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怀仁放下电话,拿出烟点上。刚刚有一个匿名电话,对方的声音虽然经过伪装,可是他依旧分辨出是个女人。内容很简单,要甄怀仁拿出八千块来买关于易正伦的秘密。
八千块对于现在的甄怀仁来说不过是一笔小钱。可是真的能够这么简单吗?还有一点,为什么是八千块?以自己如今的薪水而言心也是一笔巨款。对方为什么这么确定自己有,并且拿的出?
八千块,易正伦。
甄怀仁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他给陈韫阖的钱就是八千块。对方又说易正伦,也就是说,易正伦和陈韫阖有联系?不对,甄怀仁立刻推翻了自己的判断,哪怕他没有证据。那个小白脸,不可能认识陈韫阖的。冯力文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甄怀仁百思不得其解时,常靖中来了“课长,那边又要求见面。说是大买卖,必须双方老板面谈。”
甄怀仁扔给常靖中一颗烟“大买卖?”
常靖中点点头“为了表示诚意,他们给了一点样品。”说着再次递过来一个铜哨。
甄怀仁没有接“开吧。”
常靖中立刻拿出刀将铜哨刨开。果然里边是一张字条。常靖中看都不看递给甄怀仁。
甄怀仁接过来,打开看看,然后递给常靖中。字条上写着一个地址,一个人名“密查。”
“是。”常靖中立刻回应“那见面……”
“看看成色吧。”甄怀仁不动声色的说“如果真是大鱼就好了。老天爷赏饭吃。我还正说这次说不得要委屈你给老胡打下手呢。”
常靖中笑着说“都是自家兄弟,谈不上委屈。”
“这就对了。”甄怀仁点点头“都说我坐了这个位置三个月,除了害死了小三十的自己人,屁事没干。我这次就给他们来个狠的。”
“课长为了这些许流言蜚语不值得,不值得。”常靖中赶紧劝。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安排后,常靖中走了。安占江却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刚刚收到的。”说着走到甄怀仁身后为他揉捏额头“是侍从室的。”
本来没打算看的甄怀仁拿起来看了看。是对他的任命,担任中央警官学校教务委员会委员。而主任委员就是邰蓑衣,堂堂的李教育长也不过一个教务委员“你男人我升官了,都觉得老子好欺负。”说着却将文件扔了出去,语带调侃的说“飞吧,从哪来飞哪去。”
“你不会拿老二出气吧?”安占江亲亲甄怀仁的额头。
“那个没脑子的。”甄怀仁伸手将安占江拽到怀里“要出气也是找咱们的邰处长。”
甄怀仁被李教育长骂了的事,第一时间邰蓑衣就知道了,这根本瞒不过他在警校的耳目。对于此,邰蓑衣是冷眼旁观的。甄怀仁窜的太快了,为人又滑不留手,吃点苦头才知道谁对他真的好。
只是三天后,邰蓑衣接到侍从室送来的批复就皱起了眉头。虽然中警校如同他所愿,设立了教务委员会,但是人员却多了一个甄怀仁。
邰蓑衣从来不抱怨环境,而是会依靠环境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联系到几天前甄怀仁挨的那顿骂,邰蓑衣觉得自己被李士珍摆了一道“怀仁老弟,我是邰蓑衣。恭喜啊。对,早就想和老弟一起共事,如今总算有机会了。唉,这也是上峰的信任,李教育长的认可嘛。嗯,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哦,没事,可以,晚上我在福昌饭店恭候老弟。”
挂了电话,邰蓑衣开始咀嚼甄怀仁的话什么意思。对于甄怀仁想置身事外,不参与他和李士珍的争夺,邰蓑衣还是认可的。毕竟甄怀仁小胳膊小腿的伤到了可就爬不起来了。不过李士珍已经出招了,他也不会闲着。拿起电话拨了出去“我是邰蓑衣,嗯,阅兵式怎么样了?嗯,我中午不出去。”
