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他的亲生父亲不要他,并发动对大兴的战争,生灵涂炭,流离失所,他是恨之入骨的。
另一方面,他的父亲并不是合格的父亲,他对他也似乎没有太大的感情,恨是恨他置黎民苍生于不顾,恨是恨他造成了这一切,恨他独夫之心,一意孤行。
但这一切,私人感情出发的话,萧越与博克善又有难以化解的仇恨。
不过,本来二人从未产生一丝一毫的情感,单说血缘联系他们为父子。
可血缘是万能关系的理由吗?博克善不喜欢萧越,萧越又何尝多爱戴博克善?
纪韶元缓缓道:“你恨不了他,是博克善压根和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处感情。若真的有,萧越,你会时时刻刻挣扎痛苦。”
纪韶元自从了解了萧越的过去后,心中的感慨从未缺过。
人的命运是一个天一个地,她在寿昌侯府的生活再不如意,也比萧越时刻活于刀尖下的生死一瞬,也好不少。
萧越闻言,哑然失笑,“博克善心心念念要让楚岚活下来,可惜啊可惜,楚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一意要复仇。”
楚岚挑拨北境部落,屡次三番挑衅大兴边关,作为大将军,萧越义不容辞,必须马上征服北境。
纪韶元微笑,“楚岚要对付,北境我陪你去。”
本来将军的家属是要留京充当人质的,但是纪韶元萧越身份不同,同时二人皆会武功,隆泰帝相信他们并肩作战无人能比。
萧越神色愧疚,“委屈你了。”
哪有新嫁娘随夫一块去边关的?而且,新婚燕尔,这么快赶赴前线,实在不像样。
纪韶元一听此话,顿时不开心了,“哎,你我可是最佳盟友。是盟友就应该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纪韶元从未当做一句空话。
萧越主动握住纪韶元的手,大手温暖有力,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因常年习武,指尖还有茧子。
纪韶元继续表示,“北境部落是因为你才平定的,那些百姓素来身不由己,卷入战争中已然无奈,大将军有办法的话,尽量别牵连太广。”
升平大长公主告诉过她,战争中的百姓九死一生,大兴的公主们即便不是皇子皇帝,也需要爱护子民,保护臣民。
她们是纪氏皇族的成员,履行责任,承担责任,肩负使命,别人眼里或许是辛苦的,可享受了世间无数荣华的公主们,承担相应的责任,也是她们应该做的。
要知道,底层百姓远比公主们来得朝不保夕。
萧越颔首,“打仗,是为了扞卫和平,而非扩大战争,争权夺利。”
他从骨子里并不喜欢打仗,打仗起来,那么多人家就得生离死别,家破人亡,萧越是将军,必须想办法保护子民,这才愿意披甲上阵。
倘若要他为了一己之私,毅然决然发动战争,那不好意思,萧越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很庆幸,纪韶元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
“北境,我会与你坚守的。”
纪韶元仰望着皎皎月光,郑重其事地承诺。
以吾之名,护吾之国民。
“嗯。”
萧越纪韶元并肩一笑,凝视着星空。
……
欣昭仪有喜,这个消息在东宫里引来不大不小的风波。
纪常登心态坦然,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认为欣昭仪的孩子是祸害,一旦生下的是皇子,那么太子殿下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纪常登无语,“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们这般上心,是否杞人忧天?”
不是纪常登太淡定,主要是隆泰帝年事已高,距离驾崩也就几年的时光。纵然那孩子是个皇子又如何?欣昭仪身后无朝中权贵撑腰,盛宠也不如皇贵妃安贵妃,争夺储位,优势不大。
总不至于隆泰帝脑袋一热,想把皇位传给乳臭未干的孩子吧。
除非隆泰帝想提前亡国,不然那孩子得到了皇位,也坐不久。
纪常登相信依隆泰帝的智商不会干这么蠢笨的事情,但是他的属官幕僚想法不同。
“古往今来,老来子,老来宝,陛下那儿,也不得不小心。殿下的母亲早逝,襄黎公主即将出嫁,很快就得启程离京,殿下可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幕僚一副担忧的口吻,主动帮纪常登出谋划策。
宁妃去世,纪韶元萧越要走了,纪常登没有个人帮衬自己,劣势很明显了。
纪常登似笑非笑,“看来,你们忘记了孤的母舅啊。”
前不久,隆泰帝封宁震为三等新恩伯,海氏为三品淑人,顺应纪韶元的意思,还为宁震的女儿们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干,算是添妆。
之前纪韶元见过宁家姑娘一面,觉得她们都是安分守己的,索性给一个体面,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这一回加上隆泰帝的赏赐,宁家姑娘的婚嫁不麻烦了。
宁震才干平平,恩封侍中,宁震的大儿子有点力气,隆泰帝直接下旨丢去骁骑营训练训练。
其他的孩子则去入国子监读书,出于外戚的作用,好歹培养一些有学之士,将来帮一帮纪常登。
一提到宁家,一些人流露出几分不屑,“那等末民之家,能出什么好苗子?”
