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佝偻着身子向院外走去,没走了几步,整个人便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安小朵和洛熙一直在暗中相看,此时一见到晕倒,赶紧上前救助,哲尔发了高烧,身上伤口多处发炎化脓,体力更是透支得厉害,这一倒下,竟是一连数日不曾醒。
到了第四日,总算悠悠醒转,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流连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到今日,我总算清醒,原来长乐对我,始终是没有一丝情意。”他无力的说着,安小朵和洛熙对看一眼,低下头。
这几日,哲尔病得那样厉害,可是,长乐却始终不曾过来看过一眼,连一向最疼爱她的干帝也为女儿的铁石心肠暗叹不已。
又过了几日,哲尔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要告辞还家,出得宫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惊鸿一瞥,浮生若梦……。”他喃喃的说,“我现今总算明白了,原来,那抹翩然轻盈的身影,不过是哲尔的一场梦境。”
他向干帝恭手“皇上,哲尔言而有信,今日虽不能得格格芳心,可是,只要格格在,我准葛尔与大清国,绝不生战事!”
干帝心中暗叹,这样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一言九鼎的七尺男儿,若是能成为他的乘龙快婿,该是何等乐事,也不知自己那女儿心中,到底是作何感想。
安小朵和洛熙看着哲尔一人独去的孤单身影,除了一连串的叹息,再也无别话可说。
这时,宫门中突然冲出一匹马来,马上一抹红影,俏丽非常,众人一起看去,不由暗暗惊呼,那马上的女子,竟然是长乐!
“哲尔!哲尔!”长乐一迭声的叫着,哲尔愕然回头,却见一面红纱网一样向自己洒来,他接到手里,竟是一件新郎的喜服,他愣怔着,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一袭精致非常的大红色的新娘喜服衬得她唇红齿白,美丽非常。
他张大嘴,马上的女子,却对着他,嫣然一笑。
皇宫,洛王府,沈府,全都忙得团团转,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绸子源源不断的从外面运进来,而长乐,安小朵,灿若,红芷几位新娘全聚在了一个屋子里,各自把自己的新婚喜服扒拉到眼前,细细的研究着。
“哇,格格那个好漂亮哦!”红芷夸张的说着。
“人家是格格好不好?你呀,有得穿就不错了!”灿若说着,把自己的喜服拿在眼前,眉间眼梢,全是笑意。
“瞧你那样,美得呀,好像等不及要跟你的沈将军入洞房了!”红芷窃笑。
“喂,红芷,你个死丫头,真是不知害躁!”灿若追着她打。
安小朵帮长乐把新订做的喜服穿起来,“格格,真的很好看!”她微笑着说。
长乐对着镜中的自己甜蜜的笑着,“沈姐姐,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两心相悦,是这么欢喜的事。”
“现在明白,也还不晚呀!”安小朵看着长乐,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洛熙,终于是她一个人的了,用红芷的话说,从此之后,便只供她一人享用了。
她哧哧的笑起来,红芷看见了,“哈哈,我们中,可只有主子有经验哦,来,快说一说,现在什么心情?”
“去去去,”安小朵没好气的推开她,“其实,我都已经做过花轿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也不知洛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再举行一次婚礼。”
“落落,王爷是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婚礼!”一直默不作声在一边忙活的绿痕说,“小姐,经过了那么多事,你和王爷终于可以相守了。”绿痕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自从和温宁闹翻之后,她一直会不自觉的叹气,叹息如同呼吸一样时时伴随着她。
看到她那样,安小朵心中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难过,当时她和温宁,也曾是令、羡的一对吧,怎么如今,竟是这样一个结局?只是因为无法生育,两个人的缘份便断了,她医术不错,可偏偏又对这不孕症束手无策。
绿痕见众人一下安静下来,不明所以的抬头,“你们怎么了?绿痕,说错什么话了?”方才见她们叽叽喳喳的,她一直不敢插话,自己这样的心境,原不适合待在这么喜庆的气氛里,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扫了别人的兴,可是,沈府一下要嫁出两个,娶进一个,全是沈家自家的事,她也算是半个沈家人,也不能坐视不理,她见众人全都盯着她看,便越发的局促,两手放在一起搓着,迷茫的说:“我,我好像没说什么吧?”
安小朵走上去握起她的手,“绿痕,没人说你说什么呀,你都忙了这半天了,坐下来歇会儿吧!”
