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阳翟,石闵的下一站就是许昌。
声势浩大的出巡队伍还在行进,石闵却有些愁眉不展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琢磨不透,他就找来秦牧、崔皓和荀稷过来一起商量。
“孤王将到许昌,但是对许昌,不,或者是说对整个颍川郡的形势还有所不明。孤王深知,颍川为中原大郡,名门望族云集之地,各方门阀势力盘根错节,历朝历代的朝廷势力都无法完全渗透。所以孤王现在有些担心,颍川的望族会不会接纳孤王表达出的善意。”
荀稷回答道:“大王,对于颍川各世家的势力,臣还是略知一二的。”
“列举颍川排的上号的世家门阀有数十家之多,但真正算得上树大根深,有着强大底蕴的就有七家,号称‘颍川七望’!”
“颍川七望?”
“是的。颍川七望包括我颍阴荀氏,长社钟氏,鄢陵庾氏,方山方氏,许昌许氏,郾城胡氏和颍川陈氏!这颍川的七个名门望族中,颍川陈氏乃是巨族,其底蕴远超颍川本地的其余六大世家,是实打实的郡望!”
闻言,石闵点了点头,作沉思状。
崔皓颔首道:“对于颍川陈氏,我倒是知道一些。春秋时,陈厉公之子陈完为避难出奔齐国,改称田氏,其后裔在战国时取代姜氏成为齐国国君。后来齐国灭亡的时候,齐王建的第三子田轸,在齐国尚未灭亡时便投奔楚国,后当上宰相,被封在颍川,并改回陈姓,成为颍川陈氏始祖。此后,颍川陈氏瓜瓞连绵,生齿甚众,成为颍川名门大族,‘颍川’也因此成为陈氏重要郡望!”
“虽然随着晋室南渡,不少颍川的名士都随之跟着去了南方,但是这些世家在颍川的能量依旧不容小觑。大王,依我看,欲得颍川世家的拥戴,还要先以颍川陈氏为突破口。”
“只好如此了。”石闵摇摇头,不甚满意。
随着五胡乱华,晋室南渡,汉人在中原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减弱,如果不是石闵横空出世,硬是把石氏拉下马,自己当家做主,只怕汉人的元气还要如同历史上的一般伤多几分。
石闵虽然不想跟这些世家门阀妥协,但是现实却逼着他不得不那么做。想要实行大治,富国强兵,就不可避免地需要大量的人才加入进来,但是如何做到?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才资源基本上已经被世家门阀所垄断了。
穷人没钱买书,没钱读书,读不起书。而世家子弟却是经过良好的教育,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的,是真正有才干的人,所以作为一名统治者就不得不重用他们,仰仗他们。
但是石闵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妥协!
就在石闵有些郁闷的时候,一个小校忽而来报:“大王!前方有一队人马,号称是颍川陈氏之人!有事想求见大王!”
“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带过来。”
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相貌儒雅,文质彬彬的中年谋士出现在石闵的面前。
“鄙人陈导,参见魏王千岁!”
石闵的眼珠子转了转,便道:“不必客气。陈导,你为何在此?”
“自然是要恭迎魏王大驾!”
“你是以个人的名义还是以颍川陈氏的名义来迎接孤王的?”
“自然是以我颍川陈氏的名义。”陈导低眉顺眼地道。
“不知颍川陈氏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陈导立即回答道,“我们颍川陈氏的青年才俊,包括家主在内对魏王你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鄙人亦是慕名久矣!”
“魏王如今大驾光临,不知可否移驾我陈氏坞堡,以便让我颍川陈氏尽地主之谊?”
“……”
石闵想了想,随即笑着道:“也好。”
风餐露宿了几日,饶是石闵遭得住,却也不想那么受罪,更何况他还想见一见颍川陈氏的模样,看一看能否拉拢过来。
对于颍川陈氏有几分能量石闵还不清楚,这一回正好去探探底。
石闵的出巡队伍便随之改道,不过也前行一百里,距离许昌的地界不足一百二十里。
让石闵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陈导口中的坞堡竟然如此之大!简直就是一座独立的城池(关键是这城池里的人几乎都是黑户,还不用纳税的那一种)!
