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卿,好好的你发什么疯?”
花非花未料到顾还卿说翻脸就翻脸,简直比翻书都快,刚才还和他有问有答,转眼就拿箭射他,不要太无情了好不好。
不过他亦非省油的灯,他活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久,没有两把刷子,也无法在暗处隐匿这么久。
所以在顾还卿动手之际,他心念陡转,几乎在顾还卿放箭的同一时刻,他蓦地从黄铜棺椁上拔身而起,如一只黑色的大鹏展翅往高处树枝上掠去。
“想跑?”顾还卿懒得理他,只指挥甲甲:“甲大王,赶紧追,追到就凿穿他的脑子!”
甲甲根本不用顾还卿吩咐,在花非花要逃的时候,它就追过去了,不过它没有它的祖宗厉害,不会腾空,见花非花落到一棵大树上,它立刻四肢并用,顺着枝干往上爬……
顾还卿看的直抚额,很忧伤……就说花非花满口鬼话,看甲甲这没出息的样子就知道了,什么腾空博龙?吹的神乎其神,不过就是比较有灵性,听得懂主人的话罢了。
花非花转身往密林深处掠去,倒并非畏惧甲甲,而是顾还卿的又一波箭矢已至,他如若不想被射个对穿,只能逃了开去——九龙轩辕弓的威力非同小可,且顾还卿的箭术也非浪得虚名,纵然是他,也小觑不得。
顾还卿却不追了,她不慌不忙地收起弓箭,缓步踱到铜棺那里。
在古代,棺材是一种统称,棺椁则显示死者的地位,棺小椁大,椁是套在棺外的外棺。
至周代,棺椁制度化,规定:天子大棺厚八寸,大夫士大棺厚六寸,庶人之棺只准厚四寸,无椁。
但民间的风俗与制度之间却有一定的差距,时有逾制者。
说白了,棺材是用来装殓死人的器具,椁则是用来装棺材的,而且椁内往往放置较多的随葬品,棺内一般不放或较少。因此棺和椁之间一般都不是紧密的靠在一起的,二者之间要留有一定的空隙,以便存放一些陪葬品。
然而,这具黄铜棺椁则不一样,相比那些达官贵人们大到像一间房子的椁室,这具棺椁也未免太精致了点——它似乎是紧密贴合着里面的棺材,中间没有放陪葬品的空隙。
最初见到这具黄铜棺椁时,顾还卿就觉得奇怪,这只是在棺材外面套了一层黄铜外壳而已,根本不像套着椁。
后来,得知沧海宫祖师爷和龙女之间的故事,她还猜测来着:“既然这位祖师爷那么喜欢龙女,为什么他死后,没让其弟子把他和龙女合殓?所谓‘生不同衾,死同椁’!纵是不方便躺一副棺材里,两具棺材一并放到椁里,也是可行的,为什么这位祖师爷没么做?”
“你想做什么?”花非花犹不死心,去而复返,不过这次他不敢在落到棺椁上,只敢站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间。
顾还卿一言不发,反手就要抽背后的箭。
花非花忙道:“停停!你难道不想做回正常女人?莫非你真想未老先衰?变成个白发老妪?”
顾还卿扯了扯嘴角,目露不屑,冷若冰霜地举弓朝上,随手就是三箭。
“……你!”花非花逃了开去,十分懊恼地道:“顾还卿,你能不能讲点理?说了这一切是为你之好,为龙家之好,你别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顾还卿轻嗤:“跟一个说谎不打草稿的骗子和阴谋家讲理,我疯了我!况且你会有什么好心?你的好心无非是不择手段的谋夺龙氏的一切,想法占为己有。”
花非花气息滞了滞,略有些不自然地道:“顾还卿,你不信就算了,何必把罪名强加在我身上?我好心为你解惑,你反而倒打一耙,论起来,我还是你的长辈,你便是这样对待长辈的?”
“你算个什么长辈?笑话。”顾还卿丝毫不放松,看见花非花飞到哪箭便射到哪,不过她并不离开棺椁左右,只在附近绕来绕去:“你为老不尊,作尽恶事,还期望人家尊敬你?痴人说梦!但凡你落到我手中,只有死路一条,龙家人的仇我会报,我自己的仇我也会报,你只管安心受死。”
“你杀不了我的。”花非花的黑色身影在树林间穿梭来去,犹如一只在夜色中飘荡的黑蝙蝠,声音尖利如夜枭,却透着笃定与自信:“这世上,唯有我能救你,杀了我,除非你自己也不想活了。”
顾还卿唇角挂着浅笑,丝毫不为所动:“那你尽管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杀你!”话落,又是嗖嗖嗖几箭。
“顾还卿,你真是不要命了!”花非花没料到顾还卿这么油盐不进。
他紧紧盯着那副黄铜棺椁,掩在凌乱黑发里的眸光一闪,忽然狡黠地道:“顾还卿,你这样子是打算与我玉石俱焚,来个两败俱伤吗?可你想过姬十二没有?他若知道你死了,你说依他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顾还卿的心蓦地一抽,突然之间有如针扎般的疼从胸腔蔓延开来,对姬十二思念如潮水般的涌来,让她的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此时在做什么?可还好?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敌人凶悍,他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贵公子一个,又没有对敌的经验,能应付自如么?