齐五来的很快,不到十一点就赶到了特务处。他和邰蓑衣很合拍,一听邰蓑衣问的,就闻琴知雅意,主动要求当面汇报。邰蓑衣要听的自然不是阅兵式,这事场面虽然大,可是和特务处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在他的心里,力行社特务处只是挂名在力行社下,却早就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向影心同志的工作还是懈怠了。”邰蓑衣听了齐五汇报了甄怀仁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后,平静的说。响鼓不用重捶,平平淡淡一句话已经代表了邰蓑衣的不满。
“是,卑职会督促她改正。”齐五立刻说。
“那十名女学员怎么样?”邰蓑衣不置可否。
“甄委员和她们见过两次,因为工作原因,没有更多的交集。”齐五知道,向影心已经被邰蓑衣放弃了。
“内柳巷14号那个女人什么身份?”邰蓑衣真的不满意了。
盛升颐输给甄怀仁房子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甄怀仁又弄回来一个大美人养了起来,自然也就毫无悬念的被邰蓑衣知道。
随着甄怀仁水涨船高,并且在很多地方和邰蓑衣都有交集,特务处早就对甄怀仁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手段。当然也不敢太过分,只是进行一般监视。
因此甄怀仁和林又新的事邰蓑衣也知道。
林又新是有夫之妇,身份不便所以另行安置,那么这个女人是什么原因?
“苏州名士卢占奎的次女,名叫卢酩清,上海复旦大学护理系学生。今年七月毕业,不过去年下半年在陆军总部医院实习半年。甄怀仁同学易正伦的未婚妻,两人预定上个月结婚。只是易正伦被释放清退出宪兵后,就一直下落不明。”齐五在团校也不是白待的。虽然打听出来的情报很多都是虚无缥缈,可是也有干货。
邰蓑衣也是知道这个易正伦的,毕竟当时特高课风声鹤唳,谁都没想到甄怀仁一刀砍在自己人身上“伪钞的案子啊。”
干情报的必须抛弃私情,所以甄怀仁逮捕易正伦并没有让邰蓑衣觉得过分。不过,如今看来,当时这逮捕易正伦恐怕还有一些香艳情节在里边。
“我们查过,最近丁处长的开支有些大。”齐五自然知道什么意思。
任谁都想不到,甄怀仁反客为主以下克上玩的溜,所以自始至终都觉得甄怀仁是被周围的一众老油条坑了。有了这个错误的心理暗示,接下来的一切判断全部走样。
“别人的事。”邰蓑衣虽然有意和甄怀仁拉拢关系,以便在tYL、力行社、中警校这些方面合作,可是并不是大善人“一位大学生整天在家里相夫教子屈才了。”
“我听说中宪校医务科正准备录取一批医务人员。”齐五立刻回应。甄怀仁‘什么心思’他也明白,不想掺和李士珍和邰蓑衣的矛盾。所以就算要做人情,也必须是往中宪校安排人。否则就得罪人了。
“齐五也不小了吧?”邰蓑衣突然问。
齐五一愣“是。”
“还没有成家,是我失职了。”邰蓑衣自责一句。
“这怎么能怪您,是卑职还没有遇到合适的。”齐五心头一颤,却不得不顺着邰蓑衣的话风。
“这样吧。”邰蓑衣摆摆手“我看向秘书很不错,不如我向甄委员提亲,为你保媒。”
齐五尴尬的笑笑“卑职荣幸之至。”他立刻明白,邰蓑衣不止对向影心不满,同样也在考验自己。他最近对tYL的事情太上心了,以至于引起了邰蓑衣的警惕和疑虑。邰蓑衣不是个嫉贤妒能之人,除非他感受到了威胁。
邰蓑衣很满意齐五的回答,又对齐五耳提面命一番后才放人。处理了手头工作后,在车里抱着自己香艳的抱枕稍事休息,提前十分钟到达了会面地点。让他意外的是,甄怀仁已经等着了。
“提亲?”甄怀仁皱皱眉头,刚刚见过怀特,获得的心里优势一下子荡然无存。先是往自己身边鬼鬼祟祟的塞过来韩庆堂,如今更过分的想把自己女人夺走送人。你邰蓑衣也太不把我甄怀仁当回事了“老哥应该知道我们家影心是谁的女人吧?”
