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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非晚人是睁开眼了,不过脑子还不甚清醒,御医说需要一个缓冲期。

于是大家都在三皇子府里耐心等待。

陶贵妃带着慕明月去内室里守候,姬十二等人则在花厅里喝茶。

“王爷,”等待的间隙,慕听涛向姬十二拱了拱手:“还卿她是否有什么得罪王爷的地方,惹王爷生气了?”

姬十二端着青玉夔龙纹盖碗,漫不经心地拿茶盖刮着茶面上的浮沫,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是这样的王爷,还卿她性子耿直,若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慕听涛的全副心神都在顾还卿身上,先前听姬十二对明月说起顾还卿的时候,那声音硬绑绑的,好似对还卿大为不满,他十分担心,故此才有一问。

“啪”的一声,姬十二将盖碗顿在桌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冷冷地道:“你是她什么人?她得不得罪我,惹不惹我生气,跟你有什么相干?”

一句话,恨不得把人呛死!要有多不近人情就有多不近人情。

列御火垂首掩面,都不忍心去看慕听涛那张清雅俊逸的脸了。

然而还好,慕听涛显然有备而来,他眉宇沉静,一脸包容:“王爷有所不知,还卿她从小不懂得转弯,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她长这么大,下官不知为她给多少人低头哈腰,赔理道歉过。因而眼下她固然不是下官的妹妹了,可下官积习难改,关心她已是习惯使然,望王爷见谅。”

看来大几岁真不是白大的啊。

列御火心底哀嚎:小慕大人,你是来火上浇油的吧?

“那你的习惯得改改了。”姬十二收回慕听涛身上的视线,容色淡淡:“以前你关心她还说的过去,如今嘛,你已失去关心她的权力了。”

直截了当、简明扼要的切中对手的要害。

慕听涛深遂的凤目瞬间黯淡下来,年轻的脸庞显出几分阴郁与晦涩,心被姬十二冷酷无情的话语噎的特别难受,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但他又不能说姬十二说的没有道理。

不过他并不气馁,也不颓废——早晚有一天,他会重新赢回关心还卿的权力,让还卿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相信,离那日子不远了,届时,便是姬十二也不能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他!

※※※※※※

陶贵妃神情紧张地守在姬非晚的床前,不时问问御医,儿子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慕明月一脸柔顺乖巧地扶着陶贵妃,轻声曼语安慰她:“贵妃娘娘只管放心,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这些天,陶贵妃经常召见慕明月,有时还会和她一起照顾昏睡的姬非晚,显然把慕明月视为自己人了。

姬非晚醒来的消息,她也派人第一时间去慕府通知了慕明月。

慕明月表面上依旧一副温柔婉约的模样,内心实则并不平静,凤目偶尔也会闪过忐忑不安的光芒,只觉每时每刻都难捱。

“唔……”姬非晚伸手按着额头,彻彻底底的醒过来了,他想动一动僵硬麻木的身子,却忘了他腹部和腿上的伤,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忍不住呻吟出声:“咝……爷这是怎么了?”

他发现自己既虚弱又痛苦,喉咙嘶哑又干涩:“嗯……怎么这么痛?”

“晚儿,你醒了?”陶贵妃大喜过望,三步并两步的扑到镶金嵌玉的锦榻前,激动地道:“晚儿你别动,你身上有伤,又掉下山崖把左腿摔断了,如今御医正帮你治呢。”

慕明月连忙跟上去,强抑着心里的慌乱,笑语酽酽的对姬非晚道:“恭喜三殿下,贺喜三殿下。”

御医抹着额际的汗,和侍立在一旁的宫人皆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母妃……慕明月……你们怎么在这里?”姬非晚神情迷茫,目含不解,似乎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哪,皱眉望着陶贵妃和慕明月:“我……我这是……在哪?”

然而下一瞬,他蓦地睁大双眸,迅速转头四顾,声音也陡地拔高,气愤地道:“顾还卿呢,顾还卿那混蛋在哪?叫她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把本殿下推下山坡,她是想摔死爷啊?不知道事前先吱一声吗?这下可好了,爷的腿摔断了,看她怎么赔爷!”

他的话让几人欢喜几人怒……

“那个不要脸的贱婢!”

本就与顾还卿结下了深仇大恨,恨不得把顾还卿除之而后快!一听儿子言之凿凿的说是顾还卿推他下山,陶贵妃胸口的那把火越烧越旺,怒不可遏地道:“果真是那姓顾的贱人干下的好事!亏十二他们一个个还为她说好话,总不肯判她的死罪,这下可好了,事实胜于雄辩,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还要如何包庇她!”

与此同时,慕明月提得紧紧的心也落回肚子里,娇艳欲滴的唇瓣愉快地勾起,妩媚动人的脸上露出得意与目的得逞的笑容。

她娇声安抚悖然大怒的陶贵妃,目光纯真动人:“贵妃娘娘且息怒,轩辕王爷他们不了解事实真相,一时被她虚伪造作的可怜样骗了也是有的,好在三殿下醒来的及时,她无法再逍遥法外了,贵妃娘娘很快便可以为三殿下报仇。”

“对,本宫一定要手刃仇人!”陶贵妃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称是,朱唇一张便要唤人去抓顾还卿来受刑剐,耳中却听到姬非晚狐疑地问道:“母妃,明月,你们在说什么啊?”

“谁要被判死罪?”姬非晚的神情无比困惑,英挺的眉皱的死紧:“谁逍遥法外?是哪些蒙面杀手吗?可我……听你们……好像是在说顾还卿,顾还卿她怎么了?”

什么叫怎么了?

“晚儿,你难道忘了吗?”陶贵妃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道:“顾还卿那贱人一心置你于死地,先用剑刺伤你还不够,随后又推你下悬崖,若非你命大,早被她害死了!”

越说越离谱了,都成悬崖了。

陶贵妃咬牙切齿,说的好像她自己亲眼所见一样:“你不知道,你掉下悬崖昏倒之后,她犹不死心的想补你几刀,幸亏慕尚书和明月在场,才救了你一命!”

她指着姬非晚的额头,一脸的痛心疾首:“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都拜那贱人所赐,这额头……”

“母妃!你在说些什么啊?”陶贵妃尚沉浸在痛述顾还卿罪行的快乐中,姬非晚却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谁说顾还卿要杀我?我的命还是她救的呢,她怎么可能杀我?到底是谁在放狗屁,胡乱造谣?”

“……”被打脸,陶贵妃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剪刀剪断。

慕明月脸上的得意之情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与羞恼,还有一丝难尴尬。

屏息凝神的宫人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晚儿,你说什么?”陶贵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五彩缤纷,精彩至极,那模样就像是被人掐着喉咙的小鸡,要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便连说话的语气都期期艾艾起来:“母妃……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姬非晚火大地重复:“是顾还卿救了我!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说她要害我?”

“……”

四周阒寂无声,谁也无法再开口说一句话。

※※※※※※

不久之后,顾还卿被人带到三皇子府。

带她的人嘴巴闭的跟河蚌一样紧,只说三皇子醒了,具体的情况,一个字都未多说。

前世电视剧看多了,顾还卿难免想多:姬三好几天未醒,这一醒,该不会好巧不巧的就失忆了吧?

那他还不如一辈子别醒……

但这两人是姬十二的人,她便是怀疑此去可能是鸿门宴,却也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慕听涛一直在三皇子气派非凡的府门口等着,一见到顾还卿的身影,他忧郁的双眸立刻放出璀璨晶亮的光芒,快速拾阶而下,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许多:“卿卿,总算见到你了!”

