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边缓缓升起一线光明,黑夜终是宣告结束,晨曦带着清新降临人间。
一处普通院舍之中,季牧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色,他有些茫然。
他一度认为自己做了个梦,不愿相信昨天晚间发生的种种事情。
直到,他看到了对面墙壁上挂着的那把古剑的时候,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把将他从地府中拉回来的君子剑,此刻既不见寒芒流转,也不见杀机倒泄,一切都平淡无奇。
仿佛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剑。
但季牧清楚的记得,就是这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在那黑暗无光的世界中,一剑归一,绽放出无尽的光彩锋芒。
平凡?只是不屑罢了。
就在季牧静静观望之时,门帘掀起,屋外走进来一位少女。
她莲步轻移,施施然走到床边,容颜虽非绝美,却自有一股端庄之气。
见到季牧醒来,她小嘴微张,显然有些惊讶,看那样子,显然没怎么接触过外乡人,一时似乎不知作何言语,最后还是季牧率先搭话。
“这位姑娘,在下季牧,字号长风,这厢有礼了,敢问此地是?”
“这里是浪华村,隶属淮南道,往东十数里便是扬州城。”少女有些怯生生的应道。
“扬州么。”季牧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季牧的问题,少女却没有直接回答,嘴唇微抿,迟疑了半响,才有些敬畏的指了指墙上的那把剑。
“你是被它带过来的。”
季牧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指了指。
“它?”
少女点了点头。
“它…怎么带我来的?”
少女微微侧了侧脑袋,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
“应该…算是拎着吧?”
“拎着?”季牧脑海中开始自行脑补君子剑拎着他飞行天际的画面,却怎么也脑补不出来,只好无奈放弃。
他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老师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送回山庄,而是要送到这里来?”
正当他在皱紧眉头思索时,少女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子您…是仙人吗?”
季牧一愣,看到少女带着敬畏和好奇的眼神,苦笑了一声,用手在脸上挤出一个鬼脸,打趣道:“你见过这么接地气的仙人吗?”
少女被季牧的动作逗的扑哧一笑,紧张的气氛在这一笑之下也缓和了不少。
她的眼神由之前注视地面转为凝视季牧,好奇的观察了好半响,才道。
“公子你昨天到寒舍时浑身是伤,是遇到什么劫匪了吗?”
季牧沉默半响,苦笑道。
“我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劫匪。”
“啊?那是什么劫匪啊?公子你能从他们手里活下来,是不是也很厉害呀?”
“嗯…不是我厉害…”
“公子不厉害吗?”
“不厉害…”
“那是谁厉害呀?”
季牧刚想说话,但旋即便停了下来,迟疑了半响,看着少女的闪闪发光的眼神,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我…嗯…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啊?哦哦,我姓花,花见怜。”
“好名字。”
“多谢公子夸奖。”
“那个…怜小姐,在下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公子请说。”
“你咋这么多问题?”
不大的屋舍之内,霎时一片寂静。
花见怜的脸颊“蹭”地腾起一抹绯红。
她芊芊素手搭于胸前,指尖在其上不停打转,歉意道:“公子…对…对不起,一不注意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中正平和的男子声音:“小怜,季公子刚刚苏醒,身子还没恢复,怎可这般叨扰?失了礼数?”
伴随着这道声音,门帘开合,走进一位约莫二十上下的士子。
他朝季牧微微抱拳,歉意道:“在下姓花,单字名月,字春风,见过季兄。”
“舍妹从小在村中长大,几乎没有出去过,所以见到外乡来人多少会感到好奇,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季兄海涵。”
“不碍事,我倒是蛮喜欢花小姐的直率。”
一旁,花见怜的俏脸更是一红,娇羞的躲在了兄长的身后,露出了一双像是对世间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的眼眸,偷偷打量着季牧。
“小怜么…”季牧微微失神,不多时便摇头一笑,想到方才少女精神抖擞的一幕,不由感叹这世界还真有两种极端的性格融为一身的人。
花月苦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舍妹性子比较特殊,自小便不爱女红,就对江湖上的那些呼风唤雨的事情感兴趣,这间好不容易见着一个,所以才一时激动了些。”
“那可真是找错人了,我可是潜龙初始修了十年都没有修成的天才,不值得花小姐这般看重。”季牧笑着打趣道。
看似平静的话语中,却藏着一抹只有他自己能够知晓的辛酸。
“季兄莫要说笑,潜龙初识便是我兄妹都能感知一二,季兄一看便气度不凡,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无法修成?”
听着花月明显不甚相信的话语,季牧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当事人是自己,只怕也很难相信吧?
于是…他现场演练了起来。
见到季牧的动作,花氏兄妹的眼眸皆是一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季牧的行动,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仿佛正在目睹一位世外高人传授功法。
季牧在床上盘膝而坐,依照潜龙初识一书所记载的方法,开始运转周身,感知天地气息。
这一动作他做过了无数次,自然是熟稔无比。
但之后发生的结果却与以往大相径庭!
只见庭院间,有一股无形的气霎时间大量汇聚。
以这庭院为中心,形成了一股普通人无法窥视的风暴,天地元气充盈其中,几近实质,争先恐后的朝位于风暴中心的季牧冲去,如同面见帝王!
花月惊了!
花见怜也惊了!
但他俩此刻的惊骇不及季牧内心的万分之一!
自己…能感气了!
季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自己努力了二十年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身体竟然会在一朝风云际会,上苍突然把封闭的那一扇窗打开了!
他伸手抚摸着充沛的天地元气,怔怔出神。
一旁花氏兄妹惊呼的话语他一句都没有听清,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近乎疯狂的幸福中。
他尝试过无数次。
也绝望过无数次。
他见过学宫很多同龄学生感知到灵气时欢呼雀跃的场面。
但那不属于他。
他能将潜龙初识一字不差的倒背出来。
但永远无法修炼。
他知道自己是天弃之子。
他不想让自己所珍视之人为他背负所有。
他想变强,变得能够承担一切。
他想要宣发胸中积怨,踏上须弥,向上苍问那一抹不公。
但他…无能为力。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或许是因为书圣把他在苍天的眼皮底下藏了二十年,又或许是因为那敢于算天的棋圣悄悄的替他落了几颗子…
总之,历经三才天劫之后,一切都悄悄的变了。
是的,他能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