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姬十二额头上被枣核打了的一个小疙瘩,黛宫主说了一句“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姬十二却好似从中受到了启迪,不仅谢过黛宫主的提醒,还低头一个劲儿的笑。
但是,未及黛宫主和顾还卿追问,熊大便火烧火燎的来,说是东篱山有了花非花的消息。
姬十二来不及多说什么,只不舍地垂眸凝睇着顾还卿,轻声道:“对不起。”本打算今日在家陪她的。
顾还卿忙说不要紧,表示自己有婆婆陪,黛宫主也让他放心去忙,姬十二这才依依难舍的走了。
姬十二走后,黛宫主正要带顾还卿到花园里消食,王府总管却差人来报,护国大将军府的浣花公主和林夫人来访。
顾还卿不由一怔。
黛宫主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挑眉打趣她:“你‘前夫’的两位夫人来看你了。”
“……”顾还卿顿时囧里个囧,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聂灏有两位妻子,若黛宫主不提,她都忘了——林薰羽也嫁给了聂灏为妻。
当年,她想和聂灏撇清关系,顺代把自己从聂家摘出来,便把聂老将军给她的滴翠玉镯连着聂灏一块儿拍卖了。
滴翠玉镯乃聂家的传家宝,只传长媳,非常珍贵,被广武将军林将军之女林薰羽所得。
林薰羽打小喜欢聂灏,明知聂灏会以平妻之礼迎娶浣花公主,仍旧愿意嫁给聂灏,顾还卿和她是旧识,被她那种为爱勇往直的孤勇所感动,便把滴翠玉镯送给她了——一个铜板都没要。
那时,聂灏明着说要为父守孝,但在浣花公主等人孜孜不倦的“不懈努力”下,终被陛下被“夺情”,不久便与林薰羽缔结姻缘,同时迎了浣花公主进门。
自此之后,聂灏便深深地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新婚之夜,他便因究竟跟谁先洞房这一问题,陷入两难境地。
一边是又哭又闹,大肆娇嗔与雌威的申徒晚蝉,一边是手持滴翠玉镯,有着正宗聂家长媳身份的林薰羽……
就像《红楼梦》中林黛玉对袭人说的: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最后,浣花公主以她的刁蛮与骄横,首战告捷,先跟聂灏洞了房。
于是,后面一发不可收拾,浣花公主处处以聂灏的大老婆自居,视林薰羽为聂灏的小妾,处处打压林薰羽,但凡聂灏护着林薰羽,必把聂府闹的鸡犬不宁,人仰马翻。
林薰羽是真心喜欢聂灏,处处为他着想,不忍见他为难,对申徒晚蝉颇多忍让,再加上她生养在申徒晚蝉之后,这就造成了一个局面——人知聂灏之妻,只闻浣花公主,而不知有林薰羽。
各府夫人们举办的茶会和花会,也只有申徒晚蝉来参加,林薰羽不见人影,久而久之,大有家索性不邀请林薰羽了。
不知不觉,林薰羽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差点被人遗忘——至少,顾还卿回来后便一次也没见着她。
此时听到她与申徒晚蝉联袂来访,讶然是肯定的。
申徒晚蝉是受聂灏的威胁,来向顾还卿道歉的,而林薰羽,只不过是被申徒晚蝉连拉硬扯来的替罪羊——她想让林薰羽代她向顾还卿赔罪,自个儿只走个过场。
申徒晚蝉那不服气的嘴脸,不光顾还卿看的冷下脸来,连黛宫主都微蹙起眉头,这哪是来道歉的?来寻衅滋事的还差不多。
申徒晚蝉腿伤未愈,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身上的伤大概是好的差不多了,头上和额上的伤倒看不出来——因为她按西域女子的装扮,在头上披着光鲜亮丽的桃色长丝巾,额上还压着珠光明艳的长串玉石,脸上涂脂抹粉,乍一样,异域风情浓厚,也看不出头上的伤。
她坐在轮椅上,微抬娇俏的下巴,斜翻着白眼儿,仍是一脸倨傲,也不看着顾还卿,冷若冰霜地说:“那天错怪了你,是我的不是,但我也受了伤,咱们扯平了,往后别说我没给你道歉,也莫在我相公面前说三道四,挑拨我们的关系。”
她一指一旁的林薰羽,气焰高涨地冷哼:“我身上还有伤,给你斟茶赔礼的事就让她做好了,你还有什么条件,也一并让她去做,别指着我这个受害者,我可没给人赔罪的嗜好。”
顾还卿都要气笑了,哟嗬!这哪来的一颗葱啊?装的还挺像的。
她也不客气:“申徒晚蝉,你到底是来道谦还是来寻仇的?你自己做下的事,你拉扯薰羽做什么?”
