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誉注目笑道:“山主的成见太深了,绿林人物打家劫舍,白道志士仗义卫道,彼此的立场不同,怨仇当然不是三年两年结成的,但是,山主何不静下心来想一想:往年纵有怨仇,有迩来深呢?往年纵有凶杀,有目前伤亡之多吗?”
梅若望冷声一笑,道:“阁下知道迩来的凶杀缘何而起?”
司南誉道:“这还用讲,当然是为了长白山发现了万年参王……”
梅若望不等他往下讲,接口沉声道:“万年参王乃是老夫发现的,老夫传下绿林箭,邀请同道前往采掘,是你们生了觊觎之心,沿途袭击老夫手下,而后又在泰山聚会集议,共谋抢夺之计,沿途的凶杀便是因此而起,老夫请问,这责任该谁来负?”
司南誉微微一笑,道:“天材地宝,人人都想攫为已有,便是因此起了冲突,倒也未可厚非,可惜双方都被人利用了!”
梅若望怒声吼道:“岂有此理,你说老夫被谁利用?老夫行年六十有二,素来独断独行,这次传绿林箭邀请同道采掘参王,更是老夫一己的心意,谁知道老夫的心意而利用老夫?若说被人利用,那便只有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白道英豪。”
最后那句话满含不屑与讥讽之意,但司南誉不以为意,并且飞快的接口道:“山主又生气了,山主想想看,这事既然出诸山主一己之意,传出绿林箭也是一椿绝端秘密的事,按理应该不为外人所知才对,事实上大家都知道了,这该如何解释呢?”
梅若望微微一怔,司南誉又道:“这只有一点可以解释,那便是山主属下有了奸细。奸细是无孔不入,山主传出绿林箭,总得将传箭用意告诉他们,传箭之人只要有一个是奸细,那奸细便有可能将这事禀告他的主子,那主子也就利用武人贪得异宝的心理,将消息传了出来,于是纷争迭起,伤亡也就不断了。”
这话虽然浅近,如果没有司南誉说出,大家绝不会想到,司南誉这一说出,就像画龙点睛一般,人人都感觉司南誉说得有理,于是双方之人全都愣然缄默了。
司南誉忽然道:“山主手下有一位名叫全胜的寨主吧?”
梅若望从缄默中抬起头来,惶然而又泛怒道:“怎样?全胜死了,死在堂堂武当掌门无尘道长的偷袭之下,你问他则甚?”
司南誉道:“晚生要告诉山主,全胜死在无尘道长掌下是不错,但他却是被人利用者之一,他是死有余辜。”
他忽然转身向无尘道长抱拳一拱,道:“道长请恕晚生情非得已,下面的话或将损及贵派的清誉,但为减少伤亡,解决这场纷争,晚生斗胆要将那天目睹的事说出了。”
无尘道长颔首道:“善哉!善哉!白大侠宅心仁厚,既然认为非说不可,那就说出吧!俗语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武当门下出了不肖的弟子,乃是贫道教导无方。”
司南誉道了谢,转身目注梅若望,肃容说道:“梅山主,我说全胜死有余辜,你怕难以相信。事实上,全胜与水月庵的两个尼姑,利用美色,引诱武当门下的五个年轻弟子失身失节,陷身于水月庵中。无尘道长得讯赶去要人,人是给了,但却脸黄肌瘦,一身功力几乎尽失,无尘道长痛心弟子为人所害,又怕沾污武当一派的清誉,于是便以无上真气杀了全胜。这事晚生亲眼目睹,且有无尘道长为证,你该相信吧?”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山主请注意:全胜为何引诱武当弟子失身于水月庵?武当掌门人为何又能得讯赶去要人?无尘道长见到门下弟子被害出手杀了全胜是必然的,你梅山主知道全胜被杀,心中激怒,要找无尘道长报仇也是必然的。结果要怎样呢?结果便是两道的怨仇,彼此的杀戮。
山主想得到吗?”
梅若望无词以对,默默的不知想些什么?
司南誉续道:“梅山主再请注意:这是晚生亲目所睹亲耳所闻的事,在无尘道长未到水月庵之前,晚生亲见全胜与水月庵的尼姑饮酒作乐,席间便在各逞心机,力争诿过,那证明他们上面另有主使之人,那人并非是你。”
梅若望听若未闻,这时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司南誉皱眉沉声道:“梅山主想些什么?你认为全胜不可能暗中背叛你?”