打了败仗,他会郁闷么?
还有,他有没有……想她?像她这样的……想他?
刹那间,她只觉视线模糊,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让她呼吸困难,而此时手中的九龙轩辕弓也格外的沉重,沉重到快压垮了她!
她想:原来九龙轩辕弓是真的很重,熊大他们没有危言耸听。
“顾还卿,我不仅可以救你,我还可以带你从秘道秘密潜入夜焰,去见姬十二,你难道不想见他么?不想亲眼看他纵马驰骋,横扫四方的样子么?”花非花不依不饶的对顾还卿循循善诱。
大概是真的被花非花的话打动,顾还卿眼中的杀意慢慢消失,眉间的煞气也淡了,她垂下眼眸,似已不能承受九龙轩辕弓之重,默默地将其放到黄铜棺椁上面,低声唤道:“甲甲。”
下一刻,甲甲不追花非花了,它从高大的树干上滑下来,乖乖的爬回到她脚边,安静的卧着。
花非花立刻笑开了,他负手立在一棵大树的顶端,用一种唯我独尊的口气得意地道:“顾还卿,这就对了,只要你肯听我的,我们携手并肩,这天下就是我们的。”
顾还卿闻言,清眸微闪,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带我去见十二。”
花非花一愣,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他竟然重于九龙司么?我还以为你会先提出让我带你去九龙司,或者先打开棺木,一窥龙女的真面目。”
“况且,你不怕他知道实情么?”他看了顾还卿一眼。
顾还卿撇了撇唇,凝目望着林子里无尽的夜色,云淡风轻地道:“九龙司不会跑,棺椁是空的,但我见姬十二是见一次少一次,当然是他优先咯。”
“什么?里面……”花非花猛地扬高声音,指着底下的棺椁,难以置信地问:“龙女呢?那龙女上哪去了?我不信,这里面怎么是会是空的?”
顾还卿掀起长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撩衣摆,抬腿踏在棺椁上:“你以为,龙女真躺在里面的话,我会任你坐于她的棺椁之上,对她大不敬?你未免以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以为我真的杀不死你吗?或者以为你真练成了不死之躯?”
“……顾还卿,你究竟把龙女藏哪儿了?”花非花悖然大怒,几乎声嘶力竭。
顾还卿无动于衷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香囊,语气淡如轻风:“想要龙女,可以,我仍是那句老话,带我去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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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丽娘快疯了!这闭关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以前她只见父亲闭过关,自己则从未有过。
关键是她并非真闭关,无非是做个样子。
但为显逼真,也为了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整日呆在这间专为轩辕王妃量身定做的密室里,一步都不能出去,连个陪着她说话的人也没有,打发时间的东西,只有女红和一些书卷——还是何以春怕她寂寞难熬,瞒着人给她送进来的。
这与坐牢有什么区别?陶丽娘觉得一点区别也没有。
她甚至觉得,闭关比坐牢更难敖,好歹坐牢是因自己犯了事,活该受牢狱之灾,毫无情理可讲,但闭关,她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家,又不爱练武,却被迫在这儿不见天日,不是活受罪是什么?
她都千百次的问何以春,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奈何何以春每次都是简洁有力的回答她:“还早。”
每每听到这句话,她就想死……
与陶丽娘一样想死的还有熊氏兄弟,眼看要进三月了,少主在沙场大展拳脚,已经打了无数次胜仗,可王妃还未出关!
姬十二从那次夜袭敌营,杀了夜焰的主将魏严之后,他便从玉斗关步步逼近夜焰,已打到夜焰的堰城去了,彻底实施了他“不管文斗还是武斗,不管是打架还是斗殴,一律要在别人家里斗,这样无论输赢,最后都不会破坏自己家里的物件”的行事风格。
可他越打胜仗,家书就越多,熊大都忍不住怀疑,他之所以这么卖力的攻打夜焰,想为轩辕族报仇雪恨固然是一个方面,另一个让他这么积极的原因,恐怕是他迟迟等不到他的女人去找他,于是失去了耐心与耐性,想速战速决,一举拿下夜焰!然后好早日回家见心上人。
熊大丝毫不怀疑姬十二的能力,攻下夜焰是迟早的事——不论夜焰有多么强大,十年磨一剑,轩辕族这把复仇之剑已磨了百来年,锋利如神兵利器,气势如虹,锐不可挡!
