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对于过着平凡恬静生活的人而言,等闲便过了,变化不大,但风云诡谲的江湖,在三年中的变幻是很大的,首先是声名煊赫的神剑帮宣告瓦解,继之而崛起的是“百花会”,会中弟子大半是女的,奇的是会坛就设在枣阳附近,神剑帮原来的总舵位置,作风神秘而恐怖。
时已午夜,李府上房里灯光娓娓,司南誉与李忆凤夫妻俩在闲话家常。龙凤之配,照理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对,尤其退出江湖以来,平静无波,但司司南誉并不真正快活,总觉得生活中像缺少了什么,这是心灵上一个无形的阴影,也可以说是—桩抹不掉的憾事,便是宁坠儿的削发为尼。每当面对李忆凤,他便会联想到宁坠儿,两人同胎出世,一模一样。现在,宁坠儿的影子又不期然地浮现,使他精神恍惚。李忆凤秀眉微蹙道:“珏哥,你像是有什么心事?”司南誉心头—凛,随口掩饰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想三年前在江湖道上出生入死,刀尖上打滚……”
“你嫌现在的生活太平淡?”
“不,平淡就是福气,我讨厌武士生涯。”
“那你为什么还要常常想?”
“以往的不管是好是坏,偶尔回忆是免不了的,对了,玉郎呢?”
“早已入睡了。”
“时辰已不早了,我们也该……”
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夫妻俩变色而起。一个二十左右的大丫头冲入房中,神色仓皇。李忆凤蹙额道:“迎春,什么事?”迎春喘着气道:“婢子……刚才从后厅外过,见厅里灯熄了,想去点燃,忽然一条人影从后厅里窜出,一晃影便不见了!”司南誉道:“噢!是什么样子的人?”迎春道:“没看清楚!”李忆凤道:“迎春,是不是你眼花看错了,这些年来,从没有这种事发生过……”迎春发急道:“婢子绝对没看错,千真万确。”司南誉想了想,道:“我们到后厅里看看!”
三人出房,进入后院,厅里果然是漆黑一片,来到厅门,首先人目的是三炷亮晶晶的香头,司南誉心中一动,道:“迎春。你在老夫人灵前上了香?”迎春惊声道:“我……没有哇!”司南誉弹身入厅,用纸捻点燃了灯,只见灵牌前的香炉里插了三支香,香头燃了约莫一寸,再看桌边,居然还有焚完的纸箔余烬。李忆凤栗声道:“怎么回事,有人来暗中给娘点香化纸?”事态相当不寻常,司南誉剑眉紧皱,道:“的确是怪事,会不会是坠儿?”迎春颤声道:“不会是大小姐,那人影……很高大,像是个男的。”司南誉心头—震,道:“男的,会是谁?”李忆凤激动地道:“娘过世已经三年多,居然……会不会是……”司南誉急接口道:“凤妹想到了谁?”李忆凤咬咬牙,道:“会是三才门主邱文俊么?”司南誉深深一想,道:“很有可能,除了他……别人不会做这种事。”顿了顿,又道:“如果是他,倒也无碍,只怕……”蓦在此刻,一个小丫头匆匆来到厅内。目光四下一扫,道:“夫人,小少爷呢?”李忆凤粉腮大变,惊声道:“翠儿,小少爷不是在房里么?”翠儿道:“没有,床是空的,小婢还以为……”司南誉也告面色大变,直觉地感到发生了情况,脱口道:“床是空的?”李忆风急声道:“我们去看看!”
方婢四人,直奔上房,一看,床上果然是空的,被子掀在一边,一双小鞋子还摆在床前地上,脱下的衣服却没了,情况很明显,玉郎是被人抱走了。骨肉亲情,李忆凤顿时花容泛白,泪水夺眶而出,坐上床沿,手抓小被,只差一点没哭声来,司南誉是男人,性格上要坚强些,挥手道:“迎春,你们先在里外找找看。”迎春与小丫头翠儿应命而去。李忆凤霍地起身,去摘壁上的剑。司南誉忙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栗声道:“凤妹,你想做什么?”
“去找他!”
“谁?”