梅若望摇摇头道:“不是,我觉得事有蹊跷,传箭之人是我亲自派的,他们并不知道长白山发现万年参王的事,我只是请得各寨寨主速来太行山总寨议事。”
司南誉蹙眉道:“发现万年参王的事,当真没有第二人知道吗?”
梅若望道:“老朽告诉过犬子,邀请同道共同采掘的法子便是犬子想出的。但老朽叮嘱过他,他当然不会泄露秘密。”
司南誉道:“事实上却已泄露了,月前晚生游览太湖,就曾听太湖寨主吴一飞讲起山主发现万年参王的事。”
梅若望道:“吴寨主当然知道,那是老朽议事厅宣布的,凶杀事件发生在老朽宣布之前,有人说必是白道长物阻杀传箭之人得到的消息,老朽当时认为那人的见解极是,所以准备先与白道人物大干一场。”
司南誉道:“当时山主想必十分气恼吧?”
梅若望道:“老朽当然气恼,你说老朽不该气恼吗?”
司南誉叹了口气,道:“这倒不能怪山主,山主可记得那人是谁?”
梅若望毫不迟疑的道:“那人就是全胜。但全胜事先也不知老朽发现万年参王的事。”
梅若望讲到这里,司南誉见到梅子豪率领三五个人急急奔来,其中之一竟是水月庵的如玉,他心头一惊,顿时忖道:“前此在大厅见到的熟悉人影原来是她,她两个姐姐都是宫彤属下,全胜曾说梅子豪对花如玉属意甚殷,梅若望发现万年参王的事既然只有他父子知道,那么……那么……”
他转念极快,这时不觉脱口道:“那么便是梅子豪泄露的了。”
梅若望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惑然叫道:“什么?你说是犬子泄露的?”
司南誉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山主说过长白山发现万年参王的事,事先只有令郎知道,如今秘密外泄,不是令郎还有谁呢?”
梅若望愣然之间,梅子豪已经到了乃父身后,闻言之下,似乎一怔,但他忽然目现厉色,沉声喝道:“司南誉,你不要认为舍赐一粒‘小还丹’,便可信口雌黄,我泄露万年参王的秘密,你可有什么证据?”
梅若望回眸见到儿子,肃容喝道:“豪儿不可失了礼仪,你的伤势是‘小还丹’的药力治好的,那便应该感恩,梅家子孙恩怨分明,快向白大侠赔礼道歉。”
梅子豪抗声道:“爹!孩儿谢他可以,赔礼道歉办不到。他胡言乱语。说我泄露万年参王的秘密,他得拿出证据来。”
梅若望身躯一转,怒声喝道:“混蛋!是是非非有为父的作主,快道歉!”
梅若望虽然身为绿林盟主,却不失是个方正之人,梅子豪被他父亲一喝,不觉又气又恼,但却不敢违背乃父的意思,于是他目含怨恨之色,万分无奈的向司南誉抱拳一拱,冷冰冰的道:“多谢白大侠赐药之德,梅某刚才情急失礼,请白大侠大量海涵。”
司南誉还了一礼,笑道:“少山主客气,在下首在谋求两道和平相处之路,减少一点伤亡,少山主如能说出泄密的经过,要下就万分感激了。”
这话的语气一口咬定梅子豪泄秘,梅若望不觉微有不愉,接口说道:“白大侠这就不对了,老朽令犬子向你道歉,乃是感激白大侠慨赐灵药,救了犬子一命,你这般咬定犬子便是泄露之人,老朽便得向你要证据。”
梅子豪也接口道:“是啊!梅某向你道过歉了,你若拿不出证据来,梅某可要向你要些公道。”
司南誉微笑如故,道:“在下曾对令尊说过,公道自在人心。在下只能告诉少山主,你们主子手下的总管已与在下见过面,在下尚因此负过重伤。”
梅子豪似乎暗暗心惊,但他眼珠一转,随即喝道:“废话!谁不能临时编排一套说词?梅某人只向你要证据。”
这边形意门的掌门人华大化也接口道:“白大侠,没有证据是难令人心服的,便是劣徒被你制住穴道,认为他是清廷爪牙一样,那也得有证据。”
司南誉为难了。
他心中闪电一般暗暗忖道:“这有什么证据呢?这全是我根据他们的行动判断出来的,癞大师性情暴躁,尚有可说,余道南与应如龙他们甘冒武林之不韪,联手攻敌,而且出手就伤人,当然是唯恐天下不乱,何况我还阻止终南白石真人于前,足证他们乃是别有企图。
可是,这样说谁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