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康纳森伯爵脾气不好,不好到只要发火,必会见血。
在城内各角落隐隐传出有人感染了黑死病的消息时,没有人敢往上汇报,就怕殃及池鱼,成了迁怒的对象。
当他们想要偷偷溜出城,又发现盖伦骑士长每天至少到城门口筛查十次,他们知道领主怕死,但也没想到怕死成这个样子,害的他们唯一的退路都没有了。
带着一丝隐秘又愤懑的仇富心理,有个发高烧却不咳嗽的侍从隐瞒了自己生病的事实,混迹到了厨房,并用最恶毒的心态往所有能看到的食物上吐上了口水、鲜肉上挤上了自己的血液。
既然他活不了了,为什么这些纵情享受了半辈子的贵族老爷能够幸运的幸免?
侍从虽然没上过学,但他善于八卦,所有消息汇集在一起,让他懂得黑死病感染起来从不挑人。
否则和康纳森相邻但敌对的那位领主不可能全城覆灭。
有同样心思的,不止这个侍从一人,贵族从来不是好相处的,之前碍于阶级差距,常年被打杀侮辱却谁都不敢冒犯,如今面临逃不开的死亡,心态失衡崩盘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在小镇居民全部痊愈,用打扫卫生的方式连夜集体庆祝时,城内全面爆发了,比建筑密集的小镇爆发速度要快很多,几乎一夜之间,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
恐慌在城内扩散,尸体窝在屋中发臭,只能用最粗暴的办法解决。
当康纳森察觉自己身体不太对劲,最喜欢的弄臣也失去了踪迹后,护城河的河水中已经飘荡了不止一具尸体。
这下子小镇居民的不满达到了顶峰,在沈洛禾潜移默化的洗脑中,他们已经知道黑死病患者的尸体是病源传播途径之一,若想让逝者有尊严的安息、生者得到慰藉,必须要将尸体火花,尘归尘土归土,让他们安静的来安静的走。
否则黑死病将会杀不绝灭不断。
沈洛禾不想往神魔方面宣传,架不住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众人的思维,其实她也无需费心改变,因为她和老宅的存在对于中世纪人就是一种神行走于世最大的证明。
只要不太离谱的用小镇居民的知识面盲点沟通,非得跟他们掰扯什么灭杀细菌之类的科学,她已经达成了说什么是什么的成就。
所以现在所有居民都知道老鼠、跳蚤等等才是魔鬼的使者,黑死病的根源,如今还会潜伏在黑死病人的尸身上,等待破土重出。
待见到河面上飘起的一层浮尸,没气到攻城,也是因为残存的阶级观念逼得他们不得不善良。
沈洛禾也挺烦的,好不容易小镇焕然一新,面包店的小麦香气代替了各种腐臭,隐隐飘散在空中,给她带来了一波在本源世界的欧洲小镇游玩时的回忆杀。结果没出半日,护城河累积的腐臭味又占据了空气。
加上小镇处于下风口,闻一口能辣红眼睛。
这下被百姓们多少有些排斥的骑士终于派上了用场,朱蒂给他们发放防护用具,打发人到护城河捞尸体。
跟尸体密接过的人,都要返回医馆进行第二次的防护治疗,即使知道尸体也是病源之一,小镇的人却从没有复发过,更何况他们亲手搬到小镇外的尸首都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心中的抵触更是少了几分。
但骑士们不同,他们比不上盖伦的骑士团,却比内城的小贵族的地位要高一些,如今却让他们搬运低贱的侍从女佣的尸体,实在是心生不悦。
从他们身上,沈洛禾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朝翻身小人得志。
或许其他地方的平民骑士团不会如此,但康纳森御下的这些人的三观绝对令人堪忧。
他们没敢开口跟沈洛禾抱怨什么,却对朱蒂发难,借由搬尸体的事情向她索要自己的盔甲和权利。
“我们可以维护小镇的治安,若是内城重新放下吊桥,我们也拥有替领主选拔人才的决策权。”
朱蒂似笑非笑的看着在她面前再次昂起脑袋的骑士们,觉得可笑至极,“你们认为城门会在什么时候打开?你们认为这个时候小镇居民会在乎你们的维护?对了,神明说过,你们要是依然心中惦记旧主,她会帮你们尽快回城,跟旧主共渡难关!”
带头提议的那个骑士立刻脸色发黑,他身后的簇拥者们瞬间打了退堂鼓。
就是因为有种马上要改天换地的直觉,害怕他们得到的地位不保,所以在带头骑士的煽动下,三十几人才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冲动。可他们没想到,一个曾在他们手底下受了不少酷刑的少女能够如此强势,仿若脱胎换骨,短短几天成长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样子。
难道神明真的赋予了她绝对的权利,给她净化了心灵和身躯?
索博特骑士长的身份不如盖伦骑士长这个真正的贵族,否则以他受到领主喜欢的程度,早就超过了盖伦的地位。
这是平民骑士团固有的思维,也是他们引以为傲,认为可以重获领主重用的最大原因。
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这么来的,索博特没什么真本事,只是善于讨得康纳森领主的欢心,他选拔人也是按照这个思路来,谁能溜须拍马,谁就有机会进入他的骑士团。
这些人本事不大,嘴皮子溜,头脑灵活,若是放在正途未必不会没有前途,偏偏他们习惯了走捷径。
索博特死了,又没了黑死病的后顾之忧,几十个人纷纷动了心思,总觉得以自己的本事能上位。
侍奉神明是好,但得不到金银珠宝、美人权势,他们当然希望既能够让神明对他们另眼相看,又希望在领主的看重下恢复过去的荣光。
沈洛禾得知此事,只有一个想法,心眼不大野心不小。
她招招手,特意对朱蒂低语几句,朱蒂虽不解为什么神明让她这么做,却绝不会提出疑问或反驳。当即领命,活蹦乱跳的去找捞尸体的骑士去了。
即便神明不下令,她也早就想监督这些骑士们的工作了,她怀疑他们在消极怠工。小镇居民花了短短两小时便将所有尸体收揽好搬出了家门,可他们呢?半天了,河里依然可见泡的狰狞的尸体随波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