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饥饿和口渴是我的强项,但很明显不是他们的。
过去了整整一天,仍没有人来找他们,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萧睿对曹琪婷有许多不满,曹琪婷不甘示弱的还击,几个你来我往的斗嘴,渐变为激烈的大吵大叫,最后两人谁也没搭理谁,只剩甬道外的妖怪在闷吼不停。
我靠坐在他们前面,这对男女要知道这祸其实是我闯的,还不把我给掐死,可是等我出去还要两天呢,你们慢慢吵吧……
但人活着,除了吃喝,还有拉撒俩字呢。我的身体极少排泄,吃进去的东西还不够重光不息咒去消耗,但他们不一样,最先面色尴尬的是曹琪婷,双腿一直在动,越发怪异。
我觉得萧睿已经看出来了,但他就是不说,侧头朝另外一边时,嘴角还牵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曹琪婷终于开口:“我,我想小解……”
萧睿板着脸回头看她,曹琪婷一张秀脸通红通红的,语声低弱:“我有些憋不住了……”
“哦,怎么办,地方这么小,会不会有气味?”
我坐在阵法里自然闻不出来,但其实外面的气味现在已经不会好闻到哪儿去,见璋仙师被砸的稀巴烂的尸体就在那堆废墟里呢。
曹琪婷揪着裙摆,晶润的容色像染了蜜汁的雪梨,抬眼狠瞪着萧睿:“那你说怎么办?”
萧睿漫不经心:“小解就解呗,我又不会看你。”
曹琪婷垂了下眼,从地上爬起,朝最里面走去。顿了顿,忽的说道:“你给我唱歌。”
“……”
萧睿郁闷的回过头去,曹琪婷怒喝:“不准回头!”
萧睿没好气的趴了回来:“喂,大小姐,你几岁啊。尿尿还要人唱歌?”
曹琪婷站在后面,别扭的拽着衣袖:“小解,小解会有声音的。”
“你自己是哑巴?自己不会唱?”
曹琪婷顿了顿,转身朝里面走去,没多久又走出来:“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尿个尿都这么麻烦,你跟我说说。我可以跟谁说?谁稀罕知道你那泡尿?”
曹琪婷恼羞成怒:“姓萧的!你萧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怎么张口闭口净是不堪入耳的秽语!”
“你记错了吧。”萧睿无赖的笑道,“我是成日混迹于街口巷尾的地痞流氓啊,我最爱偷女孩子的肚兜亵裤绣花鞋。最爱看她们洗澡洗脚蹲茅坑的,你家后院那墙我都爬过七八回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曹琪婷狠跺了下脚,朝废墟里面走去。
萧睿继续嚷道:“你知道你那好姐妹刘天舒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肚兜么?要不要我告诉你呀,她喜欢穿夏荷锦绣的,旁边还得有圈束竹黄花,你知道她还有个什么毛病么,她喜欢睡觉的时候喊孔庆成的名字……”
我郁闷的撑着腮帮子。我这大哥,还真是……
萧睿一直嚷嚷,嚷完后曹琪婷也走了出来。萧睿扬眉:“好了?”
曹琪婷看了眼他,点了点头,萧睿没再说话,侧头安静的趴着,过了好一会儿,曹琪婷忽的低声说道:“把你拖下水。确实是我不对,这不是我能想到的。”
萧睿这会儿出奇的安静。仍是趴在那里,摇了下头:“没什么了。”
“没什么?”
“嗯。只要阿豪没出事,他就会来救我们的。”
“那要是出事了呢?”
萧睿淡淡一笑:“那更没什么了,要我出去我也不出去了,死在这儿陪兄弟。”
曹琪婷一愣,杏眸微微睁大,而后撇了撇嘴角:“嗯,你倒想得开。”
再之后,气氛又恢复了清冷,我无聊的趴在阵法里,他们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着,一开始曹琪婷还有些尴尬,到最后就放任肚子乱叫了。
轮到萧睿小解的时候,曹琪婷死活不让他去她刚才的角落,扶着他去往另一个角落,跑开时萧睿不忘嘻嘻笑:“我不介意你看的啊,跑那么快干嘛?”
曹琪婷背对着他:“你,要不要我给你唱歌啊?”