他想去拉顾还卿的手,有许多话跟她说:“你还好吗?”

顾还卿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在身后,对着他浅浅一笑:“我还好,这次辛苦你了。”她知道慕听涛为了替她洗脱罪名,一直不眠不休的在找证据,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山势格处险峻的东篱山找到那个极隐蔽的山洞。

可想而知他下了多么大的功夫。

虽说他也是慕家人,但慕听涛却与慕氏父女有很大的区别,顾还卿实难把他们混为一谈。

“辛苦什么。”慕听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察觉她尽管笑容纯净,体态轻盈依旧,但似乎瘦了一些,气色也没有以前好,他俊秀斯文的五官即刻蕴上几分苦涩,心疼的不得了,清润的声音微沉:“又不能第一时间把你从大牢里救出来,又不能替你坐牢,只能看着你受苦;只能干着急,有什么用……”

“这怎么能怪你?”

两人边走边谈,气氛竟比顾还卿初来乍到的时候好,远远看去极为融洽。

姬十二神情慵懒地斜倚在太师椅上,白玉似的指尖撑着侧额,眯眼凝视着那对款款而来的俊男美女,耳中似乎还能听到慕听涛那声分外高兴的“卿卿”。

他的额际不禁狠狠抽动一下,咬了咬牙,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

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旁若无人喊的这么亲热,好像怕别不知道他与顾还卿的关系不一般似的,姬十二觉得慕听涛就是存心的,故意的。

连带着看顾还卿都不顺眼,女儿家的闺阁私名,岂能让夫以外的男人随便叫?就没点身为女人的自觉么?

早上两人闹的不欢而散,顾还卿性格大气,再说姬十二比她小,她便尝试着多让他一些,上去见了个礼,叫了声王爷,脸上也是雨过天晴的意思。

本就没什么大事,真说闹脾气也是姬十二单方面的事,顾还卿没怎么放心里。

可谁知姬十二不这么想啊,他见顾还卿一脸没事人样,行止间与慕听涛那么亲密,那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当下冷哼一声扭过脸,竟是个爱理不理的样子。

顾还卿觉得这孩子气性真大,就爱闹别扭,大概是给大人惯坏了,有钱、有权,任性。

※※※※※※

姬非晚的三皇子府邸富丽堂皇,一草一木都别具风情,而他的卧房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如同他的长相,明丽而张扬,风流却不失雅致与尊贵。

他腹部的伤口已逐渐在愈合,能坐起来了,此刻他半倚在大软枕上,侧耳倾听陶贵妃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不过他双目无神,颇有些心不在焉,一见内侍引了顾还卿进来,他黑如子夜的墨眸顿时来了生气,亲亲热热地叫道:“顾还卿,快过来!”

陶贵妃面色一僵,表情极不自然的住嘴,她背对着门口,明知顾还卿进来了,却生硬地保持背对的姿势,并未转过身。

顾还卿不动声色的扫了屋子一眼,除了姬非晚母子,美艳逼人的慕明月也在。

她对姬非晚点点头,神色疏淡如陌生人:“三殿下醒了,身上可好?”她在尽量克制自己,不要上前去给他一刀……

“还卿……”慕明月一脸愧疚的上前,白玉般的小手一伸便去拉顾还卿的手:“对不起,都怪……”

如避蛇蝎般避开她的手,顾还卿似笑非笑:“慕大小姐,你确定你没认错人?我们似乎不熟。”

“……”慕明月半张着樱桃小嘴,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

她柔荑般的芊芊十指还保持着半握的姿势,丰盈浓密的长睫如受惊的蝴蝶般眨个不停,样子特别的纯真无辜,而她带着企盼与哀求的目光缓缓滑过陶贵妃,最后落在姬非晚身上,显得十分的无助与可怜。

“殿下……”她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微颤抖,发出柔柔弱弱如小猫一般的声音:“……我……”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澄清自己行为的意思,仅以一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委曲求全的柔顺姿态站在那里,柔弱堪怜,谁看谁心软。

陶贵妃心生不忍,回头瞪了顾还卿一眼,目露厌恶,接着她又飞快的转过头,依旧昂起尖尖的下巴,端起她高高在上的贵妃派头。

她可是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纵使顾还卿救过晚儿,那又怎样?那不是她应尽的责任,该做的事吗!

她一介身份低贱的贱民,能有机会救皇子,那是老天爷看得起她,给她一个为天家尽忠的好机会!

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再说顾还卿那天又那样不客气的对她,早功过相抵了,她没觉得自己欠顾还卿什么,相反,她觉得自己被顾还卿冒犯了!倘若顾还卿识相的话,就该早早来向自己磕头认罪,主动跪求自己的原谅,痛哭流涕的表示忏悔之意。

那她才决定要不要原谅她。

若非晚儿替她说好话,从中周旋,她才不要这么轻易的原谅她呢!——最少都要扒掉她一层皮,让她知道得罪她陶贵妃的下场!

却说姬非晚收到慕明月求助的目光,便朝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旋即拍了拍床沿,朝顾还卿招手:“顾还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见顾还卿伫立原地不动,他又语气亲密的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这事搁谁身上都该生气,换了我,早被气死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过来,我怎么跟你解释?怎么跟你赔罪?”

“你就别欺负我腿动不了好不好。”

提到腿,他唇边的笑意扩大,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打趣与嗔怪:“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说都不说一声便把我推下陡坡,也就是我命大,没被摔死,换别人,指不定早见阎王了。”

陶贵妃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面露鄙夷地撇了撇红唇,冷冷地插嘴:“本宫看她就是存心的,有什么理由把人从那么高的山上推下?饶是情况十万火急,不会换个法子么?脑子怎么那么笨!还好非晚福大命大,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看她怎么交差。”

“母妃,你说些什么啊?”

姬非晚懊恼地看了陶贵妃一眼,没听出他这是跟顾还卿开玩笑吗?无心之语而已,他又没有真怪顾还卿的意思,相反感激她都来不及呢,母妃却仿佛抓住了还卿的把柄,要大作文章。

“怎么,母妃说错了吗?你又不是九命猫妖,这次运气好,只摔断了腿,倘若运气不好,你要母妃怎么活?”

说到这里,陶贵妃对顾还卿的怨气更大了,掉首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继而转头对姬非晚怨气十足地指控起来:“你看她来了这半会,见母妃坐在这里,她有过来给母妃见礼吗?仗着救了你一命,愈发的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都敢藐视皇家了!以为她是谁呢?连起码的规矩礼仪都没有,她不该救你吗?便是替你去死,那都是她的福气!”

“母妃!您能不能少说两句。”

知道因为刑部大牢的事,母妃记恨上顾还卿,姬非晚本以为经过自己的调停,双方能摒弃成见、冰释前嫌。但观母妃的样子,却是始终咽不下那口气,而顾还卿也决无低头之意,双方僵着,让他大为苦恼。

还有慕明月,她本就与顾还卿不睦,这次又莽莽撞撞地出面作证,把顾还卿送进了死牢,这让顾还卿怎么原谅她?

站在顾还卿的角度想,她一定觉得慕明月是挟私报复,故意陷害她。

可慕明月却指天发誓地说自己真没那意思,主要是大家都看见顾还卿推他下山,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顾还卿想害他,并不只有她一个亲眼所见。如果只有她一个作证,还能说明她不安好心,可那么多人都指证顾还卿,难道所有的人皆对顾还卿不安好心?