“不,小姐,我不累,我不能闲着,闲着才难受呢。”说完,绿痕匆匆的走了出去。
“看到绿痕姐姐这样,心里真是堵得慌,好难过哦!”红芷皱皱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绿痕和温宁,原是很好的一对,只因为不能生育,便劳燕双飞,想来,真是让人伤神。”灿若放下自己的喜服,叹息着说。
“是呀,落落姐姐,你不是神医吗?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长乐问。
安小朵低下头,“我若有一线希望,也不会听之任之呀,关键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为什么怀不上?是输卵管阻塞,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可是,没有现代化的设备,这根本就查不出来呀!”
她自顾自说着,若放在现代,说不定可以对症下药,她这个神医,只会治那种能显出体征的疾病,而对于这种不痛不痒,身体一点也没有问题的病,她还真是要愁掉头了,她只顾自己说,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几个女人,全都张大了嘴。
“主子,什么叫,那个什么现代化的设备?”红芷眼都快凑到安小朵嘴上,安小朵一回神,吓得尖叫一声,跳开了。
“唉,我说什么,你们反正也听不懂,算了,哎呀,别在这里问,再过两晚,便是中秋节了,也就是你们三位的大喜之日,先关心自个儿吧。”她摆摆手,眼前的那群女人,又开始疯狂的聒躁起来。
中秋佳节,万家团圆日,哲尔终于抱得美人归,笑得嘴都合不拢;洛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昌盛,又加上安小朵在京城中也是颇有盛名,一时之间,来贺喜者无数;而沈家,又娶媳妇又嫁女,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沈母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乐开了花;而由皇上亲自安排的四场婚礼,因着哲尔和痴情,因着沈落落和洛熙的几分几合,在京城好事者的众口相传中,成为一段美丽的传奇,以至于过了一年多,茶楼坊间,有人说起中秋节的婚礼,说起当日京城中璀璨的烟花,还是津津乐道。
可是,传奇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传奇,传奇中的人物,还是要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寻常生活,永远也无法像戏剧中演的那样,自此举案齐眉,琴瑟相谐。
安小朵呆呆的卧在绸缎被子里,看着洛熙的背影,成亲一年多了,他们相处得很好,他们很相爱,可是,自从成了亲,生儿育女,便成为一件头等大事,成为大福晋时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可是,整整一年了,她安小朵的肚子,还是悄无声息。
昨日洛熙从宫中回来,晚饭间,说起长乐和哲尔的儿子,如何的白胖可爱,如何的粉雕玉琢,
安小朵听着,放下手中的饭碗,默默的走了出去。
洛熙追出来,安慰她,“落落,我和额娘,只是说说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放心,便是你真的像绿痕那样,无法生育,我也会像以前那样爱你,一生一世,永远不变。”
他发誓的时候,院间有低迷的雾气,冷冷的,快到深秋了吧?安小朵缩起双肩。
洛熙拥着她回屋,她却还是恹恹无绪,只是觉得心里又闷又堵,难受得直想哭。
也许,她会落到跟绿痕一样的结局吧?王府如今人丁零落,大福晋在他们还没成亲时,便已将开枝散叶,传延后代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如果她真的不能生育的话,洛熙纳妾,势在必行。
纳妾……安小朵深深的叹息着,原来无论怎样挣扎,却挣扎不过阴险的命运之手,她是不是注定,不能拥有洛熙的全部?从月影到长乐,中间有多少艰难?又因此流过多少眼泪?终有一日觉得自己得到幸福了,却原来,还是一场空,却原来,似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便是在现代社会里,也不太能容忍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在古代,更是难以容忍吧?纳妾,她倏地想到温宁的那个妾,以后,是不是也会有一个女人,挺着硕大的肚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不,她这样想,是不对的,她不能对不起王府,更不能对不起洛熙,纳妾的事,她知道,如果她不说,大福晋怕是得再等一年才肯说吧,而洛熙,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可是,他的心里,一定也会因为自己没有子嗣而觉得遗憾,更会因为她,而和自己的额娘产生隔阂,这,是她安小朵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
她犹豫再三,终于轻轻的说:“洛熙,也许,我和绿痕一样,无法生育,这已经一年了,其实,算起来,应该有二年多了吧,”安小朵突然又想起来,在洛熙还顶着一张骆寒的脸时,他们已然有过数次欢爱,却一直不曾有孕,她曾经还以为自己很侥幸,却未料到,原来,她有不育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