“唱呗。”
曹琪婷顿了顿,唱道:“城春草木,付一炬焦土,隔江又传人亡故……”
她忽的停了下来,脸色涨得通红,我也清晰的听到了萧睿那声音……
她轻咳一声,继续唱:“……何须痛哭,壮士当为墓,一阕长歌和战鼓……”
萧睿跛着脚走了出来,面色没有好到哪儿去,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红。
“行了,扶我吧。”
曹琪婷低着头伸手过去,萧睿顺势搭上,两人各怀鬼胎,没有看对方的面色,萧睿不自然的说道:“姑娘家不是都唱渔家小调,采莲小曲么,你唱的那什么玩意,跟死了人一样。”
“这是安生曲,亏你还是浩尚人。”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萧睿脸色稍稍缓和,“没事唱这种歌,曹母猴生的就是曹母猴生的,成天国破山河,赤血丹心,你们父女怎么不生到乱世去。”
这次曹琪婷没有跟她吵,俏脸垂的低低的,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脸,如今红得快要滴出血。
这样的环境,其实他俩算得上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说书先生常江这句话描绘的香艳生色,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曹琪婷扶着萧睿趴下后,又坐回了原位,靠着墙角闭上了眼睛。
我又困又冷,缩在阵法里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这次是被吵醒的,密室的封印被解开,进来的是方笑豪和胡天明走了进来,还有青字辈的仙师和一青长老。
萧睿被人背了出去,曹琪婷也快站不住脚。见璋仙师可怕的尸首被人挖了出来,有人当场吐了,为这气味难闻的密室增加了一味调料。
密室没多久就安静了,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熬着,熬了一会儿。继续睡觉。
从阵法里出来是在一天后,他们离开时没有上封印,省掉了我一番力气,但是如何出去,我站在深不见底的甬道里时彻底傻眼了。
以中天露粉浇汁的洞壁将整条甬道照的敞亮银白,两端却是黑漆漆的一个圆洞。不仅如此,它还纵横交错着无数甬道,更惨的是,这里没有石头,什么阵法都用不了。
我随便捡了个方向。越往前走,甬道两旁关押的怪物越多,在密室中盯着我,透明的晶壁挡住它们,却挡不住它们的低吼和仇视的目光。
我的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举步维艰。
有些妖怪已幻化出人形,双手抄着。冷冷的斜睨着我,有几个人张口叫我,我尽量不去理会。
这时候特别想念一个人。花戏雪。
那只俊美,妖孽,笑起来能嫉妒死人的臭狐狸。
我继续往前走,没有半点适应,每次有妖怪吼一吼,我的腿就抖一抖。这不止是恐惧,这还是诅咒。乐家先人对月氏一族的诅咒。
不知走了多久,又出现了一个分叉口。我在这里稍稍歇息,右手旁一个成了人形的鹿妖忽的说道:“你找出去的路?”
我没敢理她,她一笑:“你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边了。”
我一愣,惊讶的抬头,她笑得更开心了:“被我说对了?”
她往另一边指了指:“去那吧,上去就能到了。”
“不敢?”
我往那边看了眼,点了下头:“谢谢。”
循着方向走去,真的看到了一个上坡出口,隐匿在一个书室的书柜后,极不容易察觉。
我将书柜拉了回来,转身跑回去,气喘吁吁的望着那只鹿妖,她恢复一只麋鹿的模样,慵懒的趴在地上舔着前蹄,见到我后站起,顷刻化作人形,朝我走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有些好笑:“指个路罢了,还劳你回来一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定定的看着她,忽的一愣:“我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我?”她抄起手,靠在墙上,上下打量我,“我十二年前就被捉来了,看你不过十五六岁,你在哪见得我?”
“十二年前么……”
她很喜欢笑,忽的凑来:“你猜我今年多大?”
妖怪的岁数根本猜不出来,我摇头:“不知道。”
“我两百零九岁了。”她哈哈一笑,“要不要叫我鹿太奶奶呢,小毛孩,快回去吧,省得迷路了你爹娘,哦不,你师父着急。”
我仍是看着她,既熟悉又陌生,她饶有兴致的打量了我一番,悠闲的变作了一只麋鹿,慢悠悠的回去趴着,一点都不像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妖怪,这般惬意的模样更像是在和风丽日下吃草散步晒太阳。
从书室出来后,我脑中仍在想着那只鹿妖,四周乱哗哗的,忽然静下,我抬起头,茫然的望了一圈,仍是一条长廊,但是站满了人,都是男人,有些上身裸露着,只穿着一条裤衩。
他们齐齐的望着我,我眨巴眼睛,几个男人忽的大叫,将手里的脸盆砸了过来。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往书室跑了回去,却发现那书柜设计的巧妙,只能从里面打开,不能从外面拉开。
乱哄哄的声音追了过来:“见鬼了,哪来的女人啊。”
“我看她腰牌好像是个弟子。”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是说女人进不来么。”
……
我趁乱又钻了出去,廊道两旁皆是房间,忽的有人拉住我:“阳儿?”
“二哥?”
方笑豪诧异的望着我,身旁站着两个面貌温润的男弟子。
“你怎么在这啊阳儿,周薪不是说你……”
我看向身后:“先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一个男弟子一笑:“这位师妹急忙的跑哪儿去?”
我转目看向他,他眉梢一挑:“怎么,不认识我了?”
方笑豪疑道:“常秦,你认识她?”
“很眼熟嘛,不久前见过吧,有没有?”
“有吗?”
他无奈的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男弟子:“常风,这几天你跟我一起,你见过她没?”
另外一个男弟子笑他:“你是眼见的,还是梦见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吗?”常秦疑惑的看着我:“真的很眼熟……师妹,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看向那些没再上来的男子,再看向他,将他好好打量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仔细想想,我们真的没见过。”
对于我这张看个十次都不一定有印象的脸,他竟然说眼熟,但是他一点都不像装的,不是那种套近乎。
我不再理他,看向方笑豪,认真道:“二哥,千万不要说见过我,尤其不要和小思说,以后我会写信给你们解释的,我先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