只能说顾还卿运气不好罢了,为了救他,正好做了一个让大家误会的动作,所以大家都误会了她,并非只有她慕明月产生误会。

这解释也说得过去,姬非晚可以想像出那种情景,换他在场,说不定也会犯这种错。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误会。

只怪他当时不该昏过去,倘若醒着,他就能证实还卿的清白,免她遭受不白之冤。

但事情都已然发生了,他后悔也没有用,只能尽力补救。

“还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一定会补偿你的,至于我母妃,她也没有别的意思,之所以会那样做,无非是误会了你,实际上她人挺好的。我代我母妃向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姬非晚尽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慢慢来消解几人之间的恩怨。

“谁要给她道歉了?”陶贵妃怒瞪姬非晚:“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对母妃的,还要母妃给她道歉?她什么身份,受得起吗?”

“贵妃娘娘,三殿下,如果没有什么事,还卿先行告退。”顾还卿神情平静,眸光清淡,仿佛事不关己。

姬非晚看着执拗的母妃,又看看一脸拒人千之外的顾还卿,心里堵的慌,一时连声音都充满苦闷:“顾还卿,你这是不原谅我么?”

慕明月赶紧上前,一脸诚挚地道:“还卿,你大人有大量,别再生气了好么?这事你要怪就怪我太莽撞,不关贵妃娘娘和殿下的事,你别迁怒他们,也别记恨贵妃娘娘和殿下好吗?有什么不满,你尽管冲我来,要打要罚,我保证乖乖受着。”

顾还卿微瞥着她,清亮的目光充满嘲弄,觉得她说的真好,没事都能给她搅起三尺浪。

不过演戏谁不会演呢,表面功夫而已。

她亦非什么怠惰因循之人,多一门技艺傍身总是好的,演技是时候要练练了。

她淡淡地垂下眸,脸上的线条放柔:“慕大小姐你说哪儿去了,这只不过是一个误会,还卿怎会生气?又怎么可能记恨贵妃娘娘和殿下呢,殿下能及时醒过来证明还卿的清白,还卿已感激不尽,哪里还有怨呢?所以希望慕大小姐别自作聪明,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

“……”慕明月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见顾还卿的态度软化下来,姬非晚大喜过望:“还卿,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心胸开阔,有容乃大。”接着他便对陶贵妃道:“母妃,还卿总归救了我一命,这事就这么过去好么,都别再意气用事了。”

陶贵妃还想说什么,姬非晚立刻捂住肚子喊伤口疼,陶贵妃吓了一跳,忙急着对儿子嘘寒问暖,一时间也顾不上说什么了。

姬非晚松了一口气,悄悄去看顾还卿,可惜顾还卿低眉顺眼,并不看他,他心里略略有些失望,胸口依旧闷闷,说不出的怅惘与失落。

※※※※※※

仍旧要去东翁山和东篱山。

姬非晚醒来后,除了向顾还卿道歉,还她清白以外,他还记起一事——他说他们出东篱山那个洞口的一瞬,似乎看到某一处崖底火光通明,有盔甲鲜明的兵士不停的走过,人数好像还不少,正惊诧间,扑天盖地的箭雨便向他们射来……

东篱山是什么地方,怎会有军队和兵士?

是哪个将军的手下,或是哪个营地的,谁的人马,一查便知道。

再则,倘若是光明正大的军事行动,何必一见到姬非晚等人便要斩杀殆尽,甚至不惜斩草除根?

这问题不得不引起文武百官的慎重,于是事情依旧落到姬十二的头上,慕听涛等人从旁协助。至于被证实清白无辜的顾还卿,她带着姬非晚从那些人手下逃过一劫,调查此事,她更是责无旁贷的要参予。

顾还卿没有多说什么,冤假错案哪朝哪代都不缺,她只是运气不好,救了不该救的人,以后引以为戒。

这是封建皇权社会,像陶贵妃那样的人比比皆是,她碰到,只能说她晦气。这样说,并非说她就原谅了陶贵妃,陶贵妃的行为根本不值得原谅。

杀人不过地点头,纵是她刺杀了姬非晚,她不是也被判死刑了么,有必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来惩治她?

倘若不是姬十二赶到的及时,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只要陶贵妃能安分守己,别跑来她面前寻衅滋事,她也可以暂时放下此事,因为现在她有许多事要弄清楚。

这次去东翁山,是大白天,天上白云丝丝缕缕,蔚蓝色的天空格外的高远辽阔,广袤无边。

一片明媚,鸟语花香。

“卿卿,昨晚回去,聂大将军没说什么吧?有没有人刁难你?”

所有的人在城门口集合,慕听涛带好随从,早早的去聂府接了顾还卿,伴着她一路到了城门口,等待姬十二。

昨儿顾还卿一出三皇子府,护国将军府便派了小轿来接她回去。

她本想借此机会摆脱聂家,奈何来接人的福伯异常固执,坚称是奉了聂大将军的命令,必须把人完好无损的接回去!

不然他老命不保。

跟随福伯来的福嫂巧舌如簧,苦口婆心的劝她先回去,毕竟她是嫁到聂家的,并与大公子拜过堂,不管圆未圆房,在大将军和大公子未妥善解决此事之前,她在谁的眼里都是聂家的人。

顾还卿也想问问聂大将军是几个意思,便谢过姬十二,跟随福伯福嫂回聂府了。

她此次回去不亚于衣锦还乡。

前脚刚到聂府,后脚三皇子的各种赏赐就到了,跟着圣上的赏赐也到,皆体恤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赏赐也格外的丰厚,吃的穿的、用的戴的、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各色绫罗绸缎,以及各种珍贵器皿与纹银。

聂府勋贵之家,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但也慎重对待了此事。

聂大将军虽抱恙在身,却也放出话来,顾还卿以后在聂府的地位等同大小姐,任何人不得轻慢于她,否则严惩不怠!

稍后,慕氏父女在慕听涛的陪同下,带着丰厚的礼物,一同到聂府向顾还卿赔礼道歉,表示不该冤枉她。

慕尚书一脸后悔相,称自己猪油蒙了心,只差捶胸顿足的打自己的老脸,慕明月更是娇泣不止,一迭声的求她原谅,声称她要怎么惩罚她都可以,只要她能出了那口恶气,她无怨无悔——姿态放的极低。

众人皆看着顾还卿的表现,猜测她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对待慕氏父女,毕竟她与慕家的纠葛真是太复杂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明知这道歉含有水份,然人家演的情真意切,众人皆信以为真,她一个人说假也没意思,搞不好还起反效果。况且若她真依慕明月的方式出了气,恐怕到时舆论又会指责她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人家都来道歉,你还想怎样?

非要逼出人命你才满意?

再说慕尚书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羊有跪乳之意,鸦有反哺之义,何况是人呢,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你也不能做的太绝是不是。

还有慕明月,你霸占人家尚书大小姐之位十五年,人家有说什么吗,你倒好,这点小事就揪住不好,你还算是个人吗!

就酱紫,她一句话没说,广大人民群众已经帮她原谅了慕尚书与慕明月……

咳,此事揭过不提,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与人民群众做对是没有好下场滴!