“三才门主邱文俊。”
“司南誉把她按坐回床上,沉重地道:“你冷静些,现在,还无法断定是谁带走了玉郎……”李忆凤终于哭出声来,边哭边道:“准是他没错,别人,不会在娘灵位前化钱烧纸,娘……一生就断送在他的手里,他害得李门家破人亡……”司南誉的眉头抽紧了,俊面沉如铅块。李忆凤接下去道:“当初,他把我偷离母怀,虽说把我抚养长大,但……那不是恩,严格的说那是仇,仇!现在,二十年前的故事重演,他……呜呜呜……”她分析得极合情理,事实上极有可能,她脱离三才门,与邱文俊断绝了父女之情,已经三年,对方迄无动静,现在以这种手段来报复,非常可能。邱文俊是“金凤女”的表兄,求爱不遂,先与忆凤的父亲李凡决斗,李凡因伤重不治而死,然后又趁“金凤女”在旅途生产昏迷之际,掳走了双胞胎之一的忆凤,当作是他的女儿,现在劫走忆凤所生的儿子,是故技重施,居心可恶。司南誉何尝不忧急,只是他必须镇定处理这件事,因为他是一家之主,对李家而言他是半子,对司氏门中来说,他是独子,身承二祧,玉郎被劫走,后果的确是相当严重。深深一想,道:“到哪里去找他?”李忆凤栗声道:“最近的分舵,事情刚发生,他走不远。”迎春与翠儿走回房中,哭丧着脸,不用说,没找到。司南誉当机立断,沉声道:“我们马上动身!”
“不,我—个人去。”
“为什么?”
“你去了事情会决裂,恐怕难免大动干戈。”
“可是……”
“珏哥,我办得了!”
司南誉苦着脸道:“如果附近分舵找不到呢?”李忆凤咬牙道:“那我就直奔子午谷总舵,我会捎信回来。”司南誉道:“这样……我怎能放得下心?”李忆凤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去了,总是外人,难讲话。”迎春闪着泪眼道:“知道是谁了?”李忆凤道:“只是猜测,迎春,小心门户,好好侍候姑爷。”迎春点了点头。李忆凤匆匆收拾了一番,带着剑,连夜上路。
一个和乐的家庭,顿时布满了惨雾愁云。
司南誉根本无法安睡,像困兽般在房里来回走动,直到天明,望着壁上悬挂的霸剑,喃喃自语道:“剑啊!三年不曾出鞘,现在恐怕要用你了。”
三天,在司南誉的感觉上有三年那么长,是一分一秒捱过去的,李忆凤人不见回转,也没信息传来,司南誉可按捺不住了,父子连心,他怎能不急,现在又加上妻子的安危,如果三才门主狠得下心的话,他是会对她不利的,因为她击碎了他的梦,人,如果—意孤行,是无法理喻的。迎春进来请用饭,司南誉下了决心,乘机道:“迎春,你照管门户,我不能再呆在家里等了!”迎春皱眉道:“姑老爷要去哪里?”她是李府的老人,所以姑爷小姐的称呼不改。司南誉道:“再呆下去我会发疯,我要去找玉郎母子。”迎春道:“如果二小姐在姑老爷出去之后回来呢?”司南誉吐口气道:“能回来是最好不过了,这不碍事。”迎春期期地道:“姑老爷何不再等几天?”
司南誉断然道:“我不能等了!”
“姑老爷总得有个去向?”
“这个……我一路到子午谷。”
“子午谷在什么地方?”
“你不必知道,如果二小姐先找回来,她知道,如果没回来你知道了也没用。”
“姑老爷……就走么?”
“嗯!马上就收拾动身。”
就在此刻,小婢翠儿匆匆进房,道:“姑老爷,有客人来访!”司南誉心中—动,道:“什么样的客人?”
“说是姑老爷的姑交!”
“故交……人呢?”
“在外客厅!”
“好!”
司南誉一脚跨入厅中,一阵哈哈郎笑,一个蓝衫书生上前执住司南誉的手,这不速而至的,赫然是“无胆书生”胡行宜。“无胆书生”热切地道“方兄,三年睽违,吾兄风采如昔,嫂夫人好?”司南誉勉强笑笑,道:“托福,请坐!”两人相对坐下,“无胆书生”又道:“对了,小弟该称兄台方兄,还是司兄?”司南誉道:“随便,在下本姓司,但为了纪念先师抚育之恩,所以一直沿用当年先师赐取的名字!”
“是!那就—切旧称吧,听说方兄谢绝江湖,所以不敢前来打扰,恐怕为贤孟梁带来江湖是非……”
“哪里话,彼此至交,欢迎随时枉驾。”
“对了,听说方兄定居之后不久,就喜庆弄璋,想来已可绕膝承欢……”
司南誉脸色一变,把爱儿玉郎失踪的事说了出来。“无胆书生”大惊起立,道:“想不到果然发生了事。”话中有话,司南誉也跟着离座,栗声道:“兄台说什么?”“无胆书生”道:“小弟正为这件事来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