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确实要的不是婴胎,顾还卿的猜测成真,他没在等什么,他只不过是在等她分娩的那一刻。
顾还卿说完此话的次日清早,她就发动了,开始阵痛!
比她粗略算的预产期提前了将近十多天——这才进入二月没两天,青龙节二月二龙抬头刚过,这就要生了,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姬十二也慌,跟要死似的,抓住裘浚风就直了眼睛,恨不得把他的手臂捏断:“你得跟我保证,保证卿卿没事,没事……”
他人在发抖,面青嘴白,怪可怜的,裘浚风只好尽力安抚他:“请来的接生婆经验丰富,手法老道,经她接生的婴儿从无失手,再加上有谢氏安排的几个老娘婆从旁协助,王爷你信我,王妃会没事的。”
谢氏早给顾还卿精心准备了一间产室,生产时的一应东西齐备,接生婆是从大越就带来的,黛宫主信的过的人,一直和杏雨她们照看着顾还卿的起居饮食,帮她调理着身体。
而禹宫中本就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和处事老道的稳婆,一个个都非常沉得住气,做事稳稳的,有条不紊,看着就让人放心不少。
裘浚风这份从容不迫,万事有我的医者气度感染了姬十二,让他快跳出嗓子眼的心也跟着沉静不少,眼珠子不再发直了,但裘浚风的下一句话却使得他绷得紧紧的脆弱神经几乎绷断。
“不过王爷,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王妃可能会一胎产俩。”
“……”姬十二摇摇欲坠。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王爷可能会得一对孪生……的娃娃。”裘浚风轻抚白皙的下巴,既斯文又含蓄地说。
“咚!”姬十二一头栽到于地。
“……”裘浚风。
“啧啧,王爷太没出息了,真是太没用了!”熊大等人在外间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摇头叹息。
裘浚风倒没有说风凉话,只是望着晕过去的姬十二,在衡量是让他继续晕下去还是弄醒他的利与弊。
毋庸置疑,在这件事上,姬十二醒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帮倒忙就阿弥陀佛了,裘浚风有点不想让他醒来添乱。
但考虑到一些意外情况,如若没有姬十二坐镇,他们只怕搞不定。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唤醒姬十二。
不过姬十二倒也争气,没等他唤便自己醒了,醒来就要跟他算帐:“你这个庸医,为啥不早说?”
“早说了有什么用?不过是害得多几个人跟着紧张罢了,再者,我也没有十二分的把握,只是号喜脉时察觉王妃的喜脉是双脉,再加上王妃的肚子比寻常孕妇来的大,故而有此一说,是与不是,还得等王妃生了才知道。”
其实裘浚风几乎每日不间断地给顾还卿号平安脉,心里约摸有数,知道她十有*怀的是双胞胎,只是恐他二人担心,没敢说出来。
原因不外乎是女人分娩本就危险,无异于鬼门关走一遭,生一个都容易难产死,生两个更容易死,怀双胞胎对女人来说,并非好事。
顾还卿的肚子大一日,姬十二跟着紧张一日,他怕他说顾还卿怀的是双胞胎,姬十二会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便隐忍着没说——横竖他尽最大的努力就是了,省得姬十二发神经把他也弄的不正常,影响他医术的发挥。
姬十二久久的沉默下下,脸色更白,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良久之后,他突然任性地道:“我不管,我要她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谁也不能让她有事!”他赌咒发誓一般的攫紧拳头,低下头,乌黑发丝垂下半遮住他的侧脸,他漂亮墨眸沉的若聚满翻滚的乌云。
产房内,顾还卿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知道姬十二胆小,她若大喊大叫鬼哭狼嚎或是尖叫哭泣,她自己可能会减轻一点痛苦,但八成会要了姬十二的命。
可她不出声,外面的姬十二又听不到动静,更急,趴在窗口便喊卿卿你怎么样,你应我一声啊。
察觉到他都快哭了,能想象他六神无主求救无门又苦于不能以身代之的惶惑,顾还卿狠咬牙根,深吸一口气,力持沉稳地道:“我感觉花非花要来了,你快去殿门口守着,别人去我不放心。”