至于聂大将军,她根本没有见着,说是病情加重,实在不宜见人,只让福伯传了几句话,让她安心在聂府呆着,有什么事,待他身体好转再说。

她也不能说聂大将军你不能老用这个理由啊,你的病究竟几时好转啊?你给个期限我啊……这,这,这不是咒人家么?

她实在说不出口……

关于婚书,聂大将军只字未提,仿佛从未有过此事。顾还卿想:她的身份本就配不上聂灏,如今又进过大牢,闹的满城风雨,聂大将军八成是放弃了。

也好,省得她为此事伤脑筋。

只是为了未婚单身的自由身份,她必须在聂府忍耐一段日子。

和煦的微风轻拂面,温柔的像妈妈的满是慈爱的手,顾还卿最喜欢这种云淡风轻的日子,惬意的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鲜空气,侧眸对慕听涛微微一笑:“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慕听涛也回她一笑,温润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宠溺之中盈满赞赏。

绚丽的晨曦中,少女一身朴素的淡蓝衫子,一头如缎的青丝柔顺的披在肩后,没有多余的簪饰,只在头上绑了一条雅致的素花帕子,用以半束住调皮的长发,双耳坠着一对镂空的雕花坠,不值什么钱,却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的,仿若能晃到人心里去,格外的别致动人。

再搭配她如雪的肌肤,清丽无双的颜,以及顾盼生姿的晶莹水眸,愈发显得她风姿楚楚,袅娜妩媚。

而她唇边的那抹浅笑,则为她平添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

两人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身上幽幽淡淡的清香飘过来,萦绕鼻尖,慕听涛一刹那间心悸动摇,如玉的脸颊染上红晕犹不自觉。

顾还卿在考虑怎么跟慕听涛打听慕还卿的过往,所以根本未发觉慕听涛看她的目光越变越浓烈缱绻,专注的仿佛世间唯有她一人。

“咳咳!”列御火重重的咳嗽几声。

慕听涛蓦然一惊,不好意思的回头,正对上列御火戏谑的眼神,他脸上的红晕加重,有种心思被人看穿的尴尬与窘迫,连耳根子都红了。

“列御兄早。”为了掩饰脸上的羞赧,他迎着列御火上前,故作若无其事抚了抚额际:“这一入夏,天就热,大早上便有汗了。”

列御火护着被重重帷幕掩盖的肩舆,气宇轩昂地往他们这边而来,身后跟着两队精神抖擞的人马,一队打着沧海宫的旗号;一队御林军,其阵势当真是浩浩荡荡,引人瞩目。

肩舆之上的自然是姬十二,不过有帷幕挡着,谁也瞧不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但众人还是上前见礼,肩舆里面的人没有出声,众人皆不以为意。

在出发之前,列御火凑到顾还卿身边,低声问:“昨儿回聂府睡的还好吗?”这几日顾还卿都睡在沧海宫的分舵。

顾还卿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礼貌地道:“还好啊。”

“嗯,我睡的也很好。”列御笑眯眯的。

你睡得好不好关我毛事?顾还卿觉得列御火早上吃撑了。

“那聂家的人都在吗?”列御火又问:“有没有谁不在?”

什么鬼问题?

心里狐疑,顾还卿却笑道:“都在。”

列御火还想再问,一道冷的冻死人的声音传来:“列御,你打算叛宫?”

“……”

“……”

是姬十二,感觉像有起床气的样子。

列御火暂时没有叛宫的打算,只得灰溜溜的退回到肩舆旁,再不敢跟顾还卿讲一句话了。

※※※※※※

进展不大,其实昨天姬十二派人来搜查过了,东篱山的这条山洞原本是一条天然山洞,并不是很长,只是隐蔽性极强,外加东篱山悬崖林立,山势陡峭,导致无人发现。

但后来不知是谁突发奇想,用人工挖掘这条山洞,一直挖到尽头,出口处不多远就是东翁山。

这条山洞居然绕过了两座山之间的河流,算是一条捷径。

于是,两座一高一矮,原本并不搭嘎的山就相通了,这也是狼王为何能在两座山之间来去自如的原因。

不说此人为何要将两座山打通,光说这浩大的工程是如何完成的都让人咋舌!何况这工程同样是秘密进行的,连洞口和洞尾都无人知晓。

要知道,东翁山离京城仅有十五六里,有人在这里开采山洞,却无一人发现?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也不排除像姬非晚那样的倒霉鬼,莫明其妙发现了山洞,结果却被人灭口。

姬非晚这次要不是巧遇顾还卿,他死定了!而陈煊,要不是恰巧摔下山崖,那铁定也是死路一条。

至于姬非晚的其他亲卫,武功皆不低,可全都死在这条山洞里,死相极其惨烈……尸骨俱被运回,之后会被好生安葬。

然而除了这些,并无其它发现。

累了大半天,又因为有大批随从和侍卫跟着,顾还卿一直找不到机会问慕听涛,外加老感觉一道怨念十足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如芒刺在背,弄得她心里毛毛的,所以下午一回到聂府,她打算洗个凉水澡,然后美美地睡它一觉。

奈何三皇子有请,理由正当的不能再正当——想找她询问事情的进展。

老实说,顾还卿并不想去,不提之前种种,只说极有可能会碰上趾高气扬的陶贵妃,她都不想去。可姬非晚好像很了解她,对那个来请她的内侍闵公公下了死命令,如果请不到人的话,闵公公也不用回去了!

虽不喜姬非晚这种强迫人的方式,可她也不愿为难一个公公。

姬非晚的马车同样极尽豪奢之能事,里面布置的像个小起居室,需要用的东西应有尽有,福伯给她派了两个丫鬟,她没有拒绝,不过那两个丫鬟却不能与她同车,被内侍请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她闭目在马车里养神,但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喧哗之声。

她百无聊赖地拉开马车的轻纱窗帘。

少顷,她瞪圆双眸,聂浅歌!

直到这时候,她才想起一事——重回聂府后,她还未见过聂浅歌!聂九灵到是见过,小家伙一见到她就眼泪汪汪的,说好怕她死了,只可惜他不能去救她,弄的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想起早上列御火问她聂家人都在不在的时候,她尚笑着说都在……

蓬头垢面的聂浅歌被一群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围在路边,他们似乎以逗弄他为乐,周围的人群不时发出哄堂大笑。而聂浅歌低着头,手足无措的东躲西藏,却怎么也逃不出那些公子哥的包围圈。

冷奕不在,想也是,若冷奕在,他早把这些人驱走了,岂能任聂浅歌被他们戏弄。

顾还卿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挤进去的时候,聂浅歌已躺到地上了,几位公子哥正命几个小厮搬起一块大石头,准备压到聂浅歌瘦弱的胸膛上。

“住手,你们干什么?”

她一把推开那几名青衣小厮,伸手就将聂浅歌从地上扯了起来。

“哎哟娘哎!”

“哎哟!疼死老子了!”

小厮们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趔趄,手中的石头“咚”一声掉到地上,离的近的两位公子哥的脚被石头砸中,当场抱着脚哭爹喊娘起来。

另外四位华服公子一见顾还卿,立刻叫道:“哪来的女子,干么坏爷们的好事?”

顾还卿一边替聂浅歌拍打身上的尘土与草屑,一边没好气地道:“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什么孩子?他明明是个呆子。”一位绿衣男子指着聂浅歌怪叫道。

啪!顾还卿一把拍开绿衣男子的手,气势汹汹地道:“你说谁是呆子?有本事你再说一句!”

