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成望着难得如此乖顺的小女儿,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软了。
这些年,他们父女俩的争吵一次比一次激烈,女儿的态度也越来越蛮横,甚至常常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如今突然的乖巧认错,让苏云成恍惚间见到了幼年时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吴管家见老爷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很有眼力见地找了个台阶。
他上前两步轻声劝解道:“老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姐这次也是诚心认错,不如,换个惩罚?”
苏云成冷哼一声:“你倒是向着这个逆女说话。”
吴管家惶恐地低下头。
苏宛跪在地上,但脊背却是一如既往的挺直。
“罢了,既然吴管家都为了求情,这次就罚你去祠堂跪上两日!”苏云成无奈道。
吴管家有些紧张地盯着大小姐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对跪祠堂不满,又和老爷呛声。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苏宛并不觉得跪祠堂算得上什么惩罚,可见她这个爹爹还是嘴硬心软,尚对她抱有一丝期待。
只要有期待,后面的事情就好办!
很快,府里两位年长的嬷嬷就带着苏宛去了祠堂。
祠堂里静谧安详,香炉中燃着线香,细烟攀着空气冉冉上升,整个祠堂都弥漫着香灰的气味。
“这两日就要辛苦小姐待在这了。”
苏宛神色淡然,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情愿:“多谢两位嬷嬷。”
地上的蒲团已经磨损地有些破旧,但苏宛也不在意,弯膝跪了下去。
身后两位嬷嬷见状便合上门退了出去,到了院里忍不住窃窃私语。
“大小姐难不成真的转性了?今日被罚跪都没哭闹!”
另一位嬷嬷也啧啧称奇,“倒真是新鲜,但依我看啊,大小姐就是怕被老爷逐出家门才这么顺从,你等着看吧,过不了几天又得往宫里跑。”
两位嬷嬷回头看了看关上的祠堂门,嘀嘀咕咕地走了。
苏宛端正地跪在蒲团上,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远,苏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踮起脚尖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趴在门缝往外瞧。
没人?!
苏宛心中狂喜,立马瘫坐到蒲团上,揉了揉自己酸胀僵硬的脖颈。
没人盯着怎么可能不偷懒,她又不是傻。
虽然这副身体的样貌与现代的她一般无二,但这弱不禁风的体质,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才跪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
不像她从前,一天打两份工都不在话下。
苏宛坐在蒲团上,抬头看到面前一阶阶摆放整齐的排位。
嘴里念叨着:“各位先人别生小辈的气,我这身体尚虚,实在是无奈之举,绝没有不尊重各位的意思!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香炉里的细烟丝丝缕缕,让苏宛不由地慢慢静下心来。
但身体一放松,阵阵疲惫袭来,苏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蜷缩在两个蒲团上睡着。
窗外阳光渐渐西斜,祠堂内的光亮也黯淡下来。
已是傍晚时分。
也许因为原主投湖自尽,身体寒气入体,苏宛这一觉睡得极为昏沉。
凌云院里。
“老爷,真的还不给小姐送饭吗?”
自大小姐进了祠堂,这已经过去四个时辰,吴管家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试探地问道。
苏云成沉默地靠在床边,神色纠结,但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吴管家急得在房内踱步,可老爷不松口,他也不敢擅自包庇小姐。
“行了,你别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我头晕!”
苏云成本来就心烦意乱,吴管家这不安的模样无异于火上浇油。
“那逆女做的事太出格,若是像从前一样雷声大雨点小,恐怕难成教训,你明天再去祠堂给她送饭!”
“可小姐……”
“好了,就按我说的办!”苏云成打断了吴管家继续求情的话语。
要是吴管家再这么劝下去,保不齐他又得心软,索性厉声呵止。
这次说什么也要彻底断了宛儿对林廷泽的念想!
至于苏明修,上午将苏宛送下就直接驾马去了军营,父亲不在大营,许多要事都得他代为处理。
所以对府里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
祠堂蒲团上的苏宛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尖紧紧蹙起,巴掌大的小脸也痛苦地皱作一团。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冰窖,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原本就蜷缩的身体更努力地缩起,企图能从中汲取一点温度。
但身体久未进食,浑身的冰凉怎么都捂不热。
片刻后,苏宛又像是置身于燃烧中的火炉,身体烫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这一冷一热的交替让她头脑发胀,明明睡得不安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祠堂内只有为数不多的烛火勉强照明。
昏黄的烛光摇曳闪烁,映照着少女单薄的身形,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凄清。
少女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绯红,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
安平侯府。
江辞卿在苏宛走后也离开了万樱山庄,回到侯府。
但此刻夜已深,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番尝试都难以入眠。
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白日里,宛儿临走前对他俏皮眨眼的模样。
江辞卿一闭上眼,那双翦水般灵动的眸子就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
床上之人鸦羽似的睫毛轻颤,呼吸都乱了半分。
左右睡不着,江辞卿索性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
这时,门口处有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听脚步,是常止。
果不其然。
常止一进来就看到只着一身雪白寝衣坐于床上的主子。
没想到主子大晚上还未睡着,有些诧异,但很快想起正事。
“主子,刚刚白阑来报,苏小姐被苏将军罚跪祠堂,已经待在里面四五个时辰没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