她没有疼的满头大汗,只觉浑身发冷,头脑异常的清晰,意识也很敏锐。
这样说,一是为了支走姬十二;二是为了防备花非花出奇不意,她总觉得,花非花还有后招。
裘浚风也赞成让姬十二滚蛋,忙道:“王爷,王妃和小主子的安危就全靠你了,这里有我和谢大夫坐镇,你尽管放心。”
姬十二也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他垂下眼眸,安安静静地把苍白的脸贴在紧闭的窗牖上,默默的贴了半晌,才轻轻启唇:“亲亲,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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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屹亲自带人守在宫门口,他虽是谢龖的后人,顾还卿是龙御天的后人,两人的祖辈之间虽有夺妻之恨,但不能否认,顾还卿也是皇甫凤的后裔,真论起那些牵牵扯扯,也有些扯不断的关系。
何况顾还卿是来帮他们的,这点道理他们还是分得清。
步步为营,清虚道长带人守在对面的那座高山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以防有人乘虚而入。
众人皆严阵以待,脸上没有往日的轻松,就连清虚道长那么闲云野鹤云淡风轻的一个人,此刻脸上都露出少有的沉静与严谨。
花非花,不能只简单的以一个人来定义,他可能是自己此生碰到的最大的对手!此人能力超群,智勇无双,文韬武略样样不缺,一辈子都在为了自己的野心和*而努力着。
他随心所欲的掌控着他人的生死与命运,随意的布下棋局,运筹帷幄之中,任何人都可能是他手中的棋子!
只要他高兴,他可以客串一段帝王生涯,坐享权势无双,将真正的帝王玩弄与股掌之间;若他愿意,他可以把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兽孩与兽孩谷毁于一旦而毫不怜惜。
他视人命如草芥,单凭一双手便可搅的天下大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端看他愿不愿意。
这样的人若能以天下苍生为重,虚怀若谷,以为百姓谋福祉为己任,那会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奈何,他似乎也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者说,他是命运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者桓巫师手中的一枚棋子——空有能力却没有一副正常人的躯体;空有爱人的心却无人可爱;空有治世之才却无治世之心,只为一己之私而百般筹谋,害人又害己。
似乎,从他出生起,他就是来与命运做对的。
他一直在抗挣着命运待他的不公,妄图凭着自己超凡的本领改变一切——无论是天生的容貌和残缺的身体,还是已逝了的心爱女子,他都要一一改变即定的命运,做一个逆天而行的“拨乱反正”者。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清虚道长只是觉得惋惜。
具体惋惜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惋惜桓巫师不该为了自己的梦想而丧心病狂的培养出花非花这么一个异类——给了他最优秀的一切,赋于了他无边的才能,却偏不给他正常人的身体和漂亮的容貌。
“清儿,有把握么?”须发皆白的谢家二叔公站在清虚道长的身旁,满头白发被料峭的寒风吹的如雪花狂舞。
清虚道长的诸多感慨被打端,他侧眸看了二叔公一眼,眼角抽了抽:“贫道法号清虚。”被人唤“儿”字的时光恍若隔世。
“哦。”二叔公仿佛没听到一般,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只是执拗地问:“这花非花或许人也?我们这么如临大敌的,会不会太慎重其事了?”
“慎重其事?”清虚道长有一瞬间的恍神,施即捋须一笑,显得异常的高深莫测:“不,不会,我只嫌这阵仗过下,到时拿他不下。”
“这么严重?连你都忌惮的人物,看来真有两把刷子!”二叔公睽大眼睛,嘴上的白胡子全翘起来了。
正在此时,前面一谢家子弟匆匆而来:“二叔公,清虚道长,有人在砸冰湖!”
“谁?”
弟子一抱拳:“长孙谨和慕听涛,他们带人包围了冰湖,看样子要下湖取果。”
二叔公正要命人去禀报谢承屹,就见另一谢家子孙使着轻功,一路飞掠过来:“二叔公,有人闯谷。”
“来者何人?”