“怎么?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满意?!”
她的话就像个导火索,申徒晚蝉反而冲着她叫嚣起来,带着哭音嚷嚷:“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你是不是要看着我死了你才满意啊?我被聂灏休了你就那么高兴吗?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浣花公主,注意你的措辞。”黛宫主异常优雅地把茶碗搁到几上,纤指懒懒地轻扶侧额,神色淡淡地望着申徒晚蝉,语带警告:“这不是你的北苍,你要撒野,也要看下地方吧?”
申徒晚蝉神情一窒,下一刻,她扁了扁嘴,眼泪便从眼眶里滑了下来,异常委屈地哭诉起来:“黛宫主,并非我不懂礼仪,我也没有撒野,我只是气不过,您看看我的腿,断了都还没好,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瘸子……还有我这额头……”
她把头上的丝巾掀起一角,她让黛宫主看清她额上的几道淡紫色的伤疤:“您看这些伤疤,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消,我都破相了!一个女人破了相,您说往后要怎么办?”
又拉高一点,让黛宫主看她的左侧头皮:“您再看看我这头上,跟花皮似的,都快成秃头了!伤口才愈合,疼痛难忍不说,丑的要命,还不知道头发能不能长出来,聂郎……”
她抽泣着:“聂郎都不愿看我了,早晚我得失宠,我一个女人,又在异国他乡,若失了丈夫的宠爱,您让我怎么活呀?”
她吼的声嘶厉竭,黛宫主却不咸不淡:“这怪得了谁?难不成你还想怪到我们家来吗?”
顾还卿招呼林薰羽喝茶吃点心的功夫,还不忘落井下石:“你自找的,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你非要弄的鸡飞狗跳,听风就是雨,爱捕风捉影不说,还想污我清白。再说了,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害的你?难不成是我推你下水的?你自个像个疯婆子一样来撞我,我还呆呆傻傻的任你撞?未必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猪头,不会避开。”
说老实话,顾还卿待人一向宽容,真不逼到那份上,她通常都不会出言不逊,或者言语尖酸。
但今日看到申徒晚蝉像对个下人一样对待林薰羽,一径呼呼喝喝,颐指气使,且她自己做的错事,不知悔改不说,还强逼着林薰羽代她赔罪,真是看不过眼了。
不管怎么说,她认识林薰羽在先,且林薰羽不知比申徒晚蝉好多少倍,心自然偏到了林薰羽这边。
何况申徒晚蝉那嚣张的样子也欠扁,真惹毛了,她不介意叫甲甲再吓吓她。
申徒晚蝉一听顾还卿这么讽刺她,顿时像抓到了顾还卿的错处,指着她就对黛宫主叫道:“黛宫主,您看看她这样,还当着您这个婆婆的面呢,就这么嚣张!她都没把您放在眼里,你就任她这样,不管管她?”