邰蓑衣很不适应甄怀仁此刻的态度,甚至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不干净……”
“老哥。”甄怀仁打断邰蓑衣的话“自从她跟我这几个月,很干净,这就够了。”说着起身“弟弟让老哥没了面子,给你赔罪。”说着拿起一壶酒打开,直接对壶吹。他自然并不是真的舍不得向影心。甚至以后说不得也会因为厌烦了,抛弃她;或者让向影心寻找自己的生活。可是,这个前提是自己决定,而不是这样。而他之所以赔罪,很简单,实力不够,委曲求全,卖惨,用以博得邰蓑衣收回成命。
邰蓑衣看着甄怀仁一口气喝完一壶酒,正要说话,可是甄怀仁却又拿起一壶。
“我老家的规矩,自罚三杯。”甄怀仁已经感觉脑袋有些懵,说着就对壶吹。
邰蓑衣不是没有见过能喝的,可是像甄怀仁这样不要命的,却是头一回,这可不是温酒,而是烈酒。赶忙起身劝“这次是哥哥想左了,别喝了,以后向秘书都听你的。”
甄怀仁却伸手挡住邰蓑衣,把酒壶一扔,又拿起一壶。
酒壶破碎的声音引来了守在包厢外边的两边的随员。
“赶紧拉住甄委员,这么喝,会死人的。”邰蓑衣恼火的说。
方靳鑫赶紧示意鲁毅去夺甄怀仁的酒壶。甄怀仁此刻脑袋已经木了,只记得要喝完酒,其他的都忘了。被夺走酒壶后茫然的看着众人笑了笑,就躺倒在地。
再醒过来,甄怀仁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要坐起来,却立刻觉得头昏脑涨,胸中恶心。赶紧跌跌撞撞的跑下床,打开门看了看,来到了斜对过推开门。里边一声尖叫,甄怀仁就手关上,又跑到另一边,几次之后,终于找到了洗手间,来到盥洗池旁吐了起来。
“我怎么在这?”简单梳洗后,甄怀仁靠在门旁,看着走廊尽头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卢酩清问。这衣服把对方所有的优点都遮住了。
“道歉。”卢酩清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你……”不等她质问甄怀仁就被对方抱住封住了嘴。卢酩清又踢又打,可是依旧改变不了强弱对比。
“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再有下次,我就办了你。”甄怀仁捂着嘴,恶狠狠的松开卢酩清。
卢酩清气喘吁吁的靠在另一边,低着头不敢看甄怀仁。
“回答我。”甄怀仁不满的喊了一句。
“什么?”卢酩清茫然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甄怀仁。
“我为什么在这?”甄怀仁说着抬手在卢酩清的注视下,为她将扣子系好。
“你的手下半夜三更送来的。”卢酩清侧过脸,不看甄怀仁“说是你说的地址。”
甄怀仁完全没有印象,不过对卢酩清说的根本不信,这就不可能。卢酩清怎么排,都不可能超过那几个。不过看卢酩清的反应,也不像是说谎“你就是这么护理人的?”
卢酩清被甄怀仁的跳跃思维弄得有些懵“什么?”
“丢下病人自己去洗澡。”甄怀仁揶揄一句。
卢酩清没有吭声看着甄怀仁。
甄怀仁反而有些不自在,甚至恼火,伸手将卢酩清拽进怀里抱起走向卧室。
卢酩清浑身颤抖着问“你不是答应,让我自食其力吗?”
