照解题思路,将每一题的步骤都写的明明白白,没做那等只答答案的狂妄之举。
不过饶是他,答完整张算学试卷也是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可见这次题目出的有多刁钻了。
确实,此次户部侍郎出题确与以往不同,其中不光有些代数的内容,更还有些浅显的几何,诸如计算锥形粮仓所盛粮食的体积和重量,亦或是测量不成方圆的田亩面积,都是官府实际操作中最易出错,最为头疼的难题。
“若是能有人将我出的题答出十之八九,便是止步举人,以后我无论如何也得想了法子将其捞入户部的。”
户部侍郎宋永宁捻了记颌下短须,笑而言道。
“宋兄所想自是不错,只可惜此等良才如何难得,此次怕是宋兄要白白欢喜一场了。”
主考张文远自是晓得这户部侍郎是有多痴迷算学,其人便是可三日不食,却也不能一日不做算学,这回更是为了发掘些好苗子,同圣上自请做这副考官出题人的。
“呵呵,那便拭目以待吧,我总有预感,这回将得一大惊喜。”
主副考官一番对话,考棚中的考生并不知晓,直到他们做完杂学,翻开算学试卷时,才就眼前一黑,差点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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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题?
如何见都未曾见过?
计算锥形粮仓的体量以及里头所盛稻谷的重量?
计算河滩山凹间的田亩面积?
怎的鸡兔同笼这样经典的题型都不考了,反是这些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题?
可算学这东西,会便会,不会便不会,是让人想蒙也蒙不上去,它既不能如杂学一般,实在编不出来还能胡诌一通,亦不能同诗赋一样,没有文采还能预先准备几首备用,再不济,写上两句打油诗至少也能将试卷填满了,也不至于大片空白着,教人难堪。
考棚中众多考生具是抓耳挠腮,面露愁苦,而此时沈凌已将杂文答的差不多了。
杂文主要考验各种公文,比如诏、诰、表的书写以及判学,也就是律法,这场的难点便在于公文格式不尽相同,其中延伸各种避讳,非常繁复,直应了‘杂’之一字。
而判学则是考验学生对本朝律法的认识,此试不光会考法条,此外还会列出案例,让考生以律法条目进行分析,最后做出判决定论。
但不管是杂学、还是律法,在沈凌而言不过信手拈来,他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旁人来说难以熟记的细枝末节还不如他通读一遍记的牢靠,至于律学,他更是早就在沈家之时便将大盛律法熟烂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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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考试时间一过,这回出了考场的考生多是如丧考劈之色,他们沉默不言,颓丧不已,可就这时候,偏有一群不知哪儿来的相熟学子,竟是还没出了考棚,就在那讨论起这回难得让人捶胸顿足的算学题了。
“刘兄,着实可惜,小弟最后一道算学题刚才有些思路,却是时间不够了。”
“那田兄前面的可全答出来了?”
“前面的?那倒是都答了,也并无什么特别难的,只是有些绕罢了,与之前沈兄给咱出的题还差上些。”
“我亦有所感,不过田兄既然前面的都答出来了,不如你我相对一回答案如何,也好知道答的对与不对。”
两个考生边走边说,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其他考生用如见怪物的眼神一般瞧着他们。
这两人可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这题还就不难?那什么才算难了!
