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怀仁返回崔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虽然如今是隆冬季节,可是崔家依旧很热闹。正在琢磨事情的甄怀仁很快被一股香气拉回现实,这才留意到,自己前方一位身材婀娜的女人也在走进崔家前厅。不晓得这个女人的样貌,不过单看对方的背影,想来应该不差。
“扈忱,怎么才来。”一进客厅,就有一位富贵逼人的太太和那女人打招呼。
向扈忱解释一句,感觉身旁有人走过,看了一眼,对方个头很高,可是并不认识。她也不在意,继续和对方聊了起来。
只是对方显然心不在焉,没说两句,就要拉着她去小客厅。向扈忱不由纳闷,却也没有多想,恰在此时,远处传来笑声和起哄声。向扈忱听着声音耳熟,扭头看去,就看到几个青年正在围着一对姿态暧昧的摩登男女说笑,脸立刻拉了下来。那个搂着女人放浪形骸的摩登青年正是她的丈夫张农泰。
“男人嘛。”之前要把她拉走的太太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在外边应酬难免的。”
向扈忱也是出身上流社会,自然明白。可她同样有脾气,敷衍了一句找借口,转身走了。
站在二楼的甄怀仁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不由得松松领口。
“看什么呢?”正看着,旁边有人凑了过来,是甄怀平。
“没什么。”甄怀仁有些尴尬,按理说他的脸皮已经够厚了,可是也要分场合,最起码他面对甄怀平可真的不愿意被对方鄙视“怎么出来了?”
“凡凡的那些同学在,我实在是听不懂她们的说什么。”甄怀平苦笑“老了。”
“那就跟着我姐夫去陕西享福吧。”甄怀仁非但没有宽慰,反而借机鼓动。时移世易,原本甄怀仁打算想办法将三伯一家调去四川,可是邓悌的示好,西安的事情,郑旨乾的倒戈,让他改变的主意。广播里说陕西为抗战牺牲了多少人,贡献了多少物资,在1942年吸收了多少的灾民等等的,可以判断出,陕西在抗战时期大致是安全的。这就给甄怀仁提供了另外一个选择。要知道一旦和日本人开打,国民政府迁往重庆,同样的会有很多高官显贵也会跟着跑去四川作威作福。三伯和姐夫说实话位置就不一定多么的安全。反而是陕西因为远离重庆,再加上有自己的帮衬,可以过的逍遥自在。因此甄怀仁这次带来了三伯调任陕西省会警察局局长,姐夫贾振国调任陕西省会警察局保安警察总队总队长。
“那里真的安全?”甄怀平依旧不放心,毕竟上个月那里才打生打死。
“放心吧。”甄怀仁肯定的说“到了那,我三伯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我姐夫手里可是直接握着三个保警大队,足够了。”看甄怀平依旧心怀忐忑,笑着说“要不我再想办法给我姐夫补充点军械?”
“行。”甄怀平看甄怀仁那郁闷神情,非但没有宽慰,反而理直气壮的说“活该。”
一报还一报,甄怀仁只好投降,此刻外边突然传来动静,接着是几束烟花直接在天空炸裂,煞是好看。
赵家的迎亲队伍来的很早,甄怀仁跟着众人一起围观了闹婚,又一起见证了身穿吉服的新娘被媒人牵手步入婚轿。相比新派的南边,北边的结婚观念依旧是新郎骑马,新娘坐轿。
原本三伯是要让甄怀仁跟着过去送亲,可是却被甄东征给否了,理由很简单,家里也需要人帮衬,于是甄孝良就被找来替补甄怀仁的位置。甄怀仁对此根本不在意,说实话,他现在也没心情凑热闹。一大早有人送来了一些照片,指名点姓的要见他。
吉时已到,二踢脚直飞冲天,立刻鼓乐齐鸣,迎亲队伍敲敲打打的向赵家走去。甄怀仁却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会合了柴老二之后,来到了距离崔家不远的一处小院。敲门之后,有人打开门,审视了甄怀仁二人片刻后,让开。
甄怀仁却示意柴老二留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出乎甄怀仁的预料,院里为首壮汉并没有对他进行搜身,甚至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甄怀仁也不矫情,直接走进正房。
“甄先生。”甄怀仁一进门,就看到一位小个子的青年起身和他打招呼“在下金碧辉,范小姐的表哥。”
甄怀仁扭头看了眼被从外边关上的门“你们想怎么样?”