甄怀仁不吭声,继续走。
“你不是正伦最好的朋友吗。”卢酩清抽泣起来。
甄怀仁还是没有吭声。
“你欺负我……”卢酩清眼见着大床近在咫尺,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甄怀仁不为所动,将卢酩清扔在床上。
方靳鑫按照甄怀仁电话里的要求准时在六点来到昨晚的别墅等着。
片刻后,脸色苍白的甄怀仁走出别墅,无视了身后二楼一张得意的俏脸,挥舞的拳头,坐进车。什么叫有心无力?甄怀仁懂了,什么叫小不忍乱大谋?他也懂了。
三壶烈酒到现在都让他头疼欲裂,四肢乏力。再加上王子平给自己画的大饼,他不忍都不行。
方靳鑫立刻启动车子,余光看了眼别墅二楼一角,那里站着的应该是昨晚上那个漂亮的女人吧?
“我昨天说地址的时候,邰处长在吗?”身后传来了甄怀仁的声音。
“在。”方靳鑫收敛心神“邰处长非要送您去医院,您拒绝了。邰处长说陆军总部医院的医生水平很高。您说……嫂子就是学护理的。邰处长这才不再坚持。”
甄怀仁不再吭声,显然邰蓑衣是故意的。可是对方让卢酩清暴露在众人视野里想干什么?
车子来到一个相对照顾到所有人的地方,石钟路和陶谷街交叉口附近最大的酒楼‘德胜居’。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娘子军决定邀请曾经的警高教官们一起参加。甄怀仁自然不反对,方靳鑫等人只好选了这里。毕竟距离中警校近了,方便教官们来回。二是因为这里的餐厅足够大,可以容纳二十四桌。今天光是答应来的就有一百多人,还有一些则是待定。没办法,大家都有工作。
甄怀仁的习惯早就养成,从来准时,因为今天是他召集,所以特意早来了半个小时。
“内柳巷不养人啊。”一见面,安占江就冷着脸刺了甄怀仁一句。
甄怀仁笑笑,没有吭声。他现在就是觉得看有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很开心。
“还笑。”安占江没了脾气“去,到那边歇着吧。”转身招呼刚刚走进来的方靳鑫去帮忙了。
甄怀仁老老实实的来到了主席,坐了下来。
几颗烟抽完,会场已经嘈杂起来。因为甄怀仁动机不纯,所以今天来的不光二十期,而是只要是警高毕业的谁都可以来。毕竟大家毕业之后,最多就是相熟的小酌,很少有机会能够再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难免热闹了些。
餐厅按照警高上课的传统,女士坐在距离主席最近的两桌,毕竟警高毕业的全部二十一期学生中,只有安占江她们这一批十七人名女学生。
让甄怀仁意外的是不但如今留任中警校的,教过他们没教过他们的教官们都来了,就连现在担任中警校教授,曾经的警高代校长,教务长王扬滨也来了。
甄怀仁立刻打消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一边给王扬滨等人装孙子,一边给一会的开场白重新打腹稿。黄庭礼写的稿子确实不错,可是甄怀仁真没脸在王扬滨面前读。
“今天小弟攒这个局,就是想让大家互相认识,以后互相照应。”甄怀仁笑着端起酒杯“大家尽兴。”说着将端着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才坐下。
众人叫好。大家再消息闭塞能来这也都知道了甄怀仁如今的局面,本来以为甄怀仁小人乍富,必定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要发表一番又臭又长的开场白。打定主意,反正不花钱,就当听戏文了。却不想甄怀仁别开生面,开场白拢共短短几句话,似乎真的就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互相聚会相识的机会。