绿衣男子摸着被打疼的手,不正经的目光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睃巡:“哟,这么凶?这谁家大姑娘啊?长得还挺标致的,看这身段,这眉眼……”

突然,其中一个哎哎哟哟喊痛的男子叫起来:“这,这不是慕还……顾还卿嘛,那个嫁给聂灏的慕家假小姐吗?”

另一个红衣男子也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几分眼熟呢,原来是她啊!不是说聂灏不承认吗,房都未圆就去琼州了!”

“是啊,没圆房,前些日子她还在死牢呢……”

“什么?慕还卿……她的样子变了好多,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小爷我差点没认出来!啧啧!多水灵的姑娘啊,再没想到会是她!”

几个人七嘴八舌,引得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并对顾还卿指指点点,顾还卿却恍若未闻,径直拉着聂浅歌就走。

“哎,不许走!快拦住他们!”几个男子赶紧指挥自家小厮挡住他们的去路。

绿衣男子刚被顾还卿吼过,觉得丢了面子,唰地甩着折扇就过来了:“顾还卿,对你家小叔子不错啊,可人家聂家都不承认你,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啧,要我说啊,凭你这千娇百媚的俏模样,还怕没男人要你吗?实在没男人要,你跟我说啊,大不了小爷我收了你。”

说着说着,他竟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红衣男子也道:“顾还卿,我们正拿聂二呆找乐子呢,你来凑什么热闹,坏了我们的兴头不说,还砸伤了我们,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不理那些人流里流气的说辞,顾还卿把聂浅歌挡在身后,侧头问他:“他们逼你干什么?”

聂浅歌挠着头上的乱发,垂着脑袋小声嗫嚅:“……他们……要我,要我表演……胸口碎大石……”

“……”顾还卿很无语,胸口碎大石可是跑江湖卖艺的绝技之一,这些人也未免太看得起聂浅歌了。

“对,胸口碎大石,顾还卿,你既然这么护着聂二呆,不如你来表演吧,肯定更好看更精彩。”

几个家伙色迷迷地瞄着顾还卿饱满起伏的胸口,暗自吞了吞口水,有个不知死活的甚至伸出手,比了个抓咪咪的猥琐动作。

年轻英俊的冷面男子抱剑藏匿在暗处,瞄到该男子的下流动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已经开始替此男担心他命运多舛的爪子了……

却说那个绿衣男子更是色胆包天,凑过来,伸着扇子就想挑起顾还卿的下巴,但调戏的话还未出口,他手中的扇子便被顾还卿夺了过去。

“碎大石是吧,我叫你碎!叫你碎!”顾还卿举着扇子对那家伙劈头盖脸噼噼叭叭一顿猛打,顺便狠狠踹了他两脚:“还想收了我?我干脆代老天收了你!”

“住手,你这娘们!”绿衣男子被打的抱头鼠窜,往同伴身边不停的躲。

可他躲在谁的身后谁就遭殃。

不一会儿,这六个男子就被顾还卿挨个揍了个遍,连跑来帮忙的小厮她也没轻饶,都揍趴下了。

围观的人群目瞪口呆,却不敢上来阻止,怕挨揍,就干看着。

聂浅歌在一旁也不知是被吓着了或是怎么了,只呆呆的一动不动。

“各位父老乡亲看好了!我来免费给大家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顾还卿冷笑着把那六个家伙连同他们的小厮扔一块,也不管谁在下面垫底,个个四脚朝天,在他们唉唉直叫唤中,猛地搬起那块大石头,毫不客气的压在最上面那两个家伙的胸脯上。

“啊啊啊……”

“啊啊——”

那群家伙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最底下的那两个叫的最惨,直翻白眼儿。

顾还卿潇洒地拍了拍巴掌,悠然自得地抬脚搁在那石块上,佯装要用力踩,并对围观的人群说:“各位大爷大婶,大哥大姐,你们谁有锤子啊?最好是大铁锤,借我用用,我要碎大石!”

话未说完,果然听到脚下那群公子哥叫得更惨了,她狡黠地挑眉一笑,转身拉住聂浅歌的手臂便扬长而去。

哗啦!围观的人们吓坏了,纷纷走避,自动给女魔头让道。

有着三皇子府标徽的马车就停在街旁,来接顾还卿的人俱规规矩矩地站在车边,包括领头的闵公公,每个人看起来都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唯有顾还卿心里清楚,他们明明可以扯着姬非晚的虎皮做大旗,帮她和聂浅歌解围,可他们却什么也没做,只在一旁袖手旁观。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

“顾姑娘,二爷。”那两个丫鬟倒是下了马车,迎了上来。

顾还卿朝她们点点头,问聂浅歌:“冷奕呢?”

聂浅歌懵懵懂懂的,一脸茫茫然状:“……不知道。”

顾还卿皱眉,聂浅歌在聂家似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经常好多天不归家,聂家并不派人寻他,反正他的身边有冷奕,聂大将军等人貌似很放心,从不过问他的去向,一般过不了几日,冷奕就会把他带回来。

在聂府,这种情况已是司空见惯。

但这会冷奕不在,顾还卿不放心他一个人,刚才那种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谁知道他下次会碰到什么变态玩意啊。

她要先送聂浅歌回家,闵公公却一脸为难地道:“顾姑娘,三殿下已等候姑娘多时了,只怕都等急了,姑娘这不是存心为难我们这些奴才吗。”

“我总不能把他扔下吧,要不你们帮我把他送回聂府。”

可不等闵公公等人表态,聂浅歌却忽然闹起脾气来:“我不要他们送,他们都是坏人!我要卿卿你送我。”

“……”

“……”

※※※※※※

在顾还卿的认知里,聂浅歌是个弱智少年+羊角风患者+脸盲症患者,等同没救了,但很奇怪,聂浅歌却无条件的帮过她几次。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管聂浅哥呆不呆,傻不傻,他既然帮过她,她自然要拿他当自己人。

经过上一次的药瓶事件,她知道聂浅歌应该是认得她的,不管他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记得她,总之他记住她了。

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但聂浅歌叫她卿卿还是头一次,让她听着十分的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聂浅歌一反常态的闹别扭,十分固执的坚持要她送他,顾还卿考虑到他的脸盲症,琢磨他可能是因为只认得她,因此比较依赖她,而闵公公等人对他来说是陌生人,他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末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和连哄带骗,她把聂浅歌带到了三皇子府。

姬非晚看到聂浅歌的那一瞬,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陶贵妃不在,顾还卿觉得姬非晚比他妈要可爱一点,便简明扼要的把聂浅歌的事说了一下,最后道:“可能是被吓着了,这会儿谁也不信,碰都不让别人碰,只愿跟着我。”

“不能让他到外面去吗?我会让人招待他吃喝,不让他乱跑的。”姬非晚想和顾还卿单独说会话,他现在整天躺在床上,即便下床也只是换个地方躺,想做什么皆不便,更不用说去找顾还卿了。

他刚想唤人把聂浅歌弄出去,聂浅歌就非常敏感的拉紧顾还卿的手臂,倔头倔脑地嚷:“卿卿,我不要在这里!”

