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家农户的木床上了。
此时是深夜,农户一家还没睡,熬好了骨头汤、炖好了野猪肉等她醒来。
“姑娘,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老大娘端起骨头汤,“你的右手脱臼了,至少一个月不能使劲儿,我让我儿媳妇喂你吃啊。”
她真的饿得不行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连连道谢:“多谢各位……”
而后她就狼吞虎咽。
吃饱以后她才道:“大爷大娘,大哥大嫂,还有这位姑娘,我在山中迷路了,还摔到了头,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了,我希望能在您家借住几日,待我恢复记忆或家人找到我后再离开。我在您家吃的住的用的,我到时都会付钱的。”
“哪里哪里,”几个淳朴的山里人都道,“姑娘你随便住,莫要谈钱的事情,那野猪也是你发现和弄伤的,咱们就是捡个现成的便宜,说实话哪,单是你应分得的野猪就够你吃喝一个月了,姑娘你安心住下,好好养伤便是。”
“多谢各位收留。”她也不矫情,“我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你们暂且叫我……施施罢,如果方便,我想麻烦各位帮我打听我的家人。”
“姑娘你放心,”这家人都道,“咱们已经托村里的人帮你打听谁家姑娘不见了,还拜托了邻村的教书先生帮忙多写几张寻人通告,明日拿去各村各路张贴,尽快帮你找到家人。”
施施感激不已,又是一番谢过之后,各人才散去睡了。
接下来几日,施施都在这户人家家中养伤,对方给她用的草药很好,她养了三四日后右臂没那么疼了,肿也消了大半,于是她决定去各家寺庙上香,祈祷自己快些恢复记忆和找到家人,农户家也没有拦她,一般都是托村里的人或路过的行人顺路捎她过去。
为什么她非要赶着去各家寺庙上香呢?
其实,她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以后细细翻找了自己的衣物,在袖袋里发现了这样一张字条:如若失忆,务必去东郊各家寺庙上香拜佛,求签算卦,请庙里的师父帮忙打听家人,另,阅后请销毁此字条。
直觉告诉她,这张字条应该是失忆前的自己所写,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字条?
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她也不去想了,只管按照字条上的做。
而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每天都去不同的寺庙上香,并在各家寺庙的门前张贴寻亲启事。
在某间寺庙里,一位师父见她如此有诚意,便道:“施主,贫僧出家前曾学过画,不如让贫僧帮你画一幅画像,贴在此处,方便你寻找亲人,如何?”
一般说来,女子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很是忌讳将自己的画像公开出去,但这里是城郊山野,贴的又是寺庙之地,施施性情大方,也不作多想便爽快的道:“好,那就有劳师傅了。”
于是这位师父就给她画了一幅画像,贴在寺庙门前的大树上,原本这师父是一片好意,这寺庙的位置也有些偏僻,除了初一十五这两日,平时的香客并不多,但是这画像一贴出来,就惹来大祸了。
这段时间,血花会、乌衣卫一直派密探在东郊各家寺庙打听和寻找那位催眠大师,而且是来来回回的找,不放过任何一间寺庙和出入的僧人,如此,这画像贴出来的次日,就有乌衣卫的密探发现了这张画像。
这名密探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张画像一阵子后,向庙里的师父打听:“这位师父,我看贵寺门前所贴的画像有些像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她数日前悄悄外出逛庙会,而后下落不明,没有半点音讯,如今家中正在到处找她,很是着急。不知这位姑娘眼下住在何处,我想去看看她是不是我那位失踪的侄女。”
寻亲画像上没有写明施施的住处,只说若有人知道她是何人,请告知寺里的师父。
那位师父当即道:“请施主留个名字,再说说你那位朋友是何人,家住何处,小僧好作个记录。”
密探报上自己和“朋友”的假身份、假住址,僧人作好记录后告诉他:“这位姑娘眼下住在小平村,小平村离这里三座山,你去村里问问便知。”
东郊很大,驻守的人手有限,这位密探没有贸然叫人,而是独自越过三座山前往小平村。他抵达村里时已经是深夜了,他担心打草惊蛇,便在村子边上的柴房里宿了一夜,天明时才进村里打听“施施”的情况。
不巧,施施五更时就出发去其它寺庙上香了,这名密探没能见到施施的模样,但是,他经过一番询问后基本能确定“施施”就是乌衣卫最想抓到的“犯人”之一——风衔珠,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据点,向上头报告了此事,上头即刻召集了一批人马,兵分两路,秘密赶往小平村和那间寺庙围捕“施施”。
那间寺庙名为青山寺,离小平村很远,施施从凌晨五更走到日头偏西才抵达寺里,待她上香、拜佛、抽签、算卦并用了斋饭后天色已经暗了,她决定在寺里借宿一夜,而送她出门的农户大嫂送她到半路后就将她交给路人带路,自个先回去了,所以,她是独自宿在寺里的。
青山寺有十几位师父以及多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者,口碑很好,深得百姓信任,她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全。
只是这天晚上,她念完经书后刚想回后院歇息,就在廊下遇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约莫五十来岁的僧人,这位僧人对她施了一礼,很是和蔼的道:“贫僧释空,听闻姑娘因受伤导致失忆,忘了自己是何人,也想不起自己的家人,心里颇为同情姑娘,想给姑娘实施催眠之术,引导姑娘恢复记忆,不知姑娘可否愿意接受此术?”
一般说来,没有人会轻易接受陌生人对自己实施“法术”,但不知为何,施施听到这位名为“释空”的师父这么说,心里很是兴奋,没有不安和疑惑,只有迫不及待:“好好好,我可怕我恢复不了记忆呢,释空师父能帮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求之不得,我先谢过您了。”
释空颌首:“那么,就请姑娘随我过来,配合我的施术。”
施施跟着释空来到一间僻静、暂时无人居住的干净厢房,释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箱,取出安神、静心的草药放进香炉里点燃,而后请施施盘腿坐下,让她放松身心,温和的询问她发现自己失忆时、记忆后的各种细节,从她的穿着打扮、所想所为、性情喜恶、身体状况等方方面面推测她可能的出身、来处、家里的情况等,诱导她去回忆她的家人。
问着问着,释空拿起那盏燃着的烛台,放在施施眼前半丈左右的地方,慢慢的、很有节奏的左右晃动:“夜深了,你很困了,眼睛要睁不开了……”
“你阖上眼睛,放松四肢,放缓呼吸,慢慢睡着了……”
“你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你最想念的人,他是你最亲的家人,可能是你的父亲或母亲……”
施施做了一个梦。
非常真实的梦。
可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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