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入长安觐见太皇太后和天子,和天子用兵完全不冲突,甚至天子还有意让那些兄弟和叔伯们看看天家的兵力,好把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给收拾一下,诸王虽然是天子的伯父叔父甚至是亲兄弟,但是在天家里亲兄弟都会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打的头破血流,更别提其他了。
诸王入朝,皇帝的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从封国上回来了。
太皇太后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尤其是孙子们回来,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广川王后出嫁之前,是她喜爱的外孙女,回到长安之后,从长乐宫到广川邸的赏赐就有一大笔。看的广川王长吏都祝贺广川王。
广川王刘康回到长安,瞧着熟悉的灞水骊山等风景,心里感触万千,听到长吏这么一句,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长吏瞧着广川王的脸色不知道为何这位大王为何一下就变了脸色。
“张氏受东宫喜爱是好事,可是她若是仗着这份喜爱想要压到寡人头上,寡人又该如何!”刘康和张女莹这么几年来就没有安生过,天知道这几年他连见都不想见她,甚至在心下还偷偷埋怨了自己的母亲。若不是当初母亲贪图蔡阳大长公主的援手,和蔡阳结为亲家,他到如今也不必受这份罪。
那会蔡阳大长公主的的确确在公主们里头是独一份,就是妹妹昌阳也要微逊于她,结果立太子完完全全就是先帝的事,先帝决定好了的事,长公主和皇太后一拥而上也没见着先帝改变主意。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悔不当初。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和张女莹和平常夫妻那样和离,只能咬牙忍耐。
广川邸内灯火通明,铜连枝灯上的灯苗被外来的风一吹不停的摇曳。长吏坐在枰上,察觉到广川王的怒火,低垂着头,好久一阵子没有说话。
“大王。”这时外面进来一个胥吏,对上座的广川王拜下,“王后派人说,今日可能会在蔡阳大长公主处,夜里不回广川邸了。”
广川王求之不得,听到张女莹夜里留在娘家不回来,脸色缓和了些许,“善。”他无意在妻子这件事上做过多的牵扯,让长吏将给长安几位亲戚的礼物的礼单拿来给他看看。这些原本是王后的事,但是张女莹和他不合已久,尤其这两年来,在王宫和广川太后闹成一团,就差扯破脸皮了,那些事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做,他有些不放心。
长吏闻言,让人将那些帛书送上。广川王仔细看了一遍,斟酌一二,“在给昌阳大长公主的那份里,多添加一份。”
风水轮流转,这长安里头一阵过一阵的,原先是蔡阳大长公主的风头最盛,但是这些年来,蔡阳倒是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但昌阳也没差,和皇太后娘家做了亲家。倒是比蔡阳更有讨好的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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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宫廷里要举行宫宴,东宫内可以见着俏丽的宫人在凌空复道之间来回穿梭。手里捧着漆器等物。
梁萦在长乐宫的居所之内,已经有好几个宫人将准备好了的长衣在漆架上摆开。还有那些准备好了的首饰玉璧等物,一并在女官的注视下进行点数。
这些年,梁萦已经不怎么居住在长乐宫内了,长乐宫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居所,哪里有她甚么事,就是皇后也不可能住在长乐宫,得回椒房殿呆着。她能回公主府就回公主府,但太皇太后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孙子孙女们集聚在身边。先帝的皇子们早已经封王就国,公主们也不一定能够及时陪伴祖母,于是梁萦就要留在太皇太后身边,哪怕阴平侯府里的太夫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她都不会回去伺候。
这事放在别人家里,就是一个大大的不孝,被人告发基本上只有留下做隶臣服役一条路可走,但是她却没有人敢说。太皇太后和一个侯太夫人,谁大谁小,一目了然。尤其还有个君臣的名分摆着。除非是阴平侯本人不行了,不然还真的没哪个来管闲事。