“很简单。”金碧辉请甄怀仁坐下“范家虽然比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可也是有些脸面的。当然也不奢求别的,只是想要甄老先生给个名分。”说着递给甄怀仁一支烟。
“名分?”甄怀仁根本不理会“范家要是真的在乎脸面,也不会让人拍这些照片了。”
“实在是迫不得已。”金碧辉一点都不尴尬,就手把烟放到了自己嘴里“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说实话,我和您的同学易正伦还是好朋友……”话没说完,就被甄怀仁拉进了怀里封住了嘴。甄怀仁连孔令伟都不怕,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又怎么会在乎。
外边小心戒备的人听到动静,互相看看,彼此暧昧的笑了起来。
“我明天离开。”甄怀仁懒洋洋的拿出烟,金碧辉立刻伸手拿过打火机准备为他点烟。甄怀仁却笑着将烟放了下去“我给你点。”说着从对方手里拿过打火机。
金碧辉妩媚的瞥了眼甄怀仁“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却顺从的为甄怀仁抽着烟,伸手又把烟放进了对方嘴里。
“准备一下,一起走。”甄怀仁猛抽一口,笑了笑“你和你表妹以后跟我。”
“呦,您这为了老爷子牺牲够大的。”金碧辉揶揄一句,却并没有拒绝。
“你太聪明了,没好处。”甄怀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房顶“晕船吗?”
“不晕。”金碧辉趴在甄怀仁胸口,一边数对方的伤疤一边回答“你好像还没有结婚吧?”
“我早就订婚了,过一阵就结婚了。”甄怀仁拿起之前被扔在一旁的眼镜为金碧辉戴上“我喜欢这一款的。”
金碧辉一听,立刻欲拒还迎的说“还来……”可是甄怀仁根本不听,已经将她再次压住。
眼见着入了夜,柴老二看看时间,正准备去敲门,甄怀仁却从院里走了出来。看到柴老二,甄怀仁也不吭声,直接向巷口走去,柴老二立刻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眼见着崔家就在眼前,甄怀仁突然停下脚步,他忘了今天上午要帮着在崔家撑场面。这事闹的,如今再回去,只会让自己尴尬,索性伸手拦了一辆三轮车,喊上柴老二去码头。
天津始于隋朝大运河的开通。在南运河和北运河的交汇处,名叫三岔河口地方史称“三会海口”。随着满清国势日衰,在《北京条约》签订后,1860年,天津被迫开放为“通商口岸”。1861年1月20日正式对外开埠。此后,英、法、美3国在沿海河的紫竹林一带建立了各自的租界。为发展海上航运,他们又在租界的沿河地段,着力建造了紫竹林租界码头,港口建设带来了对外贸易和现代工商业的繁荣,促进了租界地区工厂,商店、房屋、道路、排水、交通、照明等基础设施的建设。 又过了三十多年,海河开始淤塞 各国航商纷纷在海河下游塘沽附近强占地盘建码头,十几公里的海河下游几乎被占满,最终形成了紫竹林港口区和塘沽港口区。为了方便管理减轻河道拥挤,紫竹林港区目前主要从事客运,而货运则在塘沽港区进行。
一到原俄国码头,如今的第三特别区码头,甄怀仁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柴老二则去买票。说实话,当那个女人一说她的名字时,甄怀仁就明白了对方是谁,毕竟这位在广播里可是大名鼎鼎。当然这并不是他今天改变计划的原因,一切都是因为对方为了增加筹码亦或者试探时主动说出易正伦,才让他临时起意。
哪怕知道易正伦等人被藏在日租界的伏见街,可想要寻找依旧困难重重。如今有了金碧辉这盏灯存在,就好找了。他之所以选择坐船,则是为了处理的时候方便。这当然会打草惊蛇,所以甄怀仁还在考虑如何将事情做的圆满。说不得把韩梅抢回来以后,就要易正伦来扛了。反正他是抗日的,相信对方对于这口黑锅也不会拒绝。
“来份报纸。”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甄怀仁拿出烟点上,待听到报童的脚步声离开后,这才低下头轻声说“第三区,大马路东三巷第三家。盯着她们,看看他们都去什么地方。”说完就不再吭声。