“别怕,别怕,我们马上回去。”顾还卿柔声安抚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姬非晚担心顾还卿要走,只好无可奈何的容忍聂浅歌。反正聂浅歌脑子不灵光,应该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只是他还是紧紧皱起眉头,聂浅歌邋里邋遢的,像个流浪汉,却紧挨着顾还卿,且抱着顾还卿的手臂,仿佛顾还卿是他的,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叫人碍眼。

侍女送上精美的茶点,他赶紧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聂浅歌,坐那儿吃去,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不要你管!”聂浅歌气呼呼地说——囧里个囧,他今日玩叛逆,并打算将叛逆进行到底。

姬非晚气的牙痒痒,却碍于顾还卿不好发脾气。

顾还卿却觉得聂浅歌这样子十分有趣,平常挺老实的一个人,谁都能欺负,这会却像只炸了毛的猫,谁惹就恨不得挠谁一爪子,不禁奇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聂浅歌漫不经心地瞟了姬非眼一眼,非常肯定地下结论:“瘸腿呆瓜一枚。”

“……噗!”顾还卿实在是忍俊不禁,当即笑场,这不傻啊,哪里傻了?骂人骂的多精辟顺溜啊!

姬非晚自己也忍不住笑骂:“娘的,你自己是个呆子,却骂老子呆,亏你说得出口。”

顾还卿本以为姬非晚找她是为东篱山的事,打算三言两语说完就走,谁知姬非晚吱吱唔唔半天,却含含糊糊地问:“还卿,你是不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的事?什么小时候的事?

“殿下你指哪桩?”

“就是……没有哪桩,就是你小时候的一些事,你还记得吗?”

“具体几岁?”

姬非晚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大概六七岁……或是七八岁吧……”

不管是六七岁或七八岁,都是记事的年龄了,比较深刻的事一般都会记得,不过顾还卿是个穿越体,尽管她似乎承载了慕还卿的记忆,却没到钜细靡遗的地步。

因此她也不敢拍着胸脯说没忘记。

而且仔细想想,慕还卿小时候的事她还真说不上来,连点具体的画面都没有,仅知道一些人所共知的事。

“能想的起来吗?”姬非晚满怀希望的问。

顾还卿实话实说:“不太记得了,我哥……不,慕听涛说我七岁上头落过一次水,曾因此大病一场,烧的糊里糊涂的,人事不省,醒来之后忘了许多事情。”若非姬非晚问起,她差点把这事忘了,当年慕还卿是怎么落水的她不清楚,只知道事后慕还卿的乳母被远远的发卖了,并很快换了个新的奶妈。

“哦,那就对了。”姬非晚喃喃地道,妍丽而张扬的眉目之间蕴上几丝懊悔。

“有什么问题吗?”

“没……”姬非晚斜倚在大迎枕上,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旋即忽然像发神经一样笑了起来:“原来你都不记得了,亏我记恨了你这么多年,呵呵,真是白惦记……咳咳……”

他咳嗽两声,牵动腹部的伤,痛的微微皱起墨眉,虽说恢复的不错,但毕竟是有伤在身,他的脸色还很苍白,这一笑一咳的,双颊倒添了些红润,比之先前多了几分生气。

顾还卿立刻恍然大悟:“我说三殿下你怎么一直跟我过不去,处处吹毛求疵地找我的麻烦呢,原来根缘在这里啊!我真是白担了这么多年的冤枉,一直不清楚是哪得罪了殿下。”

“呵呵,是啊,我怎么知道你忘了。”姬非晚唇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年轻俊朗的脸上洋溢着往事如风的豁然与愉悦。

“那么,殿下这是打算一笑泯恩仇?”

姬非晚收住笑,嗔怪的白了她一眼,那眼泛桃花,眉目多情的模样真是风流倜傥:“哪里来的什么恩仇,如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起这茬顾还卿就想翻脸,什么救命恩人啊?要命的阎王还差不多!

被她脸上生动的表情逗笑,姬非晚不住莞尔:“别生气啦,我不是都赔过罪了吗,你大人有大量,别再把这事放心里了。再说我母妃她也是不知情,故而才错怪了你,往后你们把话说开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顾还卿不置可否,适时转开话题:“那殿下以后不会为了慕明月再跟我过不去了吧?”虽说姬非晚有不良的前科,她还是要跟他确认一下,免得以后闹的不好看,怪她没提醒。

“我早说过,我找你的碴不是因为慕明月,你都没听进耳吗?”姬非晚不乐意了:“要不是你小时候得罪过我,小爷我至于跟你过不去吗?”

“那殿下能否告诉小女子,当年那、么、年、幼、的、我,究竟是如何得罪殿下的?小女子想死个明明白白,不想稀里糊涂的做个糊涂鬼。”顾还卿觉得有必要把当年的事弄清楚,免得姬非晚老惦记,指不定什么时候跟她翻旧案。

“……额……”姬非晚的脸瞬间爆红,伸手扶额做遮遮掩掩状,竟是不敢正视顾还卿的样子。

他越这样见不得人顾还卿越好奇,越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姬非晚被她问烦了,恼羞成怒地吼:“又非什么好事,姑娘家问那么清楚干什么?都不知道害臊吗?”

“……”害臊?

害你妹的臊,你都没说是什么事,姐要怎么莫名其妙的害臊?

“我知道。”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聂浅歌突然开口。

“……”

“……”

这家伙今日屡屡出人意表,顾还卿转头盯着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了,便连脸孔红的不像话的姬非晚也一脸错愕地盯着他,挖了挖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道:“聂二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聂浅歌不理他,拉着顾还卿的手臂往外拖:“卿卿,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吧,他比我还呆呢。”

“……”顾还卿无语了。

“信了你的邪,老子比你还呆?”姬非晚气的胃疼,被一个呆瓜接连嫌弃,这应该是莫大的光荣吧?是吧?要不是看在顾还卿和聂灏的面子上,他非得让这蠢货明白谁才是那个呆瓜!

没去管姬三,顾还卿一脸狐疑地瞄着聂浅歌:“你真知道?”

“让他说,看他能说出个鸟来!”姬非晚决定听听这呆子说些什么。

聂浅歌不慌不忙地抓起一块枣糕塞进嘴里,跟着一脸嫌弃的吐到地上:“真难吃。”

顾还卿:“……”

姬非晚:“……”

“难吃你还吃?”姬非晚额角青筋暴跳,要是身体允许,他早暴跳如雷地捶床了。

顾还卿只好先拿帕子给聂浅歌,示意他擦擦嘴,并趁机教他一点为人处世的东西:“要乖,主人家的东西即使不好吃,咱们也不能说大实话,不然下次就没人请我们了。”

聂浅歌似懂非懂:“那好吧,以后他家的东西再难吃我也不说了。”

“……”姬非晚只有躺着喘气的份,他怀疑自己要被聂浅歌气的驾鹤西归了,弄脏他家的地板,还敢理直气壮的嫌弃他家的点心,满大越打灯笼去找,也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聂灏他弟弟这么让人讨厌啊!

唯恐姬非晚被聂浅歌气的英年早逝,顾还卿催促他:“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她也不是认真的,只是聂浅歌难得主动说话,且这么有主观意识,她觉得在这方面多诱发启导他,兴许他就不那么呆了。

聂浅歌受到鼓励,便挺直了脊背,顾还卿猛然间就觉得——他要是肯好好穿衣服,规规矩矩的打扮齐整,凭他这高高直直的个头,没准也是玉树临风的贵公子一枚呢。

“我前天听街上的人说,”聂浅歌不紧不慢地开始讲古:“有个男子从小记恨一个小姑娘,是因为他小时候尿尿的时候,被那个小姑娘无意中瞧见了。那小姑娘胆子出奇大,不仅大声笑话那男子有个’小雀雀’,还嫌弃他的小雀雀好小好小,然后……”

“聂浅歌你住口!”

