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国公没想到,自己苦寻的女儿竟会流落到大晟的安平侯府中。
当年晟俞两国交战时,他也曾见过当年的安平侯,其谋略和武功让他记忆犹新,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将之才。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这样的有能力有谋略安平侯最终还是折在了战场上。
这样想来,如今后应当是其独子继承了其爵位,只是不知其后代是否也如俺当年的安平侯一般骁勇善战,谋略过人。
苏宛慢悠悠地在前面带路,但却并没有将他直接带去见阿雅,而是带去了那图所居的客房。
防人之心不可无,阿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若这真是心怀不轨之人,那她们两人毫无还手之力。
但那图便不一样了,武功再高的高手都扛不过那图的一手好毒。
苏宛站在客房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身后的义国公则开始近乡情怯,曾经在战场上都未曾紧张的他,如今手脚竟开始紧张得冒汗。
门内的脚步由远及近,一步步像是踏在了义国公的心尖上。
他忐忑得目不转睛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房门,直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就是在一瞬间,义国公便确定眼前之人定是他的孙儿!
虽然这孩子有半张脸像是受过什么伤,但伤疤已经很淡了,那眉毛眸子鼻梁和嘴巴,简直与玉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义国公的眼泪当即便有些控制不住。
那图有些茫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苏宛和她身后潸然泪下的陌生男子。
“苏小姐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身后这位是……”
虽然苏小姐身后的男子看起来实在奇怪,但毕竟是苏小姐带来的人,那图便也没有多想。
“身后这位自称是到盛京寻亲的,央我带他来找这块蝴蝶黄彩玉佩之主,这不,我就将他带过来了,你瞧瞧你可认得他。”
苏宛站到一旁,好整以暇地将空间让给两人,在一旁作势要看戏。
那图听到苏宛的话,怔愣了一瞬,再看向那陌生男子时,眸中有探究有质疑也有惊愕。
从前,他只有妹妹母亲和师父三个亲人,除此之外再没听说过旁人,这如今突然蹦出来几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说是他的亲人,荒谬之余那图更觉得可笑。
母亲与师父离世后,他与妹妹颠沛流离,也曾希望过自己能有亲人从天而降,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但并没有。
如今,那段最灰暗最颓废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偏偏是他最不需要的时候,所谓的亲人出现了。
很快,那图眼中的所有情绪都瞬间归为平静,他淡淡道:“我并不认识这位老伯,也没有什么亲人,两位恐怕是找错人了。”
他甚至连“亲人”二字说出口都是那么生疏。
其实此人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他也并不太想深究,如今的生活是他向往中的安宁,他与阿雅的病也在一日日变好,他并不想打破现在的平静。
但义国公哪里肯轻易罢休,他有些急切地上前两步,“孩子,你的母亲如今在何处?!”
那图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冷看着他,眸中寒凉得没有丝毫情感:“我为何要告诉你?”
义国公似乎也看出他态度中的疏离,他将眼角的清泪拭去。
“当年,小女遭奸人暗算,失去行踪,老夫寻了多年都未曾找到,机缘巧合之下,前几日来到了盛京,却不想在街市上看到了当年老夫亲手赠与小女的玉佩。”
义国公看着与自己的女儿有八分相像的那图,喉间哽咽:“所以,这玉佩若是你母亲送与你的,那你便是老夫的外孙儿啊!”
那图原以为此人只是一个亲缘远浅的旁系亲属,却没想到这人竟自称为他的外祖父。
再看向义国公时,那图眼中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他面前低声请求,那图声音也温和了几分:
“我的母亲,在五年前就去世了。”那图声音极轻地讲出这句话。
但这话却像是一记平地惊雷般将义国公惊得半晌没了动静。
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突然身体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彻底失去了平衡,直直向后仰倒而去。
好在汪宇眼疾手快,将差点昏倒过去的义国公扶住,免于彻底瘫倒在地上的狼狈。
“不…不会……”义国公强撑着身子,口中喃喃自语:“明明外孙儿都这么大了,玉儿为何会……不会的!”
像是一遍遍给自己洗脑般,义国公一遍遍呢喃着“不会的不会的”。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那图原本已经可以将母亲与师父的离世深埋心底,但今日提起时,那场无情又恐怖的大火犹在眼前灼烧着。
刺得他生疼。
果然,他还是忘不了。
良久,义国公像是终于从梦魇中走出来,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图,声音颤抖着:
“你母亲,是因何离世的?”
“一场大火。”那图答道,“一场大火将我的母亲带走,也将我的脸毁得不成人样。”
义国公此时才知晓他脸上淡红疤痕时从而来,“大火……”他喃喃苦笑着。
来时神采奕奕,身体健朗的老人此刻却像是被人折断了骨头般颓然无力。
寻了这多年,原本以为就要父女相见,却不想,寻来的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
是他来得迟了,才会与玉儿天人永隔,此生再见不到一面……
义国公无视了周围众人,推开汪宇搀扶他的手,脚步踉跄着走到房前的石阶边,重重瘫软下去,头上的银发似乎更明显了许多。
他将头靠在长廊石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也许是血缘相连的缘故,那图看到他如此这般颓然,心中也像是被狠狠揪着般憋闷。
“若是你愿意同我讲讲我母亲的事,或许我可以带你去见见我的同胞妹妹。”那图走到石阶边,别扭地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