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能怪001，她都没有作为人类正儿八经的在地球上生活几天的经历，更何况是订餐这种困难的事。随便找了几家有名的店，把菜单发过去也就算结束了。
谁能想到有名又不代表豪华呢。
但温庭燕却丝毫不介意这些。
眼前这几道菜，无一不是清淡可口的，是凌漪参考自己的口味和身体状况，斟酌了许久才点上的。
温庭燕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是不可置信，又或许是受宠若惊。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001听不出来温庭燕的言外之意，笑眯眯的把饭菜往温庭燕面前推了推：“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想对你好。”
“是吗……”
他喃喃自语。
这些年里，其实凌漪对他已经不再单纯是讨厌，甚至说是恨。
凌漪最爱自由，最痛恨束缚，可她偏偏又被逼着和他结婚，连婚姻这种大事也无法自己做主。
凌漪是恨他的，恨他在凌父逼她结婚的时候，自己没有拒绝，如果在婚姻这场绑架中凌父是主谋，那他温庭燕就是最大的帮凶。
她无法恨自己的亲生父亲，因此，一切的仇恨都加倍落在了他身上。
他对这场无妄之灾无能为力，凌漪不懂，可他却清楚，对凌父的行为看似逼迫，实则是在为凌漪的后路做打算。
凌家子嗣单薄，凌父凌母又只有凌漪这一个孩子，可凌漪又散漫惯了，别说是管理公司，哪怕不把公司挥霍一空，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可这么大的公司，谁又舍得让渡他人？更何况凌父那时身体每况日下，既想让公司始终在自己人手里，又不想让凌漪受苦，最好的选择，就是把公司给他，同时，把凌漪嫁给他。
这是凌父临终之际，能想出的最好的方法。
至于凌漪……
温庭燕看着眼前没心没肺吃着毛血旺的凌漪，脸上不知是苦笑，还是欣慰。
她恨他，把他当成夺走自己家产的仇敌，她更不爱他，一心只想除掉他。
他早已习惯凌漪带给他的一切痛苦，心也已经冷了，像裹了一层冰盾，表面上刀枪不入，凌漪任何利刃般的痛恨都不会再让他针刺般的疼痛。
可直到今日，凌漪又重新把这颗早就冷得入骨的心脏捧住，一点一点的捂热，凌漪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再能像以前一样，对凌漪的怨恨来者不拒了。
心脏外的冰盾已经融化，柔软的血肉就这样裸露出来，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会变得遍体鳞伤。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
他无声的动了动唇。
被人从地狱慢慢捧入天堂，就再也接受不了重新掉入地狱的滋味了。
同理，如今，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心甘情愿的接受凌漪给他的一切伤害了。
001耳力好，听到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停下筷子，一双吃的亮晶晶的黑色眼珠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然后给温庭燕夹了几筷子菜。
“你多吃点，这样才会长肉呢。”
温庭燕还是没怎么有胃口，但却很顺从的把凌漪夹给他的肉吃的干干净净。
“是觉得……我现在太瘦了，不好看吗？”
“啊？”001嘴里塞的满满的，嚼嚼嚼，闻言宕机一样愣了几秒。
她快速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别那么敏感，温庭燕，你如果曲解我的意思，我会不高兴。”
她客观的陈述自己现在心情，语气平静，也没有任何不满。
“抱歉，是我的错。”
001听这句话听的耳朵要起茧子了。
“你也不许说抱歉。”她又加了一句。
“抱……”这句话脱口而出，温庭燕反应迅速的止住。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他有些不熟练的转移话题：“以前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这种话。”
以前的凌漪是个大小姐脾气，随性的很，如果遂了她的意，她会对人千好万豪，但一旦惹她生气，她会有无数种方法往人心窝子里戳。
她怨恨温庭燕，对他只有戳心窝的份，不会屈尊对他说这些好话。
001想起什么，眼神都变得柔和：“别人教我的，我自己其实也不会。”
温庭燕原本在握着筷子，闻言，手指慢慢收缩，原本因为疾病呈淡紫色的指尖，渐渐变白，可他面上却仍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别人？是最近想起来了一些之前的事情吗？”
001瞳孔放大。
坏了。
说漏嘴了。
这些东西都是主神教她的，她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温庭燕吧。
001斟酌着字眼：“嗯……算是吧，想起来之前有个很重要的人，就曾经这样教过我。”
温庭燕彻底卸了力，手脚变得冰冷。
“贺家二少爷一向体贴知礼，想必你说的，大概是他。”
001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
体贴知理？
谁？
贺箐？
想起贺箐在酒吧左拥右抱的样子，001干笑几声：“大概是他吧。对了，我还是有点想不起来，你口中的贺箐……我之前，和他关系怎么样？”
温庭燕低下头，吃着碗中凌漪给他夹的菜，他吃的很慢，像是意识到碗中凌漪夹给他的菜是有限的，吃完这些，便不会再有了。
“很好。”
“你们算是……青梅竹马。”这句话他说的很艰难，几乎是从唇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
噗……
青梅竹马……
谁想和一个私生活混乱还心里全是算计的人当青梅竹马。
001咽了咽口水。
“你和他年纪相仿，两家关系密切，是从小玩到大的，所以你们关系很好。贺家二少爷从小就很懂事，在A市是出了名的有礼貌。小时候你顽皮，全家都会惯着你，但只有贺箐，会教你那些做人的道理。”
温庭燕仍然记得那段记忆，凌父脾气爆，在发现自己的宠溺把女儿惯的不成样子以后，动不动就大骂凌漪一顿，温庭燕去拦着，却被凌漪看作猫哭耗子假慈悲，反而把怒气转移到他身上。
凌漪娇气，受不了别人的指责，但只有贺箐，是唯一一个指出凌漪的错处后，不会被凌漪厌恶的。
“他哥哥虽然也同样优秀，但早就结了婚，因此，A市的名媛，挤破了头想和贺家二少爷结婚。”“对于这些女孩，他一个都不喜欢。圈子里的叔叔们曾问过他想和谁结婚，但他却说，他最中意的人，是你。”
001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瞠目结舌：“那……那我是什么态度。”
“你的感情从不会停留在言语上，但从表现上看，你大概也是愿意的，就像他会为了你挡子弹一样，你也会为了他，和我……”
后面几个字温庭燕说的声音很小，001没听清。
“为了他，和你什么？”
吵架？
闹别扭？
温庭燕的头发散落几缕，遮住了昏暗不明的眉眼。他的语气平静异常，但手里拿着的筷子，却暴露了主人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冷静。
“为了他，和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