真别说,不聚不知道,警高学生真是藏龙卧虎,各行各业都有涉及。甄怀仁不但发现了很多可资利用的关系,还听了很多密辛。比如,十三期有位师兄竟然在山东来了个母女通吃,比如第八期一位师兄竟然为了两斗租子逼死了十条人命,比如第十六期的一位师兄看上了人家的家产,直接给人家按了一个通匪的罪名,然后把人家的老婆闺女都收了房。凡此种种不胜枚举,甄怀仁暗叹一句,真不是玩意。想到樊菊丽等人,他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他间接让三人团聚了。
来到女生桌敬酒时,甄怀仁意外发现,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有些印象的杨必祯和胡道馨中间,可是甄怀仁真的不记得同学中有这么一位大姐。她虽然很漂亮,可是年龄应该三十来岁了。
“这位是马贯一马教官的太太,也曾是咱们学校的教官,教建筑专业的。”林又新笑着为甄怀仁介绍。
“您好。”甄怀仁心中一动,他正想寻摸几个于土木工程这方面信得过的行家。只是甄怀仁马上感受到了三股杀气,笑着致意,转去旁边一桌。
“防空大演习?”赵秉坤对于甄怀仁的提议有些意外,毕竟这防空并不是宪兵或者警察该关注的。
“对,就跟两年前的那次一样。”甄怀仁笑着说“毕竟两年前,中央宪兵学校和中央警官学校都还没有设立,无法与首都防空司令部协调。”甄怀仁对于赵秉坤心里优势很足,转到这一桌本来是要找找场子的,不想聊了几句,就说到了防空学校,突然甄怀仁记起了空军。广播里说中国空军在上海拼的太狠,以至于战争初期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无所作为。那也就意味着,首都没有制空权了。因此临时起意,鼓动赵秉坤再组织一次防空大演习,这次宪兵和警察都要参加。
“这可不是咱们能够决定的。”赵秉坤无奈的说。
“老师过谦了。”甄怀仁笑着端起酒杯,不再多说。
赵秉坤和甄怀仁碰杯之后苦笑“我试试吧。”赵秉坤误会了甄怀仁的动机,同时也并不反对。大家都是靠成绩往上爬的,怎么体现成绩,你得闹出点动静,让人看到。
聚会过半,李士珍带着秘书来了。
甄怀仁有些无语,却不得不跟着王扬滨迎了过去。
“怀仁,我这个恶客不请自来,你不会怪我吧?”李士珍和王扬滨打了招呼后话里有话的问甄怀仁。
“卑职不敢,教育长可是我们警高的校长。”甄怀仁微微惶恐的说“实在是我们二十期私下相聚,不敢扰了教育长。”
李士珍看了看甄怀仁,点到即止,顺着王扬滨给的台阶一起走向主席。
甄怀仁笑笑,跟了过去。虽然已经决定翻脸,可是还没有到表现出来的时候。
甄怀仁向李士珍敬酒之后,继续挨桌敬酒,颇有一种唾面自干的意思。李士珍坐下之后,立刻反客为主,搞得一桌人都不自在。
陈鲲冷眼旁观,心中不由好笑。李士珍这是急眼了,送给了甄怀仁一个天大的理由和他反目。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如今的中警校已经有了浙警校的分庭抗礼,本来以为是引为知己,不想甄怀仁来这一出。想来这让把中警校当做自己地盘的李士珍十分警惕。
“马教官自谦了。”甄怀仁敬完酒,绕回来多次‘谦让’后,坐到了教官马贯一身旁。再次向李士珍等人敬酒后,不由和马贯一聊了起来“您教的的电气一科可是未来警政之方向,怎么能说无用的。”
“甄委员是了解警政的。”马贯一有些激动“一旦给基层警队配备了电台,则将极大提高警队应对突发情况的反应速度,也将极大的节省警力。试想倘若一区之内发生突发事件,需要警力支援。甲分局可以通过时时掌握的辖区内的警力分布,就可以直接通过无线电将辖区内其他地区空闲警力调往需要的地方。”马贯一说起本职侃侃而谈。
甄怀仁本来没安好心,可是此刻听了,一琢磨,这主意妙啊“不晓得此种设备价值几何?”
