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杨韶元对成为太子妃一点兴趣都没有,天家情薄,后妃如云,今朝得宠,明日失宠,渐渐凋萎在后宫中。
她不愿意和诸多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然后又为了这个男人疯狂偏执,泯灭良心,到头来,连个体面结局都没有。
杨韶元两辈子都有自己的坚持,那就是她的丈夫必须今生今世只有她一个人,不可二心,也不许做娥皇女英的美梦。
坐享齐人之福是男人的本性,而她想要的,绝对不是依靠男人的道德变成其中的一员。
曲家门第和寿昌侯府刚刚好,新婚燕尔,她也曾经度过一段郎情妾意、甜蜜幸福的时光。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她与曲家,如今是陌路人,是仇人了。
杨韶元握住手中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昨天晚上蔺姨娘忽然到访,送给她的,说是叮嘱她太子选妃的宴会上务必戴上。
她觉得奇怪,但也收着,瞧蔺姨娘郑重其事的模样,好像她若去了选妃宴,会发生点什么一样。
太子和滇王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他们的外租家纳兰一族也会在他们身上投注,纳兰家两位适龄小姐清纯貌美,待字闺中,很合适当皇子妃。
杨韶元挑了挑眉,论门第和权势,寿昌侯府还没有到太子和滇王争相拉拢的地步,杨迁这个户部侍郎听着好听,可也升不了了。
宫里的安妃自从早年丧子后,便闭门不出,吃斋念佛。隆泰帝自觉愧疚,倒是赏赐恩宠如旧,不过安妃到底是越来越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以至于不少人遗忘了这位从二品妃的存在。
杨韶元对这个姑姑印象深刻,主要是安妃前世看上去默默无闻,膝下无子,偏偏隆泰帝对她愧疚异常,她的寝殿一应用度不比贵妃差多少。
这样的人,杨韶元无论如何也不会小看她的。并且,安妃前世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寿昌侯府入狱一事,那时候的她面容苍老,双目沧桑,已然是心如死灰。
安妃入了宫后,整个人就完全不同了。
杨韶元叹了一口气,入宫有什么好的?丘珊珊还因此倒霉地失踪了,安妃也是人不人,鬼不鬼,饱受折磨。
一入宫门深似海,太子妃皇子妃什么的,谁想当就去当吧。
有纳兰家在,寿昌侯府还不至于有个太子妃之类,杨芸茜上次无缘,这一次应该也不会。
杨芸怡她们,感觉更不可能。庶出之女为太子妃,落在老古板眼里,那不就是乱了伦理纲常?为太子良娣这些滕妾身份,寿昌侯府不介意,太子身边那些人就不会想方设法挤走吗?
一顿分析利弊自认为入选无望的杨韶元,心情稍稍放松了,拿着蔺姨娘所赠送的玉佩细细打量起来。
若说这块玉佩多珍贵也不见得,毕竟玉佩所刻图案乃一只兔子,不是贵人喜爱的龙凤云雀等等。
况且,不知是不是年岁已久的缘故,这块玉佩的色彩不似那些常见的玉佩碧绿,偶尔摩挲起来,倒是发出一丝金灿灿的亮光。
这块玉佩蔺姨娘赠送于她所为何事?
杨韶元看来看去也没看出特殊之处,蔺姨娘叮嘱她将其佩戴至最显眼的腰带处。
“玉佩……皇后……”
杨韶元突然之间有了大胆的想法——莫非,这枚玉佩和昭德皇后有关?
