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禾不会在朱蒂尚未习惯和成长前,残忍的剥夺她唯一的心理慰藉,但也不会事事纵容。
学会抬起头颅、挺直胸膛,才能很好的迈出第一步。
朱蒂心下一慌,连忙矫正自己略显佝偻的站姿,双肩展平目视前方,没有贵族小姐的高高在上,却能从改变中感受到一丝自信。
等到她察言观色的发觉沈洛禾眼底没有什么不开心和不满,方才微微松口气,真正注意起自己的仪态。
“天哪!朱蒂……是朱蒂吗?”
在等候治疗的人群中,忽地有人轻声不确定的喊着,声音小到若非沈洛禾的五感被造化丹拔高了不少,可能根本听不到。
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走出队伍,他身后是一个满脸不敢置信的瘦小男人,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双双瞪着朱蒂,老头面上的诧异和惊喜暴露无遗。
朱蒂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她,敏锐的回头,正好和两人对视,她一怔,随即冷漠的移开了视线。
“那真的是朱蒂?”老头震惊的放声叫道,之前他们只看见一个风驰电掣般的小女孩跳下漂亮的大红马,精神奕奕的冲向神明,根本没有看清女孩的相貌。后来又被‘神迹’所折服,更是没有发现女孩就是胆小沉默的朱蒂。若非她忽然佝偻起胸膛,让他们找到了一丝熟悉感,从而通过侧脸认出了她的五官,到现在他们也想不到本该死在绞刑架的女儿(侄孙女)会安然无恙、生机勃勃的出现在面前。
朱蒂的父亲可没什么开心的,他一副见鬼的表情,指着朱蒂失控的大吼大叫,“她是女巫,是魔鬼的使者!”像是骤然苏醒般,男人僵硬的看向朱蒂身旁的沈洛禾,眼珠恐惧的快要从眼眶蹦了出来,结结巴巴的念着,“魔……魔鬼!她不是神明,是……魔鬼!”
最后两字吼出了一个病人本不该有的气魄。
虽然没有人会相信他,但见他疯疯癫癫的模样,队伍避嫌地往旁边挪了挪。
而大腹便便的老人脸色发青,一把按住侄子的肩膀,压低声威胁道:“不要乱说话,哪里有什么魔鬼!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不是的!小汤姆就是死在了那个女巫的手里!叔叔难道你忘了,当初你也知道那该死的女巫有多么的可怕!”矮小的男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利落的扒拉开叔叔的手臂,他脸颊泛着潮红,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各种晦涩打量的目光,恨不得远离女巫和魔鬼,逃出这个可怕的噩梦。
杰克惋惜的看着自己素来疼爱的侄子,今早侄子的妻子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他的情绪就开始不稳定。杰克重视这唯一的亲人,但不代表重视到会忽略掉自己的性命。是以,他眼睁睁看着侄子疯狂的跑出广场,没有任何阻拦。
朱蒂漠然的回过头,像是看了一场闹剧。
杰克搓了搓手,终于没忍住,脱离队伍,拖着病重的身体慢吞吞走向了广场中央。他不着痕迹的绕开中巴,颤颤巍巍的想要靠近朱蒂。
可惜,被卫兵尽职尽责的用长枪抵在了四米之外。
“不许靠近!”
杰克无奈,先抱着帽子对沈洛禾行礼,才略带期盼的呼唤着朱蒂,“小朱蒂,你还记得我吗?你的杰克爷爷?!”
朱蒂冷笑,“记得!当年要把卖给游商的杰克爷爷!”
那时杰克爱上了一个风姿绝绰的流莺,把家底掏空了也要去捧场,活似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的赌徒,一掷千金。因为不务正业,被曾经的主人开除,便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要不是小汤姆需要姐姐照顾,她就真的被卖掉了。
杰克脸上讨好的笑僵住了,企图用言语勾起朱蒂对亲情的向往,包括提及她那命不好刚刚逝去的母亲。可惜,这孩子已经不是原先为了亲人可以伪装成哑巴的小可怜了。他所有的目的她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是见她受到神明的偏爱,想要牟图便利。
朱蒂毫不动容的请卫兵把人赶走,不让他继续吵到沈洛禾,不管广场上的人怎么看,只要她的神明不嫌弃她冷血,她便无所畏惧。
她盘腿坐在软塌下方,像个小猫咪般乖巧的趴在沈洛禾的腿上,若说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一种微妙的大仇已报的情绪和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悲伤同时涌入,冲击的她眼眶发热。
感受到腿面的潮湿,沈洛禾轻轻摸着朱蒂的脑袋,无声的安慰。
一天一夜悄然而逝,广场上剩下的都是病症较轻的人,他们随处打起了地铺,安静等待着。盖伦拿出了一个沙漏计时,每人躺倒沙漏滴尽沙粒,若无高烧咳嗽等症状,即可归家,若症状没有完全消失,继续躺到下一波沙漏滴尽。
广场上由骑士和卫兵轮流驻守,病人们自觉的一个个放倒沙漏计算时间。
沈洛禾安排好一切,带着朱蒂睡在了中巴上,把两个并排的座椅放下便是舒服的单人床。朱蒂激动到彻底忘了曾经有过的复杂心绪,兴奋的根本睡不着。沈洛禾索性把冰箱里的零食摆出来,播放出中巴智能屏幕里的电影,吃吃喝喝度过了前半夜,才渐渐的在电影结尾曲中熟睡了过去。
沈洛禾是被老宅管家的提示音吵醒的,中巴隔音非常优秀,她睁开眼,得知广场上多出了十几个人,扒开车窗帘看去,那十几人以包围的方式远远的围住了中巴。
他们面色枯槁,身形消瘦,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只一眼便知染上了疫病。
斯诺和守夜的六个骑士手持长枪和盾牌防止他们靠近,卫兵们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局促的站在一旁,直到盖伦等人赶到。
朱蒂也醒了,扒开车帘一看,露出一抹极其厌恶的表情,“是领主!”她口出恶言,“居然还没有死!”说完,方才回神般捂住嘴巴,悄悄去看沈洛禾的表情。
沈洛禾能有什么表情,她也觉得挺奇怪,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求救去了吗?灰溜溜的回来可还行?
她敲敲窗户,等斯诺和盖伦仰头望向自己,歪歪头,示意可以放行,水陆空三栖的智能中巴怎么可能没有防护系统。
在盖伦摆手撤离中巴范围后,康纳森一脸狰狞的冲盖伦等人啐了一口,随后挺胸抬头,整理了下染上汗渍油污的衣领,大步走向中巴,像模像样的敲了敲车门。
朱蒂推开车窗,居高临下的问,“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