“我遇见个熟人。”出乎甄怀仁的预料,孙千在得到指令后并没有离开“以前在家里见过。”
甄怀仁没有吭声,等着下文。
“上个月刚刚去了陈家。”孙千回答的简单,可是信息很大。谷正伦对于中央宪兵司令部的掌握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这一点从如今的参谋长萧山令就可以看出来,对方是唐生智的人,同样的,因为其之前的刻意巴结,内部很多人其实和军委会第一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一二一三事件之后,徐恩曾不得不从各地抽调骨干弥补总部的损失。据甄怀仁所知,上个月宪兵司令部就有一部分人转去了第一处。
“盯着。”倘若是以前,甄怀仁才懒得理会第一处的事情,毕竟他是宪兵警务处的。可如今他已经是军委会第三处处长,并且在唐纵的启发下,决定正式盘踞第三处。那么给第一处穿小鞋这种喜闻乐见的事情,怎么可能错过。
“还有,令兄已经找到了,被扣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孙千显得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了“是令长兄的人。”
甄怀仁听了,简直想骂人。眼看着崔凡结婚,可是甄怀义依旧不见下落,甄怀仁害怕甄怀义真的出了事,立刻让孙千派人找。不想竟然是被甄怀道派人扣了,稍微一琢磨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为了甄孝良如今的那个位置。看来甄怀道还不知道自己又重新给甄怀义安排了一个位置“地址。”
孙千说完之后,就借着远处站务员在吆喝前往青岛的乘客登船起身混入人群。甄怀仁则又点上一根烟。不多时,柴老二买了票走了过来向甄怀仁示意。甄怀仁掐灭烟起身,走出码头。
甄东征父子如今都借住在自家,明天父母启程后,甄家四房在天津的几处院子就要交给对方帮忙照看。虽然这在甄怀仁看来,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可是甄北伐坚持,甄怀仁也就不说了。他原本打算今晚避而不见,如今却不行了。
刚刚走到停车区,一辆开着远光的轿车迎面开来,甄怀仁不得不用手遮挡住眼睛,透过指缝,看到车子的后排坐着三个人,一个漂亮女人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人围在中间。车子开过,甄怀仁特意扭头看了眼车子,是丰田,日本车。虽然可惜,但是他现在已经一头包了,实在没有心情多管闲事。
一进家门,甄东征,甄北伐兄弟正在闲聊,而甄怀道兄弟正陪着大伯母,三伯母,还有甄母打牌。看到甄怀仁,甄北伐赶紧抢先发难“一整天不见个人,去哪了?”
“我找到了四哥。”甄怀仁却没有顺坡下驴。
“在哪?”原本蓄势待发的甄东征一听,赶忙追问,又看看甄怀仁身后“人呢?找到了为什么不带回来?”
“他不敢回来。”甄怀仁虽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不过挑拨一下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甄东征不高兴的说“他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了?怕什么,如今他两个兄长还有侄子……”
“他找了个戏子。”甄怀仁不耐烦的打断甄东征的话“比他大十几岁,有个儿子……”
“什么?”甄东征大吼一声,追问“他敢。”
隔壁打牌的甄怀道等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甄怀仁原本还想火上浇油,甄北伐却赶紧说“你可不要胡说,怀义呢?我可不相信怀义会这样做。”一边说一边盯着甄怀仁。
甄怀仁看看甄北伐,他忘了这位身上也不干净,又看看心虚的甄怀道,不由后悔自己吃饱了撑的回来这一趟干什么“行,大哥跟我去就行了,其他人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