可人家对答案的考生根本无知无觉,只从他们面前从容而过,眼神都没分了一丝过去。
第二场考试就这么结束了,中间再度修整两日,待到第三场开考,才真正到了此次乡试的重头戏,诗赋和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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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证明,好事多磨,越是到了关键档口,越是容易出岔子。
考生们前脚刚进考棚,后脚天上就阴了,到得晚上的时候,更是飘了雪花下来。
要说十二月下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考棚当初设计的时候,可没想着会碰着考试延后,天上降雪的,甚至因为这里几年才用上一次,是年久失修,好些地方都破的漏风,这北风一吹,雪花一落,当晚就有人扛不住的被抬了出来。
好容易坚持到第三场了,这样就放弃实在让人不甘,沈凌见着躺在担架上,发着高热犹自呢喃着我还能继续考的考生,面上难得显出些沉重。
科举之路荆棘遍布,他能做的,便是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考场直接减员过半,饶是沈凌这样身体底子不错,又有人在旁悉心调理的,出来的时候都有些头重脚轻。
万幸庄可卿有先见之明,租了辆马车早早在外等着,两个考生出来之后便被聂无直接架上去,棉被暖炉的先供上,等回家再做调养。
李守成年纪小些,身体单薄,三场坚持下来已是熬不住了,上了车就脑袋一歪睡了去,沈凌还能维持着些清醒,但看向庄可卿的眼神也是露出难以言说的疲惫。
“阿凌,累了便睡一会,我在这儿陪你。”
侧身坐到青年身边,庄可卿顺了顺他绷着的脊背,感受到手下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她才嘴角一翘,将人轻轻一拉,让对方斜斜靠在自己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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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考试,每场都要在里面待上四天三夜,还要全神贯注地答题,考验的不光是考生的学识,更也是考验他们的精神。
马车回到租住的小院,两个考生不及吃饭沐浴,都是先睡了个昏天黑地,还好老刘头事先都在屋里烧了炭盆,不然这冷屋冷被的睡下来,考试没磨了病,倒这要在家里着凉了。
浑浑噩噩睡的不知白天黑夜,直到第三日大早,李守成才就回复精神,他眼睛一睁,一把从床上弹起来,胡乱套上几件衣服就冲出房间,直往沈凌那屋奔去。
“沈兄!沈兄!”
忘了敲门,小秀才推门便入,也不管对方是在做些什么,张口就是忍不住地惊喜:“真教沈兄猜着了!这最后一道策论果真是考的大灾之后流民安置的!”
“还好我听了沈兄的,于此题上多做准备,我敢肯定,此次光策论一试,我必能拔得头筹!”
说罢,小秀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言过于狂妄,他讪笑一声,才又对着沈凌深揖到底,真诚说道:“此番多谢沈兄了!”
“不必如此。”
伸手将人扶起,青年唇角含笑,“若无你之前在流民之事上所耗心力,便是我同你说了,你也必不能写出如今文章,所以你该谢的,当是自己一番救世济民之心才是。”
“沈兄真就如是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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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未曾先到对方会是这样回答自己,李守成神情明显有些愣然。
“自然,我不过只是给了一些小小的提醒而已,你无需挂怀于心。”
沈凌难得开导旁人,只因李守成本就才学出众,就算没有自己的提醒,也一定能做出不错的文章,他这番话不过是想让这小秀才不要在此事上纠结,以免生出心障。
突然被这么夸了一下,小秀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敲门就闯进沈兄房间了,这时候道歉又是不及,只能尴尬地问了句:“沈兄在写什么?”
他自己大睡三天不知时日,沈兄难道早都起来读书了?
天资过人便罢,还就如此刻苦用功,实非自己所能及也。
“我在默写这次乡试的考题,准备写信寄回家乡,也好与从前的老师一个参考。”
李守成闻言一怔,随即击掌赞道。
“沈兄大善!”
如今朝廷科考可是没什么参考书的,要读便是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如同四书集注这样的书都是凤毛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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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往届试题,若不是沈凌拜了名师韶伦的缘故,倘若换了寻常夫子,怕是想寻,也没得门路能寻的到。
所以想走捷径?没门儿!
可如今沈兄却是能主动记录下他们乡试的题目,将其寄回家乡,此举无益是给乡间的读书人一个巨大的恩惠了。
“若是我等能有本事将往届科考题目编汇到一处,纂修一本科考题集就好了,此集必能惠及天下考生。”
小秀才思维发散一瞬,将心中所想喃喃而出,可他自是知道这想法有多不切实际,说完便是讷讷一笑,没了言语。
“李公子好想法。”
谁想这话却是被身后来送早食的庄可卿听了个清楚,少女笑意冉冉地进了门来,对着李守成就是赞了一句。
“庄姑娘可别拿我开玩笑了,这不过是通胡言罢了。”
“谁说这是胡言?”
将盘子里的豆浆和面果儿放在桌案之上,庄可卿笑着说道:“若是有办法收集历届试题,甚至优秀答卷,编成科考专用参考书,亦或是参详科考试题,自行出题成册,我看呀,这题集只要能出,到时候怕是要供不应求,洛阳纸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