“这就不得而知了。”马贯一不过是说着话题想和甄怀仁拉关系,不想甄怀仁听进去了“不过我有朋友在美国,甄委员若有兴趣,可以打听。”
甄怀仁笑着说“外国的一定很贵。就是不晓得咱们能不能够造出来。”
“国内是不行的。”马贯一摇摇头“就算有技术,也没有这工艺生产所需元器件啊。”
甄怀仁不由失望,稍稍调整心情“马教官是有本事的。”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士珍来的那一幕太过刺激,之后聚会的氛围没了之前的活跃。许多人反而不得不主动走到主席向李士珍敬酒。只是喝完之后就找了借口离开。
“教育长明鉴。”曲终人散后,甄怀仁跟着李士珍来到了中警校,李士珍的办公室“我这是打算借助同学的帮衬,在宪兵学校和团校做点事情。”有些话他必须说清楚。
“怀仁说的我是信得过的。”李士珍得到消息并不算晚,他早就知道甄怀仁有这个打算。可他在等,等甄怀仁邀请他。哪知道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等来“只是怀仁的胳膊肘还是往外了。我警高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为什么往它中宪校塞?难道我们中警校不缺?难道你甄怀仁不是中警校教务委员会委员,政训处处长?别的不说,你们处现在还缺编三个科长呢。”
“是,是。”甄怀仁明知道对方借题发挥,赶紧认错“教育长批评的是。”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嘛,这里就你跟我,没有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士珍说着拿出烟扔给甄怀仁。
“我之前一直觉得在中警校只要做好团务工作就好了。确实不曾想过其他。”甄怀仁半是自责半是解释“事实上也有几个人选,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此才耽误了。”
“我们要发展就必须不停的吸收各种人才。”李士珍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等着下文。
“教育长说的是,卑职这就回去将他们的资料准备好,尽快送来请教育长斧正。”甄怀仁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合适的,说来不过都是场面话,此刻只能先敷衍。
他其实已经看中了马贯一,对方虽然属于技术官僚,可是最起码懂行。再加上林汉文和黄庭礼凑数,勉强也就敷衍过去了。
不过现在不方便立刻提出来。
“嗯,斧正不敢,把把关还是可以的。”这次李士珍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虚伪推辞,欣然答应下来,显然,李士珍对甄怀仁也有了些提防。
邰蓑衣接到消息的时候轻蔑的笑了笑。他同样也知道甄怀仁这次聚会,对于甄怀仁这次聚会的目的也有清楚的判断。只是他比李士珍沉得住气,毕竟中警校的半壁江山在他手里。至于甄怀仁的二十期同学会他到没放在心上。如今警高真正有实力的是前十六期,之后的都还在起步阶段,除了甄怀仁这个异类,最多不过县局一层,根本不足为虑“知道了。对了,向影心同志的事你不要管了。我为你选了一门更好的亲。嗯,后天就是庆典了,你要配合好甄委员。”
挂了电话,邰蓑衣又拿起桌上的照片看了起来。少年慕艾,陡然临高位不知自爱,可以理解,谁没有年轻过。而昨天甄怀仁半真半假的自罚三杯,并没有让邰蓑衣不满意,反而认为找到了控制甄怀仁的法门。现在他在寻找一副药引,一副让甄怀仁心甘情愿服下毒药的药引。
单单凭借一个教务委员自然不值得他大费周章。事实上邰蓑衣看中了即将全面建立的宪兵政工系统还有tYL,甚至说tYL还更重一些。毕竟相比于宪兵部队,因为谷司令的存在,他要的只是影响最多就是能够配合特务处。而tYL则不同,作为力行社的亲历者,他知道tYL倘若真的有所作为,那么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他必须要甄怀仁听话。否则就是毁了甄怀仁,也不能让自己多一个对手。