“龙弘和他麾下的尹统领亲自带人,正浩浩荡荡的朝这里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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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宫内外皆戒备森严,谢静媚烦躁的在自己的闺房里走来走去,微皱着眉头对自己的贴身丫鬟抱怨:“原本以为宫大哥来后,他可以陪我到处耍耍,我们可以到镇上看庙会;到市集里去闲逛;参加热闹的灯会;去吃窝台山的肉饼,雨燕峰的锅烧,哪儿快活便上哪儿耍,谁知自打这位王妃住进来以后,为了她那个肚子,弄得咱们连禹宫都出不去,整日窝在这里有什么意思?都快闲得发霉了!”
“十小姐,你且忍忍,那位王妃眼看快生了,禹宫的禁足令很快会被解除,到时十小姐想和宫公子去哪便去哪,只管逍遥快活便是。”丫鬟耐心地劝道。
“但愿吧,也不知她生不生得出来,也不知她多久才生,为了她,咱们全族都跟着受罪,太划不来了。”谢静媚无聊的叹气。
“小姐,切莫如此说。”丫鬟连忙一脸紧张地劝道:“老爷和夫人都有交待过,如今龙氏父子对谢氏虎视眈眈,一心想抢夺禹宫,见着谢氏的人便大肆追捕与屠杀,磨刀霍霍的想把谢氏铲除殆尽,虽说咱们不怕他们,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万一有族人被他们害了,岂非趁了恶人的心?这位王爷和王妃是来帮咱们对付龙氏父子的,是全族的贵客,理当尊敬他们。再说,那位王妃人挺好……”
“行了行了!”谢静媚不耐烦的打断丫鬟的话:“我又没说他们什么,你拿老爷和夫人吓唬我作甚?未必你都懂的道理本小姐会不懂?”
她踢了踢脚旁的绣凳,撇着嘴不屑地道:“再说她生不生的出来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反正我只喜欢宫大哥,她那位美的不像凡人的王爷夫君别人看着眼红,我却是不会动心的,我只要我的宫大哥就够了。”
她不自觉的红了脸,害羞的低下头,姬十二虽然位高权重,冷俊若谪仙,可她心里眼里都只有宫少陵。
丫鬟掩唇而笑:“小姐不必担心,宫公子只能是您的,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宫公子当以身相许才对。”
“当然只能是我的。”谢静媚含羞带怯的娇嗔了她一眼,脸赛桃花:“你以为他是人人都可以肖想的吗?尤其是谢静羽那死丫头,自以为漂亮宫大哥便会对她异眼相待,哼!她还不知道她在宫大哥心目中有多么蛇蝎心肠,宫大哥会喜欢她才怪呢!”
未及丫鬟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讽刺:“是吗?可妾身怎么听说,宫少陵的救命恩人另有其人,并非是你啊!”
“谁?”谢静媚目光一利,沉着面容看向外间。
有人撩开锦帘,带来香风阵阵,一着桃色衣裙的女子妖妖娆娆的扭着细细的腰肢进了屋,柳眉如梦,杏眼含春,烟视媚行的样子狐猸极了。
谢静媚一看,眼中立刻露出厌恶之色,先对丫鬟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出去,这才沉着脸坐在檀木圆桌旁,轻蔑地道:“你不在你自个的屋里好好的呆在,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娇媚动人的女子也在桌旁坐下,趋进谢静媚,笑得妩媚极了:“妾身来求十小姐一件事,望十小姐答应。”
“你有什么资格求我?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谢静媚毫不客气的讽道。
女子垂下长长的眼睫,拿着刺绣精美的绫帕扇了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娇滴滴地道:“我是没什么资格求十小姐,不过,谁叫十小姐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呢,所以十小姐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你!”谢静媚愤而拍桌,对女子怒目而视。
“怎么,十小姐恼羞成怒了?”女子气定神闲,笑若春花:“想当年,十小姐揽他人之功,冒充宫公子的救命恩人,这只是其一;你对宫公子下毒在后,害宫公子年过弱冠依然无法娶妻生子,这是其二;其三……”
“信口!你要什么我答应你便是,你别没完没了的嚼蛆,”谢静媚横眉竖眼,咬牙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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