“嗯?”
纪常登眯了眯眼。
属官们方知自己祸从口出,不小心说出心里话,只好连连下跪求饶。
“宁家是孤的母家,荣华富贵不会缺了他们,不过仅限于此。孤不能为了他们,强行将他们塞进其他地方。”
纪常登语气淡淡道。
宁妃因宁家缘故,入宫没几年就去世了,这一点,纪常登耿耿于怀。
宁家那对老太爷夫妻驾鹤西归,纪常登有时倍感遗憾,如若不然,他是必然替宁妃讨回公道的。
宁家是宁震夫妻当家了,再怎么不满意,纪常登出于长远考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宁家不老实,他不介意新仇旧恨一起算。
幕僚指了指天,“别忘了,殿下,你的母亲是先皇后,东平郡公府,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外家。”
为了抬高纪常登的身份,也是为了名正言顺,隆泰帝将纪常登记在昭德皇后名下,而他名义上的外家也确实是东平郡公府。
“郡公世子是可塑之才,殿下得此良将,如虎添翼。”
幕僚不缺时机地恭维纪常登。
纪常登想起霍家人的做派,哑然失笑,“姐姐即将和姐夫一块到北境,届时霍家人的安危,皆由孤照拂。”
没有纪韶元,便没有纪常登的今天。
一个属官突然提议,“殿下,霍家千金至今未有婚配不如……”
“不可,她们的亲事,孝贞夫人和康国夫人自有主张,孤不能插手。”
纪常登皱了皱眉。
霍家和他始终是没有血缘的,贸贸然插手管她们的私事,霍家那些人领不领情另当别论,可是,心里有了疙瘩就麻烦大了。
提议的属官讪讪一笑,“是,下官唐突了。”
大年三十,喜气洋洋,京城的灯笼红彤彤,正如那绚烂的烟花,永不停止。
皇宫内一边忙着新年,一边也加快绣嫁衣。
嫁衣是让九十九个绣娘在三天之内务必赶制出来的凤冠霞帔,以往只有皇后可用的玲珑锦,这会儿隆泰帝十分大方地赐为襄黎公主的新娘嫁衣所用。凤冠与盖头用的是华灿夺目的琉璃宝珠,红艳艳的一片,缀以耀眼夺目的宝珠,别人一瞧便知,那是一般人难以比拟的盛大婚礼。
绣娘为了嫁衣能够尽快完工,而且必须万无一失,从图案绘制到下手绣花,这里面的心血是一般人想象不来的。
自古以来,天子嫁女,皇子娶妻,何尝有过这么大的架势?端看襄黎公主与升平大长公主便可知,嫁衣准备不能马虎。
宫中绣房忙于天之骄女的嫁衣赶制,内务府也忙着清点各路贵人为襄黎公主添妆送来的嫁妆,由于名单太长,内务府总管数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数完。
“公公,嫁妆也太多了。”
小太监喝完茶后,下意识地腹诽道。
这么多的嫁妆,一股脑全部作为襄黎公主的陪嫁,这确定不是送了一个国家给襄黎公主吗?
内务府总管瞪了小太监一眼,厉声呵斥,“多嘴什么?那是陛下和皇贵妃交代下来的差事,马虎不得。陛下素来疼惜襄黎公主,打点嫁妆,可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好差事,好好替主子办事,少说话。在宫中,多嘴多舌的没有活路,听见了吗?”
“是,公公。”
内务府总管担心小太监不懂事,紧接着又说,“陛下即将派萧大将军去北境,公主也得跟着去,陛下自然得为公主撑腰,省得有些人看低了公主。”
“这……”小太监十分惊讶。
“告诉你,这件事还没有公之于众,等公主大婚后,这件事大家很快就会知道的。”内务府总管面色严肃,“待会你去替我把嫁妆名单交给公主,别惹公主不高兴,懂吗?”
“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