可是甄怀仁不是傻子,显然不会轻易咬钩,同时自己这么做,已经让对方有了不满。不满就不满。甄怀仁还没有资本和自己掰腕子。
正看着,机要秘书,邰蓑衣的侄孙邰平敲门走了进来“处座,刚刚收到的‘甲’字急件。”说着恭敬的递了过来。
邰蓑衣接过来看看,确认完好之后,在收讫目录上签名。待邰平离开后打开看了起来。
甄怀仁一上午显得十分焦躁,不时的看手表。只是他前后收到十二封回电,全都是求饶的。
既然答应了李士珍,甄怀仁就必须有所作为,于是昨晚上哪都没去,出了中警校,直接回了司令部,一口气发了十几封电报给分散在各地的tYL干事,自己在宪兵特训班的乌合之众,让他们回来去中警校坐班。
让他郁闷的是这些人全都不想回来,觉得如今背靠他,在宪兵各团很舒服。这还不算,此时他才知道,有三个家伙擅自脱队投奔了高斌和莫哲豪。而他们所属部队,驻扎在西安的宪兵第一团杨镇亚少将团长甚至都没有通报给宪兵司令部或者tYL秘书处。
甄怀仁再次看看时间,咒骂一句,拿起电话“我要出去。”
片刻后,安占江走了进来,从衣帽间拿了一身便装开始给甄怀仁换衣服“为这事生气不值得。”
“你也认为我不行?”甄怀仁一股邪火蹭的冒了出来。抱住安占江“都觉得老子是软柿子,都想着捏两把是吧?”
安占江搂住甄怀仁脖颈“我知道你硬,可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甄怀仁沉默,安占江踮起脚亲亲他的脸颊,微微用力挣脱甄怀仁的怀抱,继续为他换衣服。
“你是不是看上韩月华了?”安占江为了转移甄怀仁注意力直接问。
“谁?”甄怀仁不知所谓。
“马太太。”安占江为甄怀仁系扣子“正好昨天陈梅泉她们说人手不够,把她弄进来吧。”
甄怀仁无语“还嫌不够乱?我还打算用老马……”
“那不是正好。”安占江故意胡搅蛮缠“让她男人给你干活,你……哼哼。”说着摸了一把甄怀仁“还给老娘装。”
甄怀仁哭笑不得,虚伪的说“随你吧。”不得不再次转移话题“明天的庆典你也来。”
“我不去。”安占江平静的说“免得陈梅泉那个婆娘兴风作浪。”虽然安占江才来了一个多月,可是很多事她都能想明白,尤其是昨天晚上的同学会。尽管陈梅泉和林又新隐藏的很好,可是作为女生中唯一有实际工作经验的人,她已经看破了三个人的龌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家花香还是野花媚。”
甄怀仁再次抱住安占江“我家的家花又香又媚,还妖。”
甄怀仁到达中央国术馆时,正看到曾经在孔令侃婚宴上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的,栽荷花行家宋二舅脸色阴沉的上了车扬长而去。
“别理他。”孔令侃扔给甄怀仁一支雪茄“老子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他却想来摘桃子。”
甄怀仁点上雪茄“不会为难吧。毕竟孔公子三姨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位也对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孔令侃冷笑“宋家哼哼。”
甄怀仁却不会让孔宋和解,否则他怎么报仇。化身为小人的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连孔圣人都说‘小人难养’。他睚眦必报图的不是一口气,而是面子。混仕途如果面子丢了,就没人怕,没人怕想要吃饱饭会很吃力的“孔干事觉没觉得令舅并不一定是为了继承宋前院长的这些势力?”看孔令侃不明白低声说“真若如此,也不该冲着孔干事。毕竟孔干事不是孔院长。”
孔令侃一愣,想了想“可我也没惹他啊。”
“查查吧。”甄怀仁皱着眉头说“总这样,生意还做不做了?”