聂浅歌讲开头的时候,姬非晚尚且能忍住,可越听到后面越不对味,他一脸羞愤、羞耻欲死,当真是从头红到了脚,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打断聂浅歌的讲述。

奈何聂浅歌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喝声,从从容容地对辛苦憋笑地顾还卿道:“然后,那小姑娘说要去四处宣扬这个男子有个好小、好小的‘小、雀、雀’!”他特意加重“好小好小”这几个字的音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那男子视此为奇耻大辱,从此恨死那小姑娘了,所以处处跟那小姑娘过不去,不停地给她难堪,正是想一雪前耻。”

“聂浅歌,你去——死!”姬非山晚濒临抓狂,可怕的声音全是从齿缝里发出来的了,只差跳下床暴打聂浅歌了。

“浅歌,殿下要休息了,咱们先告退。”顾还卿拉着聂浅歌就跑,她怕再跑慢点,会被恼羞成怒、觉得无脸见人、快要爆血管的姬非晚追杀……

※※※※※※

觉得安全了,顾还卿放缓步伐,带着聂浅歌往三皇子府的大门口行去,此时她已笑得肠子打结了,可表面却要装着一本正经。

这下子,她总算匣清了姬非晚和慕还卿之间的恩恩怨怨,没想到是这么一段公案。

难怪姬非晚那么恨慕还卿了,听说男人们是很在意他们那个地方的“大小”的,以姬非晚那骚包孔雀样,他能容忍别人批评他那地方小才怪呢。

不过这也不能怪慕还卿吧,小时候的无心之语,谁当回事啊?没准她过后便忘了。要怪只能怪姬非晚自尊心太强了,童言稚语都要放在心上,甚至一放就是这么多年。

心眼也忒小了,跟针眼似的。

她瞄了瞄身边依旧呆头呆脑的少年,觉得他没有他表现的那么迟钝,而且她不知道这些事聂浅歌是从哪儿得知的,或许他真的是误打误撞?

总之,聂浅歌今日的表现让她刮目相看——他似乎没有她想像中的呆。

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一道尖利刻薄的高亢女声响起:“闵公公,他们怎么在这里?”

寻声一望,前面拐角处涌入一群花团锦簇的人影,被众星拱月拱在中间的正是意态雍容的陶贵妃和如花似玉的慕明月。

陶贵妃阴鸷的目光好似刮骨的钢刀,恶狠狠地剜过顾还卿,又在乱发覆面,衣衫脏乱差的聂浅歌身上扫过,气咻咻地责问闵公公:“不是吩咐过你们吗,殿下要好生休养,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放入,为何会有一些下贱的刁民在府中?”

顾还卿拉着聂浅歌,俯身对着陶贵妃遥遥行了一礼,嗓音清淡,优雅从容:“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聂浅歌草草欠了欠身,一个礼行的不伦不类,不过他是有名的聂家二呆,谁跟他计较都有失身份,陶贵妃权当没看见他,阴冷而愤恨的目光只盯着顾还卿,像毒蛇盯着青蛙。

顾还卿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陶贵妃如果想抓她的错处,她怎么做都是错,有句话说的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委实没必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把自己弄得穷紧张。

何况她料定陶贵妃近期不敢有所动作,怎么说她也救过姬非晚,如果因一些小事公然发作她,那陶贵妃的行为难免有恩将仇报的嫌疑,这对她在宫中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名声不利。

陶贵妃又不蠢,岂会自毁长城。

“贵妃娘娘息怒!”被责问的闵公公诚惶诚恐地躬下身子:“奴才们哪敢做主啊,这是殿下吩咐的,他想尽快知道那些刺客的消息,故而才命奴才们接了顾姑娘过府一问。”

“是吗?”陶贵妃挑高柳眉,不屑冷笑,突然厉声斥道:“少给本宫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当本宫是傻子吗?负责此案的是明明是轩辕王,再不济也有慕听涛,你们殿下只是伤了腿,又没有伤脑子,他想知道什么不会找十二,不会找慕听涛,独独好找她姓顾的?”

“……呃……”闵公公低下头。

“娘娘且息怒。”

收回投射在顾还卿身上阴沉沉的目光,慕明月扶着陶贵妃温婉一笑,一双漂亮的凤目也随之变的温柔纯真,干净无邪,黄莺初啼般的声音柔的可以滴下水来:“娘娘您再责怪闵公公也无用啊,做下人的谁敢妄猜主子的心思?还不是主子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还卿救过三殿下,且生的如此美貌动人,三殿下一惯怜香惜玉,对她与众不同亦无可厚非。”

慕明月的心思几乎全在顾还卿身上。

之前,她只视顾还卿为毕生的仇人,想让她受尽自己上辈子所受的苦,狠狠的折磨她!然实际上她并未把顾还卿当对手,在她的心里,顾还卿姿色一般,才能乏善可阵,压根不配做她的对手。

上辈子她之所以输给顾还卿,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输在了起点。这辈子换了身份,她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顾还卿,也许她只需动用一根小指头便够了。

谁知事实却不是这样——这个在她眼里样样不出众的女人,在经过那场箭术比赛后,如蒙尘的珍珠被拭净了厚厚的黑灰,逐渐焕发出她独有的璨璨光芒!

像此刻,顾还卿一袭朴素的衣裙,青丝半挽,不施粉黛却乌发雪肤,明眸皓齿,亭亭玉立于灿烂绚丽的彩霞中,犹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闪动着灵动而鲜活的少女气息。

端地是青春逼人,风华渐显!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逼死一干自负为绝色的傲气少女。

连慕明月这种目下无尘的人都要抑制不住心里妒意泛滥,对顾还卿得天独厚的容貌嫉妒起来。

再则,她觉得从现在起,顾还卿不论从哪方面对她的威胁都越来越大,假以时日,等顾还卿坐大,她再想除掉她那难度势必加大。

因此她特地夸顾还卿生的美,意在提醒陶贵妃,小心三殿下被顾还卿勾引了。

陶贵妃一听,这还了得!她儿子是谁,天潢贵胄,正经八儿的龙子凤孙!身份贵不可言,岂是顾还卿这等卑微低贱的女子可以肖想的?!

一时间,心里对顾还卿的恨意与防备更深了。

别说,慕明月不提顾还卿生的如何还好,一提,陶贵妃越看顾还卿就越觉得她像一个小妖精!那迷心眉,那勾魂眼,鼓胀的胸脯光看着都销魂,不盈一握的水蛇腰不摸都觉蚀骨,一举手,一投足,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魅惑之态,叫人心神悸动,眼睛都移不开。

她是个女子尚且如此,换了男子,岂不是被撩的心神荡漾,意乱情迷!

不行,可不能让儿子被这个贱人祸害了!

她怒气冲冲地一指顾还卿,语气满满的颐指气使:“顾还卿,这三皇子府你以后休想踏进一步!陛下和三皇子赏了你那么多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足抵你救三皇子之功,倘使你继续贪心不足,可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以为她愿意来啊?!