梁萦站在有等人高的铜镜面前,她才从水雾缭绕的浴室中出来,肌肤才受过水的滋润,吹弹可破,浓密的乌发还带着些许湿气盘在头上。
晚上的宫宴,梁萦有些不太爱去,这个宫宴就是刘家人自己关起门来聚会的,虽然也有君臣之别,但也没有那么重,出席的不是刘家男人,就是刘家的女眷。昌阳自然也回去,但是她可不是刘家妇,用此时观念,算起来她还是半个外人呢。
“侯女。”女官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旁,那些单纱绣文的锦衣已经摆开,只等梁萦自己挑中哪一个了。
梁萦提不起兴致,她抬起眼睛,随意看了一眼那边的衣裳,伸手一指,“就那套。”
女官抬头看去,确认了梁萦选的到底是哪一套,手拢在袖中对梁萦一拜,“唯唯。”
“太素了。”昌阳帷帐后的屏风,走进来就见到女儿选的那一套,就皱了皱眉头。梁萦选的那一套复衣颜色太素淡了点,搭配起来也只能找些素白之类的,宫宴是大好事,哪里能够穿的一身素净。、
“大长公主长乐未央。”女官见着昌阳,连忙行礼。
“阿母。”梁萦伸手拔下头上的玉钗,转过头来看着昌阳,话语里有淡淡的不满。
昌阳伸手给女儿选了宫宴上的用装之后,走过来抓住女儿的胳膊,“你啊!阿母知道邓侍中出征去了,你不得劲,但是也不必如此吧?今日夜里宴会上的都是诸王和诸公主,还有王后,你打扮的素净了,旁人又不会谢你。”
女儿是个甚么心思昌阳哪里会不知道,一来邓不疑不在,二来打扮的美艳了,恐怕那些王后们会有闲话。
可是诸王们三年一朝长安,在长安呆上那么几个月的就回封国,就算王后们再妒忌也不过就那么一下,何况在长安内,昌阳还不信敢有人给她的宝贝女儿难看。
“听阿母的话。”昌阳将女儿按在镜台前坐下,让宫人上前给她梳发,梁萦已经完全长开了,身材修长苗条,但却也不是一味的苗条,起伏的曲线笼罩在汗衣下,越发的欲说还休。
“阿母,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梁萦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问身后的母亲。
“这个阿母可不知道。”昌阳坐在席上,拿起漆卮喝了一口蜜水。“不过陛下看重这次出征,应当也是急行军,但是到哪里来了,这可不是阿母能知道的了。”
这种大事,除了天子和太皇太后以外,其他有资格知道的人还真不多,等到再次传消息来,恐怕已经到战事出了胜负的时候。
“说起来,这事也有点玄,”昌阳说起这事来也有些担心,“邓侍中若是我没记错,这几年来他练的都是骑兵吧,这南越国派的上用场的是水师,哪里是骑兵。”
汉法酷烈,比起秦律没有多少松动,尤其在打仗上,若是输了,带头的将领一个死罪跑不掉,虽然可以用钱赎,但腰上的印绶是保不住了。
“他会赢的。”梁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邓不疑已经准备多时,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输掉?
邓不疑他自己也不允许自己会输。
“……”昌阳闻言一惊,她抬眼看了女儿一会,点了点头,“嗯。”
这场战事不管是对未央宫里的天子还是对她来说,自然是赢了最好。
诸王和诸公主的马车相继停在宫门处,在礼官的安排下进入宫廷之内。
张女莹作为广川王后入席,她对着广川王还是冷冰冰的脸,连面上装一下都不想。而广川王刘康也是僵着脸。
亏得旁人也没有那个兴致去看这对夫妻的面色。
到了宫殿之内,诸人拜见太皇太后之后,便入座开始。
既然是家宴,自然是不必过于拘泥于君臣之道,太皇太后特意吩咐将两个女儿和外孙女的席位安排的离她稍微近一点。
所以瞧见梁萦和张女莹坐在各自母亲身边的时候,在场的人包括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刘偃都当做看不到。也
反正只要太皇太后开心就好了,小节不必过多讲究。
刘偃看向梁萦,今日梁萦是盛装前来,面上是女子常见的红妆,不过不知是不是宫殿内烛火的缘故,眼角的那一抹嫣红浓淡适宜,瞧着别有一番娇媚。
他知道梁萦长得好看,不过没想到这时日越长,她也越发美艳动人。
曹婧看了一眼刘偃,发现他手里拿着玉卮,含笑看了一眼梁萦那边。她向来在意刘偃的举动行止,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过一眼,心下有怒火窜出。但在场许多人,太皇太后还在上面,一口气也只能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小女为陛下祝酒。”席上众人对天子举觞,梁萦也举起手中的漆觞。觞内是香甜的米酒,梁萦一口气喝一钟下去,也不见得会醉。
“……”刘偃拿起案上的玉卮,向梁萦示意,“朕期待不疑的凯旋而归。”
“陛下,一定会的。”梁萦露齿一笑。
“那么朕就等着了。”刘偃微微低身来,压低嗓音道。
梁萦一笑。
太皇太后听到身边孙辈的对话,面上的笑越发浓厚,还有甚么比得上看见儿孙们相处融洽让她更开心么?