孔令侃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一旦涉及到钱,孔令侃就认真了起来“回头打听清楚了,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甄怀仁赶紧说“孔干事言重了。这种家事,不是我能听的。”
孔令侃哭笑不得,却没有勉强“你四处点火又想置身事外。好打算。”
“我要是四处点火,就不亲自当着你的面说了。”甄怀仁平静的说“我是不想有意外。那边的事有眉目了。”
孔令侃审视甄怀仁片刻“好吧。难不成,他还和我做连襟?”
甄怀仁错愕的看向孔令侃,孔令侃大笑“玩笑,玩笑。”
甄怀仁捧场的露出无奈神情。心里却觉得这也不错啊,只是他可不敢胡来。
两人东拉西扯半天,直到外边传来了集合号声,这才起身一同出了休息室。
刚刚还沉寂的体育场,片刻后就又恢复了嘈杂。甄怀仁向不远处同样从另一间休息室走出的刘建群敬礼。
刘建群笑着回礼,双方却谁都没有动地方。
“对了。”孔令侃自然尽收眼底“怎么没看你和蜜思胡来我家玩啊?”
甄怀仁有些脑子不够用“蜜思胡?胡琪英?”看孔令侃的无语表情“家里还没喂饱呢。”
孔令侃大笑“有句话怎么说的‘非常之事,必须非常之人。’能者多劳嘛。”
“我倒是羡慕孔公子。”甄怀仁幽幽的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想陈韫阖了。顿时心情大坏“我看到熟人了。”说着往一旁队列走去。
孔令侃笑着不语,陈庆之走了过来“甄参事好像不高兴了。”
孔令侃故作神秘的说“人生八苦,求不得。”虽然他不知道甄怀仁怎么了,可是刚刚对方的状态,和曾经的他一模一样。那时他要求娶张贻如,可是所有人都反对“查查他最近是不是又看上哪个了?”如今所有人都以为陈韫阖已经被甄怀仁金屋藏娇养在了上海,所以孔令侃想当然的认为,甄怀仁这是又有了新目标了。
“各位听众大家好,您现在收听的是tYL所属第三广播电台为您现场直播的庆祝中华民……”激昂澎湃的音乐之后,传来了一个刚毅的男声。
胡东霞静静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脑子里却想的别的。几天前自己的恐吓失败了,甄怀仁并没有露面,甚至都没有派人去调查。这让胡东霞吃不准甄怀仁到底什么意思。甄怀仁的表现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他是知道易正伦的身份?还是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亦或者是并不知道易正伦身份,现在却有意为易正伦遮掩?难道想撇清?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好久了。
“……参事甄怀仁,秘书处秘书袁辟璋,林汉文……”胡东霞正想着,院里传来动静,不多时杜明扛着着东西走了进来“听话匣子呢?”这是他特意借钱给胡东霞买的,为的就是让胡东霞打发日子“别动了。我放下东西就走。”说着将一个包裹放在了旁边凳子上“遇到个老猎户,刚打的畜生,皮子不错俺就买了。回头给你做件皮袄。”
胡东霞看看包裹“明哥,上来暖和暖和吧。”说着就要下床。
“别动了。”杜明赶紧阻止“你的伤还没好,俺这一身也不干净。”
胡东霞却不在乎的起身抱住杜明“明哥,俺已经是你媳妇了。你今晚住过来吧。”
杜明想抱又不敢,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让他犹豫再三 “东霞,俺晓得,你不是真的喜欢俺。”
不等胡东霞否认杜明赶紧说“可是俺也看出来了,你是相信俺的。说好的下月成亲,俺的钱在哪你也知道。俺不逼你,你要是不愿意拿了就走吧。”
胡东霞诧异的抬头看着杜明。此刻她暂时忘记了仇恨,忘记了自己和杜明的代沟,她看得出,杜明人不坏“明哥,你是个好人,俺不是看不上你,只是家兄死的太惨了。”说着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杜明终于抱住了胡东霞“都过去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