顾还卿心里腹诽,表面上却微微欠身,笑着道:“民女谨遵娘娘旨意!以后再不踏进三皇子府,谁再来谁就是四脚爬的。”语毕,带着聂浅歌欲告退。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顾还卿在立誓,可陶贵妃总觉得她在骂自己,只是抓语病又证据不足,但的的确确非常膈应人。

而且她觉得顾还卿答应的太爽快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她。

一触到陶贵妃那充满怀疑的眼神,顾还卿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略有些嘲弄地弯起唇角,不温不火地道:“贵妃娘娘请放心,莫说是三皇子府,以后凡是看到与三殿下相似的人影,民女也会绕道走。”

陶贵妃一怔,顾还卿说出了她的心里话,下意识地问:“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顾还卿煞有介事的点头:“民女如今学乖了,上次就是未学乖,一听到三殿下喊救命,民女毫不犹豫地去相救,差点把命都搭上!结果娘娘您看,民女被关进死牢,险些被凌迟处死,虽说事后真相大白,民女也得了赏赐,可其过程实在是惊心动魄,民女每每想起,这小心肝还扑嗵扑嗵地跳个不停呢。”

她以手按心,做一脸后怕状:“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民女时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娘娘您别担心,便是为了民女自己的小命着想,也自当离三殿下远远的。”

岂止如此,以后姬非晚便是在她眼前被杀,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妈说了,他就值那点破赏赐,这么贱的命,谁爱救谁救去。

反正她不稀罕!

陶贵妃的脸被顾还卿的话讽刺的红了白,白了红,又转黑,朱红的唇瓣翕动不停,心里恼怒不已,许久才气急败坏地厉喝:“算你有自知之明,但愿你说到做到!”

※※※※※※

陶贵妃觉得自己给足了顾还卿那小妖精一个下马威,但仍不放心,儿子那里也必须敲敲警钟,免得他真被那小妖精引诱了。

于是督促姬非晚喝药的功夫,陶贵妃对姬非晚再三耳提面命,以后不准见顾还卿,没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姬非晚皱起英挺的眉,不明白他母妃为何就爱跟顾还卿过不去。

上次在大牢那般对待一个姑娘家,本身有够过分,顾还卿若不反抗,安有命在?虽说她反抗的方法是激进了点,不该胆大包天的劫持贵妃,但她不也是迫于无奈嘛,不然怎么脱身?

姬非晚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顾还卿也没说什么,不是挺好吗,但他母妃依旧处处看顾还卿不顺眼、处处针对她!

这让他颇为烦恼——难道这是报应?因为他以前处处看还卿不顺眼、处处针对她,如今转换心境,看顾还卿顺眼了,不想针对她了,只想对她好了,结果老天看不下去,让他娘接着来……

“母妃,还卿人极好,您别老拿身份说事好吗?这世上谁能个个都含着金汤匙出生啊?我身份尊贵,无非也只是比别人会投胎,投生在帝王家,而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除了一个身份比还卿强,又有哪里比得上她?”

姬非晚的话是好的,但听在陶贵妃耳听却分外的刺耳,哟嗬,敢情那小妖精真有两把刷子啊!这才多会功夫啊,便把她儿子调唆的一心维护那小妖精了,敢跟她这个做母亲的唱反调了!

“你跟母妃说,你是不是被那姓顾的小妖精迷住了?”陶贵妃把药碗重重的一顿,火都要烧到头顶上去了。

“什么小妖精啊?还卿哪里妖了?”姬非晚啼笑皆非,顾还卿哪里跟小妖精沾得上边啊,说她是只母老虎还差不多。

但人就是这样,原本一些已经忽略的人和事,经人一再提醒,你就会去注意——姬非晚本来只觉得看顾还卿愈来愈顺眼了,没察觉出她哪里妖,可经他娘喋喋不休的说了几遍,他便开始琢磨顾还卿哪里妖了。

这一琢磨,他又觉得他娘好像没说错——顾还卿的确生的好,眉若点翠,唇若涂丹,眼波如水,目似星辰,媚而不俗,气韵天成,便是自诩阅美无数的他,也觉得她极好看。

想着想着,他漂亮的唇边不禁综开一抹笑意,喃喃地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原来真是个小妖精啊,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陶贵妃的听力可不是盖的。

姬非晚漆黑的眸子一闪,有些心虚地飞快答道:“没什么。”

他无血色的脸上此刻染着令人可疑的红晕,欲盖弥彰的意味浓厚。陶贵妃的目光洞若观火,在他脸上不停的睃巡,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姬非晚被他娘看的不好意思起来:“母妃您干嘛?”这目光够渗人的。

“你觉得慕明月如何?”陶贵妃突然说。

“……明月?”姬非晚微怔:“怎么说起她来?”

陶贵妃若无其事笑笑:“前段时间看你有事没事老往慕府跑,母妃想你的年纪也到了,是时候该立皇子妃了,慕明月这姑娘母妃看着喜欢,为人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关健她生的美若天仙,国色天香,别的姑娘都没法跟她比。”

“当然,最难得是你又喜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姬非晚:“不如……让她做你的皇子妃如何?”

姬非晚:“……”

※※※※※※

“大哥,你去哪?”

慕明月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下来了,她刚迈进大门,便见慕听涛带着远波等人大步流星的往大门口而来,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慕听涛是来迎她的。

慕听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脚下不停:“我有事。”

“大哥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不耽误你多少功夫。”

慕听涛微微顿了顿步伐,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假设你等不及,那便自己拿主意吧,你不是一向如此吗?又何必多此一举?”

“……”慕明月咬住红唇,听出了慕听涛话里的讽意,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她是真心想和慕听涛搞好关系,这个人是她嫡嫡亲亲的兄长,且最初的的确确对她很好,关怀备至,爱护有加。

只可惜,因为顾还卿,慕听涛对她愈来愈失望,到如今已视她为路人,再不愿多看她一眼了。

“大哥……”她吸了吸鼻子,原本娇媚愉悦的神情变的灰败,亮莹莹的凤目也黯淡下来,哑着嗓子道:“你我真的要如此吗?我是你的妹妹呀,不是表妹;不是堂妹;不是远房的;更不是假的!我是你如假包换的亲妹子!你确定要一辈子不再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吗?”

慕府朱红色的大门外悬挂着明亮的灯笼,慕听涛修长俊透的身影被灯光拉的更长,他僵硬的站在那里,短暂的沉默之后,犀利地反问:“你有把自己当成我的妹妹吗?我是你大哥,同样不是表哥!不是堂哥!可你呢,有把我当过你大哥么?”

远波和燕绾等人一看这情况,想劝又不敢劝,皆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我怎么没有?”慕明月一把推开身边的丫鬟,几步奔到慕听涛面前:“我殚精竭虑,处处为慕家打算,处处为你和爹着想,又怎么没把你当大哥了?又怎么对不起你了?”

垂眸俯视着自己面前容貌殊丽的少女,看着她微红的眼圈,不停颤抖的长长羽睫,以及与自己相似的凤目,慕听涛深幽的双眸像波澜不起的古井,冷峻的面色没有丝毫改变:“慕明月,我谢谢你的殚精竭虑,不辞劳苦,但我不需要!我自己想要什么,我心里清楚,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规划我的人生!”

在慕明月怔怔的神色中,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想要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我慕听涛不需要凭一个女人成功!更不需要卖妹求荣!所以你自己好自己为之,别拿我和慕家当借口,做为你想攀龙附凤的理由!”

这话说的有点重,慕明月的身子晃了晃,正要反驳,慕听涛却冷冷地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吵吗?然我却没时间奉陪,因为我现在要赶着去救还卿,她遇到了杀手,正被追杀!这对你来说也许是好消息,但对我来说,却不啻于是一个大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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