黛宫主被她吵的耳朵疼,都想喝令她闭嘴了,申徒晚蝉仍不自知,又继续指着顾还卿:“你说你这个女人咋这么坏?你是没有推我下水,但你害我落水却是真吧,你还想狡辩?你把我害成这样,还在你婆婆面前振振有词,听说你怀了孕,你怎么就不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积积德呢,你就不怕……”
顾还卿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水,也不管热不热,一把朝她泼过去:“你这女人的嘴真臭!是该好好洗洗了,你破相、你瘸腿、你变秃子,那是你活该!谁叫你心肠恶毒,一天到晚惦记着害别人呢,要说谁做事不积德,非你莫属;若说这世上真有报应,就先报应到你身上!”
“啊——”被淋了一头一脸的申徒晚蝉尖叫起来,拼命伸手抹脸,水虽然不烫,却热,且有茶叶,都黏在她脸上,她原本就怕自己破相,此刻更加恐惧。
“真是……吵死了,跟火鸡似的!”顾还卿再接再厉,拿过林薰羽面前的茶水,又泼向申徒晚蝉,把她泼的哇哇乱叫。
“你别以为你是北苍公主就了不起,以为人人都可以让你欺负,赔你娘的罪!道你爹的歉!你这副不可一世的鬼样子,又哪里来是给姑奶奶道歉的?我看你就是来找揍的!”站起来便开始撸袖子,样子还蛮凶。
“……”黛宫主张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顾还卿,她温柔可人的儿媳啊?咋变成暴力婆了?
忙道:“还卿,孩子,孩子,注意孩子……”
“……”顾还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是觉得对孩子胎教不好,可不知怎么回事,她这会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就想暴走,特别想打申徒晚蝉一顿……
她极力压制了一会儿,还是不行,火气似乎越集越大了,都快成大火球了,就在她心里窜来窜去,眼前就往头上冲去了!
“娘,不行,忍不住咋办?”她按着自己头,一脸的着急——也觉得自己这情绪不对,但真忍不住,不是她定力不好,实在是按捺不住!
她可是很有修养的淑女,从未如此不讲理和蛮横过。
“我也不知怎么了,这会就好想把她一脚踹出去,忍得我都快不行了……”跟要变身一样恐怖,特想发狂暴走。
黛宫主镇定若惜,立刻朝外面唤了一声:“来人,赶紧把浣花公主丢出去。”
“扔大街上,别让人救她。”顾还卿在后面坏心眼的补充:“让她爬回将军府。”
“……”黛宫主。
“照办,没听到王妃的话吗?”
从外面进来的何以春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亲自把申徒晚蝉连人带轮椅拎出去了……
申徒晚蝉一路的尖叫,头上的丝巾都掉了,露出花皮头都顾不上了,发狂般的挣扎着想骂顾还卿。顾还卿就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喊:“熊二,她若敢骂我一句,你就往她脸上划一刀,骂十句,划十刀,让她变成货价实的丑八怪,看聂灏还敢不敢要她。”
熊二:“……”
他“森森”滴怀疑,他家主母还惦记着聂灏那家伙,不然,一向宽宏大量的她,是不会如此“心狠手辣”的对待申徒晚蝉的——这简直就是对待情敌的不二的手段啊!
满府都觉得顾还卿被鬼上身了……
轰走申徒晚蝉后,黛宫主无语地望着顾还卿,林薰羽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你没事吧?”
“……额……”有事,有很大的事,顾还卿捧着自己的脑袋,已觉无颜见人——她刚才,怎么一瞬间就变身泼妇了呢?
“孕妇情绪起伏大在……你这样,这样很……很正常。”林薰羽坐完月子才几个月,昧着良心,斟酌着言辞安慰她。
易冬暖等人也只得干笑,还是黛宫主见惯风浪,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吧?”