坞堡,又称坞壁,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大约形成王莽天凤年间,当时北方大饥,社会动荡不安。富豪之家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东汉建立后,汉光武帝曾下令摧毁坞堡,但禁之不能绝。
后来,逐渐演变成南宋的义军、清代的团练。
坞壁组织是特殊历史时期以宗室宾客为核心,以血缘为纽带,招聚闾里乡亲或归附者(豪强抑或难民)而建立起来的一种具有自治、经济性质的地方组织,往往带有自卫或政治的目的。
鉴于自卫需构筑长期性的军事防御工事,为了自身利益与生存空间,往往转变为地方武装割据,形成一股不小势力,甚至产生一“统主”为代表的地区性集团。
坞壁一般由乡里有威望的大族豪强担任头领,以其宗族宾客为核心,招聚闾里乡亲和各路豪杰共同组成,其基层多为各地的流民。坞壁招聚大量流民,以此壮大。也是其组织的一大特色。
坞壁首领虽然一般由创建者担任,但必须通过推举首领来确立权力的合法性,以膺众望。当然,这种推举并不是普遍意义的民主,而仅限于集团内实力人物之间。
首领经推举产生,无疑又是其组织形态一大特点。
流民易聚也易散,顺逆视利益关系而定,同时内含各路豪杰即所谓的“二三君子”,可见坞壁成分复杂,而这种名义上民主的推举行为有利于团结各种不同成员,便于坞主的发号施令。
《后汉书·第五伦》记载:“宗族闾里争往附之。伦乃依险固筑营壁,有贼,辄奋厉其众,引强持满以拒之。……伦始以营长诣郡尹鲜于褒,褒见而异之,署为吏。”
在这些首领中,固然不乏旧政权的中下级官吏,但是,由于他们是坞壁内部推举产生的,其权力在于通过宗族对乡党及流民的控制。
也就是说,西晋政权的崩溃和大家世族罹难逋逃,给了下层豪强充分的表演机会,使他们能够乘时而起,啸聚一方!
动乱时代,乡亭里成为掳掠财富、人口的目标,常遭兵燹(xiǎn),故城内百姓在乡里大族的率领下,逃到远离城邑的山林陂(bèi)泽,凭险自卫,建立“坞壁”。例如檀山坞、云中坞、合水坞。
坞壁的泛滥,莫过于此时的两晋十六国时期。
那些互不统属的胡族,犹如一群追逐水草的野马,恣意纵横奔突,在如雨的铁蹄下,中原传统社会组织随着一个个城邑的陷落而分奔离析,失去保护的汉人几乎是出自求生的本能,辗转流徙到各地。
他们在西晋残余将官或乡里豪强的统率下,结成一个个独立组织,力求自保。
“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西晋李流起义时“三蜀百姓并保险结固,城邑皆空”。自卫性质的坞壁聚垒遍布于中国各地。
此外,如刘元海建国后,以石勒等攻“魏郡、顿丘诸垒壁,多陷之”;同一事,《资治通鉴》记载永嘉二年“百姓望风降附者五十余垒”;石勒又攻“陷冀州郡县堡壁百余”;石勒为王浚所败后,“勒退屯黎阳,分命诸将攻诸未下及叛者,降三十余壁,置守宰以抚之”,后“石勒南寇襄阳,攻陷江西垒壁三十余所”,及石勒攻武德,“河北诸堡壁大震,皆请降送任子于勒”。(均见《石勒载记上》)
刘聪即位后,命其青州刺史曹嶷攻“齐鲁之间垒壁,降者四十余所”;《刘聪载记》石季龙攻段匹磾而陷之后,“散诸流人三万余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冀、并、幽州、辽西巴西诸屯结皆陷于勒”。(《晋书·石勒载记下》)
前燕时,上党、上郡等地,有“垒壁三百余”,仅石贤所率降于慕容儁者就有“垒壁百三十八”个之多。(《晋书·慕容儁载记》)
从刘聪、石勒、石虎等人所攻陷的坞壁堡垒的数量来看,表明整个中原地区几乎布满了坞壁组织,何况这些数字还远不是当时坞壁数量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