深吸一口气,她直觉蔺姨娘的来历越来越神秘了,连昭德皇后她都熟稔,总不至于之前是宫中的老人吧。
想到这里,玉佩对杨韶元来说如烫手山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带着重重心思,杨韶元也只好写信问候萧越情况可好、是否服药、有无大碍云云。
客客气气,又恰到好处,即便纸条被人劫走,杨韶元也能保证那群人瞧不出是谁写的。
……
很快,太子选妃的日子到了。寿昌侯府杨迁丘氏带着一众小姐赴宴,杨平宇杨平度还太小,不适宜参加。
太夫人雷氏在杨韶元离开前,专门叫了过去,语重心长地交代一些话。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杨韶元对雷氏打心眼里多了几分尊敬与亲近,太夫人待她很好,教会她许多道理,而且从不为难她,嘘寒问暖一直未缺过,就像是一位和善的长辈,确确实实是寿昌侯府中除了蔺姨娘,再关心杨韶元的人了。
杨韶元欠了欠身,“祖母,孙女不想入宫。”
直白了当,态度明确,她也无意扭扭捏捏,让人误会。
太夫人一愣,后笑了,“元姐儿是美人胚子,无需入宫,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
安妃入宫,可以说是太夫人雷氏心中不能言说的心病了。
她好好的闺女,却被隆泰帝看上,应诏入宫,几度生死轮回,差点活不下来。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小皇子却得了急惊风,不足满月便夭折。
每次一想到这些,太夫人心如刀绞,悔恨与痛苦如潮水般没入她的脑顶。
安妃当初已有了心上人,二人感情朦朦胧胧,就等着捅破窗户纸,结果……一道圣旨打破了安妃心中最美的期待。
安妃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但她还有寿昌侯府,咋能任性得了?
太夫人雷氏雷厉风行大半辈子,在唯一爱女的事情上,却难得软了心肠,感情用事。太夫人有意想让她身边看好的小姑娘代替安妃入宫,小姑娘进宫,安妃则是和对方隐姓埋名,离开京城,安妃从此以后便可天高任鸟飞。
不过,安妃劝阻了太夫人的举动,她担心寿昌侯府因她被隆泰帝迁怒出事,偷天换日的计划太大胆,漏洞也多,一旦被隆泰帝发现了寿昌侯府蒙蔽圣意,以假乱真,那么寿昌侯府就会满门问斩。
太夫人当时抱着安妃泣不成声,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命太苦,明明可以幸福平安一辈子,偏偏天意弄人,导致安妃自此难以安宁。
谁也不知安妃对她的心上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安妃入宫的第二天,那个心上人也随之离开了京城,下放地方了。
安妃入宫后,很得隆泰帝的欢心,三天两头,隆泰帝大半时间都在她这边过夜。
原本妃嫔入宫,品级多半是答应常在,安妃不同凡响,直接以从三品婕妤当起,封号是“安”。
有封号,还是婕妤的新妃嫔,不少人对这位婕妤的看法就是又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后宫新星。
果不其然,安妃入宫后,风头无二,隆泰帝对她几近呵护疼宠。安妃想看腊梅,隆泰帝下令宫人移种腊梅,安妃不喜御膳房的点心,隆泰帝大手一挥,干脆允许安妃的寝宫可以有个自己的小厨房,一应款项皆由内务府负责。
如此恩遇荣宠,自然使得安妃引起了无数妃嫔的羡慕嫉妒恨。
安妃心性恬淡,与世无争,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一些老人仗着自己品级高过安妃、资历又老,堂而皇之地拉帮结派,孤立安妃,并且下套使安妃出丑。
安妃将计就计,成功引得那些煽动害人的妃嫔自食其果,让她赢得了隆泰帝更多的怜悯疼惜。
有时候,安妃想要说服自己干脆就这么在宫里过一辈子吧,可是事实往往无情又残忍地打击她的内心。
安妃年轻貌美,隆泰帝正当盛年,承宠雨露又多,想当然的,安妃的肚子很快传来了好消息——她有喜了。
隆泰帝登基以来,后宫一直无所出,这其中自然有妃嫔年老色衰、皇帝年迈的因素,可这里面,同样也有后妃存心不想让更多的皇嗣出生。