昌阳看到曹皇后时不时就向皇帝这里看,关于这位中宫的事,她已经听了一耳朵,也知道为何这位会一直看天子。
她已经没话可说了,反正这位一天到晚也没少这里怀疑那里怀疑,有这个闲心,不如多去想想郑夫人会不会生出个男孩威胁她的地位吧。
昌阳低头喝酒,再也没有抬头去看曹皇后。她的阿萦迟早是建成侯夫人,再怎么嫉妒也该分得清谁才更有威胁了。
不过曹皇后拎不清,也和她无关。
因为有女子在,所以男子们喜欢的那些歌舞也不能太过分,所以只是上来一些中规中矩的舞蹈,甚至让乐府美人讴歌几首,就算是可以了。
梁萦低头喝酒,面前精致的菜肴没有心思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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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不疑从长安出发,前往南越,这一路上的路并不好走,走大道的时候还好说,等到走水路的时候,难免出现些许状况,为了适应南越国的水战环境,大军里不少都是在上林苑经过水师训练的。
不过北人对上舟楫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例如单敬上了舟楫之后,就一直苍白着脸,若不是有疾医拿药撑着,他说不定就扑到外面吐个昏天暗地。
晚间邓不疑去看望单敬的时候,就瞧见他脸色苍白,躺在铺榻上,旁边还放着一些可以帮助止吐的药草。
“以前在上林苑之时,也没瞧见你有这毛病啊。”邓不疑坐在榻边,看着榻上的单敬说道。
单敬这会很不舒服,但好歹人年轻,还有力气起身和说话。
“我都快将昨日吃下肚的都给吐出来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单敬都想不清楚这点,他在上林苑的时候也曾经上过战船接受训练,但是长时间在舟楫上,他还是免不了头昏眼花。但是邓不疑瞧着半点事都没有,甚至还精神奕奕,这也太不公平了!
“我也不知道,那些疾医准备的药草我都没有用上。”说着他就对单敬露出一个讨打的笑。
两人都是在一个校场长大的,情谊自然不同旁人,单敬瞧见也只有翻白眼的份。
“不过,你这样不行。到时候到了南越国,可能会把命给丢掉。”邓不疑道。
“我知道。”单敬抿了抿嘴唇,“我还想建功立业回去封妻荫子呢,才不想年纪轻轻的就下了黄泉。”
“……”邓不疑不言勾唇一笑。
“说实话,离开这么一段时间,我还真的有点想她来着。”单敬知晓刘殊中意邓不疑之事,不过人都嫁了他,而且邓不疑对刘殊完全半点意思都没有,已经和昌阳大长公主之女行了委禽礼,他也没有必要吃味。
“……”邓不疑听到这话没有做声。
“她嫁给我也算是委屈了。”单敬笑了笑,“我大父是列侯,但我却是庶孙。真的说起来,的确是有些不相配。”
刘殊好歹是江都王后亲生的女儿,完全可以找更高的人家。当初大父为他向江都王求娶的时候,整个人都发懵反应不过来。
到了现在,回想往事,还觉得喜滋滋的。哪怕两人之前就有过露水情缘,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至少也得让旁人称她一声‘夫人’,心里才觉得安稳。”单敬说起新婚妻子,也好了许多。
邓不疑一路就在听,没有说一句话。他对刘殊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提过刘殊曾经在上林苑进入他更衣的宫室。
这些话想来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听,干脆就一个字都别提。
“你呢?”说到起兴了,单敬问他。
邓不疑垂下眼,浓密的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夫人之名,我已经能给。我……”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想靠自己的一双手挣得实实在在的功名,让整个长安提起她的时候,都要羡慕她。
他冲单敬一笑,笑得单敬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