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昌侯府的六小姐为天子挡刀以致受伤昏迷数日后,终于苏醒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杨韶元在此之前不过是小有名气弹奏了《叹夫归》的人,等太子选妃宴上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后,一时之间变成了好运女子。
可不是吗?众目睽睽之下,她替隆泰帝挡刀,无论如何,这份恩情隆泰帝是要还的,即便他不提,在场的诸位贵人有谁不会记得杨韶元?
这样一来,挡了一刀,赢得贵人好感,那不是白赚的吗?
羡慕嫉妒恨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也没想过之前杨韶元生命垂危、几度面临生死的情况,他们只看到结果,认为杨韶元好运气。
当然,杨韶元的确是好运气,得了升平大长公主的药丸,也获得了她的欣赏,等伤好后,就要离开京城,走出另一番的天地。
杨韶元既然已醒,隆泰帝自是认真询问了她可想见见侯府亲人。
杨韶元思索一会儿便说,“我想见见姨娘。”
蔺姨娘为什么会拥有昭德皇后的旧物,这个谜提也是时候揭晓了。
此话正和隆泰帝心意,他一笑,“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样吧,待会我让赵德全去侯府传旨,允她进宫和你见面。”
杨韶元眼睛一亮,由衷感谢,“多谢陛下隆恩。”
隆泰帝听着,心情大好。亲闺女夸了他,不枉他费尽心机啊。
高兴的隆泰帝一时忘记了他和杨韶元还未认亲的事实,一个劲地在那得意了。
“芜蘅殿有赵德全看着,你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可以跟赵德全说一句,德全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等初步认定了杨韶元是昭德皇后的孩子后,隆泰帝见杨韶元,是咋看咋喜欢。
杨韶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天威难测,隆泰帝又不是那等和善君王,前世寿昌侯府抄家的惨剧,她仍历历在目。
慈爱亲切的天子,太颠覆想象了。
杨韶元轻咳一声,“陛下,臣女这些天叨扰多日,有劳陛下费心。臣女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暂时没必要留在宫里了。”
隆泰帝闻言,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元元是不满意他吗?才想着一走了之,又或者,她还是认为寿昌侯府是她的家人,不承认他?
隆泰帝越想越觉得内心抑郁,他的孩子咋心里眼里满是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外人啊?
这时候忘记还未真相大白的隆泰帝想入非非,而杨韶元依旧执着,“陛下,臣女草芥之身,何敢当得起陛下厚爱?陛下赏罚分明,宽厚待人,臣女感激涕零,为陛下挡刀,是臣女的福气。”
说完,低头俯首,客气虔诚。
隆泰帝见状,神色恍惚。
阿芫的孩子之前长留侯府,本身对他与阿芫便很陌生,阿芫想要的,应该是这孩子远离皇室,平安幸福吧。
奈何,还是被他发现了元元的存在。
“无碍,”满腹心思的隆泰帝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笑容,“等你养好伤后,想回去了和姑姑说一声,我不会阻拦你的。毕竟,你接下来的三年得和姑姑一起去寺庙里了。”
“皇恩浩荡。”
杨韶元再度谢恩。父女二人的第一次交谈,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
……
寿昌侯府接到圣旨,蔺姨娘体会到了何谓万众瞩目。
丘氏忍着几欲喷火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叮嘱了她一些事情,端的是有口无心,杨迁反而浓眉紧锁,一副大敌来临的架势。
太夫人雷氏难得出来走动走动,见蔺姨娘蒙恩进宫,倒是神色和蔼,拉着蔺姨娘温声叮咛她一定替她瞧瞧杨韶元的近况。
自打传来杨韶元留于芜蘅殿养伤的消息后,太夫人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劲,毕竟在此之前祖孙二人相处颇多,感情也深。
这会儿杨韶元受了伤,生死未卜,太夫人可真真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眼下蔺姨娘能够进宫,太夫人放心了许多。
蔺姨娘没想到太夫人待杨韶元如亲孙女,完完全全放在心上,只不过,真相大白之际,太夫人是否依旧待杨韶元如亲人,一切不好说。
蔺姨娘见怪不怪,好声好气地招呼完杨迁丘氏夫妻后,对着镜子她静静地注视自己的容貌。
多少年了,她等了这一刻太久了。
十四年了,她也该出现了。
从柜子里掏出一玉瓶,从中倒出一粒小小的黑颗粒,蔺姨娘从容地服用而下,再沐浴其脸。
奇迹发生了,只见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顿时焕发出与之前与众不同的光芒,明眸皓齿,婉约秀丽,入空谷幽兰。
蔺姨娘笑了笑,不顾背后那惊诧不已的奴婢,坦然进了轿子,进宫探望杨韶元。
芜蘅殿侧殿里,升平大长公主和隆泰帝早已到来,只等待蔺姨娘跟杨韶元叙完母女情后,才一块出现。
杨韶元擦了擦眼泪,对大长公主与隆泰帝福了福礼,“陛下,大长公主,今日臣女不小心高兴过头,失态了,汪陛下殿下恕罪。”
隆泰帝却死死盯着蔺姨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语带深意,“你是文馨?”