纳兰皇后有儿有女,不愁日后,不过她也不是个大度的,她坚决不允许妃嫔再度生下和太子殿下争夺皇位的威胁。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传出好消息,但很快就会失去这个孩子。
安妃有喜,犹如平地惊雷,引起了不小的风浪。
隆泰帝喜在心上,如水的赏赐不用多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补品药材等等,有什么好吃好用好玩的,几乎隆泰帝第一时间就会将其送到安妃的寝宫里。
安妃的荣宠本就惹人眼红,这一次安妃怀孕,可谓是刺中了无数人的心窝。
安妃怀胎十月,反应极大,一直吐个不行,隆泰帝倒是有耐心地安抚陪伴她,而且,安妃有孕,隆泰帝要么去安妃那边过夜,要么是批奏折,去养心殿。
这样一来,有的人便不乐意了,不乐意就要对安妃动手。
自打有孕以来,安妃精神绷得紧紧的,生怕有人害了自己的孩子,明枪暗箭不用多说,她小心翼翼处处提防。终于,一朝分娩,生下的是皇子,天子大喜,当场赐名。
还扬言皇子满月酒,立即封王。
安妃的喜庆日子,就在小皇子出生后得病夭折的时候结束了。
彼时,她因诞下皇嗣,封了安妃,压在大多数妃嫔头上。
春风得意是有的,只是小皇子夭折的悲剧,打击了安妃。
安妃痛不欲生,入宫后她第一次如此失态,为她的孩子,为她的人生,也为她的爱情。
皇子夭折,明面上说的理由是得了急惊风,可实际上,那是妃嫔动手,才害死了小皇子。
安妃得知真相后,本想找她们算账血债血偿,却不想,隆泰帝拦住了她,不允许她报仇,也不能提及此事。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隆泰帝这些日子对她所有的温柔与爱意,几乎是基于另外一个女人。
她是她的替身,但又不是她。
安妃彻底心如死灰,主动求旨为爱子祈福,吃斋念佛。
隆泰帝一犹豫,允准了。
隆泰九年,安妃入宫,过去了几年,有些事情也渐渐地不为人知。
太夫人难得流露出一丝痛苦,“皇宫不是元姐的天地,找个本分的人,嫁过去就行,后宫,吃人啊。”
皇子夭折,安妃念佛,桩桩件件,无疑令太夫人的心揪得很紧。
曾有批命大师说她的闺女贵不可言,她还以为那只是一句唬人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一语成箴。
杨韶元乖巧懂事地说道,“祖母,孙女不会进宫,也不可能当皇子妃。”
她不想变成一个乌鸡眼的女人,也不愿孤零零地死在后宫里。
太夫人哀叹,摸了摸杨韶元的手掌,半饷无话。
“侯府不会送姑娘们去宫里的……”
杨韶元在马车里想起太夫人的最后一句话,神色严肃。
皇宫是财富权势的中心,富丽堂皇,威严慑人。
杨迁和丘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但杨韶元是第一次来,小心打量四方,达官显贵的轿子相继抵达,可谓是热闹非凡,这种场合下,也没多少人敢闹事。
官员和女眷要分开,丘氏带领杨韶元等一众姐妹很快就进入宴会大殿福明殿。
福明殿面积大,兼得冬暖夏凉,景色动人,每次宫中举办大型宴会时,都会选择福明殿。
福明殿前方是一众文武百官,后方才是夫人小姐们。
杨韶元的位置不前不后,刚好跟杨芸薇分在一起。
因太子选妃不分嫡庶,不仅杨韶元可以过来,其他官员的庶出小姐们一样可以。
杨芸薇小声咬耳朵,“纳兰家的几位小姐们果真是倾国倾城色。”
杨韶元想笑,这个时候还有时间关注别人的长相,杨芸薇看上去心宽体胖。
轻咳一声,杨韶元轻声道:“太子妃、滇王妃十之八九会落入纳兰家姑娘们的手中。”
帝后和纳兰贵妃、滇王未到,一些夫人小姐们窃窃私语,纷纷打探到底谁会这么好运,成为太子妃或滇王妃。
太子选妃事关重大,帝后亲至是必然的,纳兰贵妃这个后宫一人之下的妃嫔,也会来。
当然,那些品级不如纳兰贵妃的,自然没资格没机会来了。
太子选妃,滇王也到了年纪选择皇子妃。
这一次宴会,冲着太子妃来的不少,看中滇王妃位置的,更不少。
窃窃私语中,杨韶元敏锐发现部分人对和顺郡主淑顺郡主颇怀敌意。
隆泰帝喜爱的外甥女,父母得力,的的确确可能是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