顾还卿叹了一口气,把下巴趴在她手上:“有事,饿死了,想大吃一顿。”
黛宫主眼睛一亮,这是顾还卿有身子后,首次这样,看来申徒晚蝉带来的也不全是坏事。
林薰羽走了,走时告诉顾还卿,北苍和亲一事,其实是申徒晚蝉挑唆的。
原本北苍帝没有与大越和亲的心思,他心知庆隆帝不会把真公主嫁给他,没必要碰一鼻子灰,讨个没趣,但申徒晚蝉修书给北苍帝,唆使他,即使娶不到大越的公主皇女,也要尽力让庆隆帝送几位大越的贵女去和亲。
申徒晚蝉的心思一目了然,无非是觉得自己在大越是外族人,虽有北苍做支撑,可终究没有大越的贵族替她说话,倘若有贵女嫁到北苍,不怕那些女儿被送去北苍的世家大族不来巴结讨好她。
她想的倒是挺美!顾还卿不置可否。
林薰羽走时犹担心她:“今日你这样对她,她必是恨你入骨,只怕会到处找人散布一些对你不利的谣言,甚至会让人来破坏你和王爷的关系,说不定还会到陛下面前告御状,你自个当心点。”
一听,这姑娘就是被申徒晚蝉拿这些招数荼毒和恫吓过,以至于那么熟悉申徒晚蝉的套路。
顾还卿送她出去的时候,无所谓地拍拍她的肩:“你好歹也是武将世家出身,怎会让一个外族人欺负至此?但凡你拿点做姑娘时的骨气来,申徒晚蝉都不敢拿你怎么样,你有聂家长媳的镯子,聂灏不敢休你的,不然他没法去见死去的聂老将军。你只管跟那娘们打擂台,闹他个天翻地覆,便是打断那娘们的腿都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就不信北苍会为这点小事专程跑来找陛下唧唧歪歪,怕什么。”
“还卿……你?”林薰羽又用见鬼的表情看着她:“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顾还卿无语泪千条——噢!妈妈个咪,又鬼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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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姬十二气急败坏的回来了,一进屋,就把丫鬟和仆妇都轰出去,指着顾还卿道:“你好啊,好啊,我这般掏心掏……”
“十二,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对申徒晚蝉,可我不是有意的。”以为他生气自己不该蛮横无礼的对待申徒晚蝉,顾还卿想给他解释。
姬十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横了她一眼:“谁管你怎么对待那女人?我只问你,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聂灏,所以才想划花那女人的脸,好叫聂灏讨厌她?”
“哪能呢!”顾还卿有苦说不出:“我那会就觉得心里有特大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住,不发出来,整个人都要爆炸了,我也很苦恼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顾还卿抚了抚他半信半疑地脸:“什么聂灏鬼灏的,我惦记他还嫁你干什么?你要相信我。”
姬十二这才脸色稍霁,低头抱住她,轻啄她的唇角,委屈地道:“你不知道,我听熊二那家伙跟熊大说的煞有其事,都快气死了,他楞说你视那女人如情敌,一副要弄死人家的样,八成是心里还想着聂灏。”
熊二那个八婆,男人也这么嘴碎。
顾还卿心里腹诽,嘴里却道:“哪有啊!你也知道申徒晚蝉那人格外不讨喜,又格外喜欢针对我,见面就想跟我吵架。我那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感觉像鬼上身,心里有小恶魔在指使我这么做似的。”
她皱着眉头,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不知道,我今儿还说娘们了,我以前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啊!我多有修养的人……可今天,我的言行举止把娘都吓的瞪大眼睛,何姨她们若不是假镇定,都想落荒而逃了……”
姬十二被她说笑了,抿着唇乐道:“真的,你真这么厉害?”
“真的,你别不信。”
两人说着体己话,一个含情抬眼,一个默默垂眸,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让人忍不住心生眷恋。
但过了两天之后,姬十二原以为他媳妇儿是“假厉害”,只是别人夸大其辞,可那天发生的事,却让他霍然醒情悟——顾还卿是真的变了,吓的他都想“落荒而逃”了,谁来还他温柔似水的娘子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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