不得不说,不愧为看着姬十二长大的人,熊大把姬十二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不要怪他敏感,他总觉得王妃出了事,只怕闭关没那么顺利。
他忧虑的不行,生怕姬十二回来找他算帐,怪他没有照顾好王妃,然后一剑劈了他……
可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在他忐忑不安的吃不下睡不着时,何以春找上了他们兄弟俩,极缓慢极缓慢地道:“王妃……王妃闭关不顺利,身体受损,须得好生调养,一时只怕出不了关,也不能去找少主了,你们马上出发去找少主吧,好好保护少主……我们等你们凯旋归来。”
“……”熊大。
“……”熊二。
熊大熊二只觉人头不保,他们一定会被少主砸死的!相较于他们如丧考妣,陶丽娘可谓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她忍不住拉着何以春的衣袖,兴高采烈地追问:“我真的可以回去了吗?再也不用假扮王妃了?真的可以吗?”
何以春默默颌首:“是真的,你随时可以离开京城,沧海宫的人会护送你回去。”
“哦,真是太好了,我再也不要呆在这里闭关了,快闷死我了!”陶丽娘高兴的手舞足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何以春瞅着她戴着面具,与顾还卿神似的面孔,心下一片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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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月屡次跑轩辕王府遭拒后,她便开始三不五时的跑樊府,说是去拜访樊夫人,实则去见樊仪琳,在一些贵夫人的宴会上,她也刻意接近樊家,尤其对樊仪琳,那更是视如亲妹,对她爱护有加。
樊仪琳只觉受宠若惊,在未发生“测谎”事件之前,她虽非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可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命运的宠儿,凭着显赫优渥的家世与做贵妃的姐姐,她走哪都受人欢迎。
然而自从她被姬十二证实撒谎之后,她的好名声与良好的闺誉便一落千丈,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对她说三道四的人也不少,连皇上和樊贤妃都拦不住那些私底下对她议论纷纷者。
此种情况之下,她只觉无脸见人,什么姑娘家的体面也没有了!悲观和面对别人的嘲笑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以免沦为别人的笑柄。
但不知为什么,每每动真格的时候,她却始终对自己狠不下心来。
且这个时候,她虽然还在心里偷偷喜欢和爱慕着姬十二,可相思病却莫明其妙的好了,人也健健康康的,能吃能喝,再让她去死,她觉得怎么也下不了手。
樊夫人怕她寻短见,不止一百次的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凭咱们樊家和你姐姐,还怕以后找不着更好的人家吗?那些闲言碎语是可恶,若非你爹德高望重,在朝中门生甚多,只怕那些碎嘴的八哥要把咱们樊家人损的一钱不值。但你回头想想,若你真死了,是一了百了了,人们可能还会同情你,可那些要看咱们樊家笑话的人,你这样做正好称了他们的心!”
“比如轩辕王妃。”樊夫人阴沉着脸,恨恨地道:“她只怕日日夜夜都巴不得你快点死,你死了,她正好去了眼中钉肉中刺,以为自己往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咱们凭什么让她那么得意?就她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一个只会不择手段害人的下人之女,凭什么能当尊贵的王妃?凭什么能当沧海宫的少主夫人?凭什么让姬十二那么维护和宠爱她?”
“她算哪根葱?”
樊仪琳不明白母亲为何那么恨轩辕王妃,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可自打她病好之后,母亲但凡是提起轩辕王妃,言语之间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的味儿。
她弄不懂,但不妨碍她听懂母亲的意思,是啊,她是想死,可她又舍不得姬十二,现下她若死了,姬十二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过两年,未必还记得起她是谁。
她嫁不成姬十二,便是远远的看着他也好啊,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人一旦有了退却之心,那死的心也就淡了,何况有家人的维护与支持,难关也便不是难关了。
只是,她还是不敢外出,怕看到人们讥刺的眼神与刻薄的言语,以前与之交好的大家小姐们也多不来往了。
世上本就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居多,一时间,樊仪琳也算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偏偏在这个时候,慕明月以宁王世子妃的身份,主动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她温言细语的宽慰樊仪琳,宁王府中若有什么宴会,她也是早早的郑重邀请樊仪琳参加,并全程亲自相陪,不让她被闲言闲语伤到。
甚至有好几次,樊仪琳都暗中瞧见她替自己出头,仗义直言,叫那些暗地里嘲笑她的人积点口德,不要往一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
樊仪琳感动的一塌糊涂,患难见真情,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碰到了慕明月这样的好人,甚至觉得慕明月是世上最最善良的好女子。
于是越发的对慕明月推心置腑,只恨交心太晚。
慕明月也一脸真诚的拿樊仪琳当自己的妹妹,抚着她的小手,柔声细气地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打小便流落在外,吃尽苦头才回到亲爹身边,兄弟不亲,姐妹不爱,何况那些姐妹皆是姨娘们生的,对我也亲近不起来,一看见你呢,就觉得格外的亲切,好比见到自己的亲妹子一样。”
樊仪琳忙说也拿她当亲姐姐看待。
慕明月顿时笑的灿若春花,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越发的迷人,她抚着樊仪琳的簪珠双髻道:“你既然真心待我,我自然也真心待你,我知道你还喜欢着轩辕王,若你听姐姐我的,我必定让你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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