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关中已经被魏国攻克,姚襄逃亡巴蜀,为桓温所接纳,东晋朝野上下,一片震恐。
得到八百里秦川的魏国势必会更加强大起来,对于晋国更是虎视眈眈。晋国的执政大臣,会稽王司马昱不得不颁发求贤令,不拘一格降人才,不问出身,不论门第,只要有真才实学,一经查实,便即刻录用。
当然了,其实这求贤令是形同虚设的。
东晋朝廷永远不可能“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在这个以门第出身为重的国家里,寒门庶子一向是不被重视的,更别想真正的出人头地了。
可想而知,司马昱求的不是真正的寒门士子,而是高门士子,譬如殷浩这样朝廷屡屡征召,却屡屡不受的名士。
东晋重门第,可是这些有着真才实学,或者腹有良谋的名士都学着诸葛孔明隐居深山,亦或是遨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
这诸多的名士中,司马昱最为看重的就是谢安谢安石!
司马昱求贤若渴,决定亲自前往谢安的隐居之所,会稽的东山。
“殿下,你觉得谢安石这次会赴召吗?”
山涧之内,跟随在司马昱身边的御史中丞高崧,对司马昱这种礼贤下士,继而三顾茅庐的做法表示十分的不解。
“安石(谢安的字)既然能与人同乐,也必定能与人同忧,再征召他,他肯定会应召。”
闻言,高崧摇摇头道:“殿下,朝廷不是第一次征召了,但谢安都屡屡不愿出山!朝廷最初征召谢安入司徒府,授任他佐着作郎之职,都被谢安以有病为借口推辞了。”
“后来,拒绝应召的谢安石干脆隐居到会稽的东山,与王羲之、许询、支道林等名士名僧频繁交游,出门便捕鱼打猎,回屋就吟诗作文,就是不愿当官。”
“当时扬州刺史庾冰仰慕谢安的名声,几次三番地命郡县官吏督促逼迫,谢安不得已,勉强赴召。仅隔一个多月,他又辞职回到了会稽。后来,朝廷又征召他为尚书郎、琅玡王友,谢安一概推辞。吏部尚书范汪举荐谢安为吏部郎,也被他写信拒绝!”
“那时还有不少大臣上疏认为谢安被朝廷征召,历年不应,应该禁锢终身,谢安于是放浪于东部的名胜之地。殿下,依我看这一回谢安还是不会赴召的!”
司马昱听到这话,倒是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本王听说谢安曾到临安山,坐在石洞里,面对深谷,悠然叹道:‘此般情致与伯夷有何区别!’他又曾与孙绰等人泛舟大海,风起浪涌,众人十分惊恐,谢安却吟啸自若。”
“当时船夫因为谢安高兴,照旧驾船漫游。风浪转大,谢安慢慢说:‘如此大风我们将如何返回呢?’船夫听从吩咐立即驾船返航。众人无不钦佩谢安宽宏镇定的气度。谢安虽然纵情于山水,但每次游赏,总是携带歌女同行!”
“谢安既然能与人同乐,也必定能与人同忧,再征召他,他肯定会应召。”
高崧叹了口气说道:“谢安若是不能为国效力,就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谢安的弟弟名士谢万任西中郎将,担负守边的重任。谢安虽然隐遁山林,但其名声超过了谢万,有任宰辅的声望。他平素常常用礼节来教导子弟,这样的贤才,朝廷一定要重用!”
看着司马昱斩钉截铁的样子,高崧不再说什么。
很快,司马昱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来到谢安隐居的地方。
不说是简陋的茅草屋,但是门第不高,只养了一些鸡鸭猪等牲畜,种了几块菜园子。司马昱他们来的时候,谢安的妻子刘氏正在拿水桶在水井口取水,而谢安则是跟个庄稼汉一样,挥舞着锄头翻地。
“安石!”司马昱叫了一声。
“噢?是会稽王还有高茂琰啊!”谢安似乎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把锄头放到一边的地上,拍了拍裙角的尘土,顺便擦了一把汗,随后道:“会稽王、茂琰,请进去坐吧!阿紫,快去抓一只鸡宰了,生火造饭!今日二位能光临寒舍,令我家蓬荜生辉呀!哈哈哈哈!”
“安石,你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豁达啊!”司马昱哭笑不得地道。
旁边的高崧与谢安是老熟人了,所以不禁白了他一眼,说道:“连个打杂的仆人都没有。安石,你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朴素,跟一般的农户都差不多了。”
“现在的我呀,就是一个农夫。”
谢安随之就将司马昱与高崧请到里屋去坐,亲自沏茶,给二人倒茶喝。
至于司马昱所带来的随从,则是都待在外面。
司马昱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顿时感到口齿清香,一股舒适的感觉由内而发。
“安石啊,你还想在这东山隐居到几时?”
“殿下,你是知道的,我无意于官场,醉心于诗书山水,陶冶情操。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必为了这世间的污浊所束缚呢?”
又是这样的说辞!
谢安出身于名门世家,其父谢裒,官至太常。
谢安四岁时,名士桓彝见到他,大为赞赏,说:“这孩子风采神态清秀明达,将来不会比王东海(即东晋初名士王承)差。”他在童年时,便神态沉着,思维敏捷,风度条畅,工于行书。
谢安少年时曾拜访名士王蒙,与王蒙清谈多时,他离去后,王蒙之子王修问:“刚才谈话的客人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王蒙说:“这位客人勤勉不倦,日后定将咄咄逼人。”
当时的宰相王导也很器重谢安,青少年时代的谢安就已在士族之间中享有较高的声誉。然而谢安并不想凭借出身、名望去猎取高官厚禄。
司马昱摇了摇头说道:“安石,你有这样的情趣固然是好的。不过国家正当危难,衰败已到极点,幸而时有英才,不必寻访隐居奇贤。安石见识广博,才思练达,为国所用,足以经邦济世。”
“如若再存谦让之心,一意孤行,我担心天下大事从此将要完结。如今国家衰微,朝纲不振,一旦亡国,恐怕死无葬身之所。”
“由此说来,你谢安石的去留就关系到时代的兴废,时代的兴废事关社稷存亡!安石长思静算,就可以鉴别其中的得失。本王希望你废弃隐居之心,遵循众人之愿。”
谢安愣了一下,旁边的高崧便道:“安石你常年隐居于东山,可能还不知道外面的世事变迁吧?冉魏已经攻灭氐秦,占据关中,虎视天下!”
“现如今冉魏的国力是与日俱增,渐渐强盛,反而我晋国故步自封,抱残守缺,几次北伐非但没有占到一丁点的便宜,反而屡屡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北方的魏国已经实质上具备了一统天下的实力,若不是有一条长江天堑横贯着,只怕我大晋迟早会为冉魏所灭!到时候谢氏家族焉能有今日之兴盛?安石作为谢氏一族的一份子,理当以家国为虑才是呀!”
“形势已经严峻到这种地步了吗?”谢安的眉头一皱。
“不容乐观啊。”司马昱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大晋外忧内患十分的严重!外有冉魏虎视眈眈,内有桓温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倘若冉魏举兵南下,除了倚仗桓温,朝廷别无选择。而一旦借了桓温的势,唯恐当年王敦、苏峻之事再现呀!”
“这……”谢安有些不知所措。
司马昱又道:“安石,本王素知你有济世之才,可济天下。现在大晋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你若是一再逃避世事,只顾自己洁身自好,陶冶性情,而枉顾天下大事,国家之兴亡荣辱的话,就请当本王与茂琰今天没来过。”
“殿下,你说的这是哪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