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止丝毫没有接收到江辞卿对他的不满。
他一看到床上的人醒过来,立马飞扑到床边,声泪俱下道:“主子您总算是醒了,您可吓死我了!您都不知道您昏睡了多久?!”
大夫的药灌了好几剂都于事无补,苏宛儿在这待了没多久主子就醒了。
难道真是他小看了苏宛儿?
常止这一嗓子彻底将两人间的怪异气氛打破。
床边的苏宛很有眼力见地把位置让给常止,好方便他哭天抢地……
心中不禁感叹,这常止虽然对她嘴毒,但对江辞卿倒是忠心地很。
江辞卿本就刚醒,现在听到常止在耳边聒噪,头疼更甚。
但偏偏宛儿在场,他不好发作,只能硬生生受着常止的哭嚎。
终于还是苏宛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常止,我让你熬的药呢?”
“噢噢对!”常止抹一把眼泪,站起身把刚刚遗忘的药汁端过来。
若说他之前还对苏宛有所怀疑,那现在看到醒着的主子,常止是彻底放下了戒备。
他想起刚刚在药铺,拿着药方去问掌柜时,掌柜不仅连连点头,甚至想出价买下他手里的药方。
现在想来,苏宛儿恐怕真的没唬他。
常止端着熬好的药,脸上多了几分诚恳:“主子,这是苏小姐给的方子,或许对您病情有益。”
江辞卿听到是苏宛写的药方,神色诧异。
他怎么不知道宛儿还懂医术……
面对江辞卿探究的视线,苏宛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草稿。
她面不改色:“之前随手翻了几本医书,正好有对症的药方,运气好而已。”
江辞卿掩下眼底的情绪,面上云淡风轻地接下了常止手中的药汁。
那碗药汁闻着就苦涩,但江辞卿还是一口气饮尽。
动作矜贵优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喝的不是苦涩的药汁,而是陈年佳酿。
苏宛眼见江辞卿将药喝完,职业习惯作祟,伸出手去探他额间的温度。
江辞卿愣愣地感受着额上那只温热柔软的手掌,耳尖一下变红,呼吸都乱了频率。
苏宛收回手,才后知后觉此举在这个时代有所不妥。
但江辞卿怎么这么乖,都不知道躲的?
她轻咳两声,掩饰下尴尬,“你还没完全退热,不能掉以轻心,喝完药再好好休息会儿。”
江辞卿很是顺从地将身上的锦被盖好,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一旁的常止见主子又露出这副不值钱样子,心中叹息。
看来他现在似乎有些多余了……
常止揩去眼角的泪珠,抽了抽鼻子道:“主子,我灶上还煮着药,先出去了。”
说完就很识趣地端着药碗走出了房间。
常止一出去,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宛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脸热,现下两人独处,更是沉默。
正在她搜肠刮肚想话题时,床上传来江辞卿淡淡的声音。
“宛……苏小姐为何会出现在此?”这是他刚刚就想问的。
沉默的氛围被打破,苏宛长出一口气,答道:“我出门正巧碰到常止去买药,这才得知你生病的事。”
“你之前也救过我,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生病我怎么能视而不见?!”
江辞卿眸底的光暗淡许多,原来宛儿只是不想亏欠他……
难道还怕他挟恩图报吗?
江辞卿心中自嘲,他什么时候开始,竟自不量力地有了奢望。
摆清了自己的位置,说出的话便也冷淡许多:“此次多谢苏小姐了。”
他客气疏离地道谢,眸底却满是失落。
苏宛没发现他敏感的心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就别老叫我苏小姐了,叫我宛儿就好。”
不知为何,听江辞卿称呼她为“苏小姐”总觉得有些别扭。
“宛……宛儿?”江辞卿瞳孔微颤,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脑海中浮现起从前。
宛儿将他送来的樱花荷包扔到地上,说出的话像是锐利的刀:“你日后别送这些东西来,也不许再叫我宛儿!”
敛起思绪,江辞卿眼眶微红地看向床边亭亭玉立的少女。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嘴边的小梨涡可爱俏丽,与从前……不似一个人。
苏宛笑着点了点头:“对啊,熟悉的人都这样叫我。”
江辞卿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江辞卿静默地望着她,这个称呼在心中念过千万回,此刻的喉咙却干涩地发不出声。
“对啊,熟悉的人都这样叫我。”这句话他听到过。
在他与宛儿幼年相识的时候。
“宛儿。”他唇瓣微启,终于轻声唤出这两个字,像是揉碎了多少的柔情掺在里面。
苏宛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耳尖。
怎么再平常不过的称呼,到了江辞卿嘴里都这么缱绻温柔,听的她耳尖痒痒的……
江辞卿的状态较刚才已经好些,苏宛看外面日头正高,应该是到了晌午。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秋月还等着她呢。
于是便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回头道:“我的侍女还在外面等我,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我就先回去了。”
江辞卿心中惋惜,他为何不早点醒过来。
他才和宛儿一起待了不过一刻钟而已。
但她要走,江辞卿也没什么理由强留,而且……他怕自己又惹宛儿反感……
床上的人静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心中落寞,但还是眉眼温和地看着她。
“江某身体不便,不能出门相送,实在抱歉。”
苏宛不在意这些虚礼,她哪有那么大的架子……
“江公子好好休息,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她还是不喜欢叫他江侯爷,总觉得两人之前隔着什么,索性称呼江公子。
少女随口的一句话,江辞卿的眼底却亮起点点惊喜的眸光。
宛儿说……她还会再来?
他静静偷望着少女离去,直到倩影走出房间,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刚刚的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极美的梦。
只有空气中残余的淡淡药草香,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