“奴婢一直知道陛下寻找奴婢。”
蔺姨娘,不,文馨淡淡一笑,丝毫不惧天子的威严。
杨韶元摸不着头脑,一愣一愣的。
文馨?是她姨娘的闺名吗?蔺姨娘从来不对她谈起自己的过去,杨迁只说她出身民间,身份低微。
可是,隆泰帝好像认识她的姨娘,这里面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况吗?
升平大长公主双手抱胸,望着杨韶元,“元姐儿,你不是寿昌侯杨迁与蔺姨娘的孩子,你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平地惊雷,杨韶元瞪大眼睛,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虽然她之前有所怀疑蔺姨娘的身份,也想过自己搞不好不是寿昌侯府的人,但是当这一切得到证实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是沉重难言的。
“元元,你的父母是我和发妻昭德皇后,你是她唯一留下来的孩子。”
隆泰帝终于主动揭开了杨韶元的身世。
杨韶元却苦笑,“陛下,救驾之功无需如此厚赏,臣女但求有个爵位,能够赡养姨娘就足够了。”
她还没有贪心到谋求公主之位,与金枝玉叶平起平坐。
隆泰帝一听,这孩子居然不相信他的话,正欲解释,孰知蔺姨娘开口了,“小主子,你不是我的孩子,更不是杨迁的骨肉,你是我的主子昭德皇后委托我来照顾的。小主子,你的父亲就是当今天子,你是金枝玉叶,皇家公主,论排行,应为四公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小主子,昭德皇后当年再东宫查出有喜后,本想找个机会和陛下说一声,结果三个月后爆发了娄氏叛乱与汉王之乱,皇后为奸人俘虏,不过皇后防备着娄氏犯上作乱,早早提醒我要通知陛下心腹席仲通将军前来救援。席仲通将军赶到了,杀死了娄氏余孽,皇后和我本想赶紧返回京城,却不料,乱党追杀至此,席仲通将军与皇后再度冲散。我们东躲西藏,生怕被敌军发现踪迹。奴婢一路上护着皇后来到一小山村,那里与世隔绝,无人认识我们。倒是,皇后怀着小主子很是辛苦,呕吐不止,营养也不足,山村那边想方设法给皇后补充食物,倒是艰难地熬到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皇后奄奄一息地生下小公主,为小公主取名定字,并吩咐奴婢通知席仲通将军迎她回宫。”
“皇后怀孕时,已经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回天乏术,就连小主子,也是皇后舍弃性命保下来的。小主子刚刚出生时,气息奄奄,哭声很弱,皇后很担心小主子的安危,吩咐我务必照顾好小公主,护得小公主平安长大,至于身世,则是看小公主的意思。”
蔺姨娘,不,文馨又瞥了一眼僵硬的隆泰帝,不咸不淡地继续道,“小主子因祸得福,被陛下认了出来。我照顾了小主子十四年,眼下,是否认祖归宗,全凭小主子一人做主。”
“姨娘!姨娘!”
杨韶元忽而扑了过去,抱住蔺姨娘嚎啕大哭,“姨娘,我的母亲……母亲……”
比起突如其来的身世,她更难过自己的母亲舍弃性命也要保护她的事实。
上辈子,她无缘面见天子,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丢了命。
上天垂怜重活一世,冥冥之中,是不是她的母亲在庇护她呢?
上辈子,她辜负了母亲的好意,到头来浑浑噩噩,命丧黄泉,对不起!
文馨小心地扶起杨韶元,神色柔和,眼眶湿润,“小主子,你的父母从来不是我,陛下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应该叫他父亲的。”
“可是……”杨韶元犹豫了。
“陛下,当年皇后的脉案是由许太医保管的,若陛下怀疑小主子的身世,大可查阅脉案。”
文馨担心有人质疑昭德皇后不忠天子,拿出了铁证如山的证据,“昭德皇后的玉佩您已见过,这里,还有当年皇后给陛下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