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根通用数据连接线,他把所有可以复制的数据都塞进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令人惊奇的是,手臂上的哔哔小子看上去古旧,但是内置的储存器容量却深不见底,把这数t的资料全部复制进去也毫无问题。
看上去,有人自己改动过了这台个人终端。他注意到了这台随身电脑的侧面有着许多银色和黑色的接口,之前的“自己”或许在它身上下了许多功夫。
但是,那些记忆碎片好像怎么也拼合不起来,自己的回忆就像是在迷雾中摸索,每一次都只能看见一小块自己身边的地方。无法把一切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有序的整体。
自己的同伴,那位盖琪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冰冷的显示屏表面,努力搜索自己破碎的记忆索引。他在一片片残骸中翻找,把各种毫无意义的碎片摆在一起,试图从中寻找出有用的线索。
橘子。褐色。钢铁。
他把拼合起来的三个标签放在一起,努力试图从中分辨出对自己有意义的东西。
橘子。
橘子味。
他的鼻端仿佛闻到若隐若现的清甜香味,像是高中女生会用的那种水果香水一样,淡淡的橘子味,几乎稀薄到下一瞬间就会消逝在空气中。
他睁开眼睛,鼻端的香气似乎并不是自己记忆的回声,他确实在现实中闻到了淡淡的橘子香气,就萦绕在自己的身周。
他缓缓直起身子,抽动着自己的鼻翼,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正坐着的椅子上。这张可滑动的椅子上很干净,没有灰尘,他一开始以为是通风管道的功劳,但是……
他徐徐弯下腰,沿着椅面人工皮革的缝线一路嗅下去。
……
很微弱,但是的确有几乎无法让人察觉的橘子香味。
她也在这里,就在不久之前,不超过三个小时,她也曾经坐在这张椅子上,查阅我面前的资料终端。
这个发现令他有些亢奋,就像是在毫无目的的迷雾中终于找到了一线遥远的火光,让他继续有了追索的动力。他把激光发射器握在手中,循着空气中的气息走出了这间资料室。
大脑一阵胀痛,就像是什么东西正在侵入他的神经系统,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的脑中搅动。他痛苦地弓下腰,凄厉的嚎叫响彻死寂的舱道,周围的金属墙壁在他的咆哮中开始扭曲变形,表面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呃啊啊啊啊啊——该死!!”
他咬牙切齿地咆哮,当他试图从那稀薄到无法辨别的气味中跟踪女孩的方位时,巨大的疼痛从脑底翻涌起来。数秒钟的眼冒金星后,他发现自己的鼻腔似乎灵敏了许多,空气中那一缕香味变得清晰可闻,甚至能够判断出它的方向。
他拔步向这橘子味的方向走去。
这艘死寂噩梦般的船只让他几欲发狂,就算是死在这些寄生体的手中,也比像是孤魂野鬼一样在这个冰冷的死亡空间中游荡强。
随着他继续深入植物培育区,蓝色胶质的分布密度也开始逐渐上升。这些怪异的胶体不安分地蔓延到了他目力所能及的所有地方,墙壁、舱门、窗体、台阶……甚至每一台培育区中的机器,当然了,也少不了人类的尸骸。
许多看上去像是人类的尸躯的茧包就躺在地上,被厚厚的蓝色胶质所覆盖。当他踩过这些浑浊的菌毯时,几度错疑下一秒钟自己就会被这些原生质一样的东西所一举吞没,幸好没有。
沿路烧断所有被胶体所堵塞的舱门,他逐渐产生了怀疑。自己的同伴,那位盖琪小姐真的在植物培育区的深处吗?如果她也走在自己正经过的道路上,为什么这些门依然被许多胶体所覆盖呢?
鼻端的橘子味香气依然清晰,甚至随着他的深入而越来越清晰了。他骤然间开始怀疑这些都是某种外来精神力量在自己的神经系统中做了手脚,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引入植物培育区的中心,踏入一个死亡陷阱……
自己的对手并不是一株无知无识的植物,而是有着野蛮智力的猎食者,一株猪笼草,一株恶毒的食肉植物。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就算前方只有死亡在等待自己,他也不会停下脚步,因为他需要一个目标,而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这根稻草就算再无力,他也会拼尽一切地去追寻。
脚下险些一滑,随着舱门的开启,他走进了植物培育区的中心,一个用于模拟自然环境的巨型温室。
……这就是,这艘船上最原始的变异体吗?
他觉得自己有些像《杰克与魔藤》中的主角,仰视着一颗直达天顶的巨大魔藤。藻类?不,这绝不是藻类,蓝色夹杂着血红色的茎叶交缠盘旋着撑破温室的穹顶,像极了一张他在资料里看过的,“红色神印”的造型。
它杂乱的附肢胡乱盘放在四周,就像是章鱼的触须般在温室内四处蔓延。许多古老的仪器已经成为了它的支架,几个看上去像是供给营养和光照的器械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仔细观察的时候,他有些毛骨悚然地发现,这根盘旋弯绕的藤蔓表面有着一些……人类的特征。
就像是皮肤表面长出的赘疣一样,这根巨大的藤蔓表面衍生出一些人类的肢体,就像是植物与人类的基因交gou后诞下的疯狂产物,人与真核生物的混种,违反了一切生物学定理的扭曲基因工程造物,某种绝非理性的法则造就了它。
他注视着这株病态的魔物,心中充满了厌憎。他也不知道这种厌憎从何而来,有些像是完美主义者对瑕疵品的憎恨与对生物之美被玷污的反感混合在一起,令他想要将这东西从世界上完全铲除。
就在他想要举起自己激光发射器的一瞬间,巨大的痛苦将他击倒。某种浓烈无比的信息素攻击,他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毒气,这东西是会主动攻击的。它丑陋的身躯上正在散发出致人死命的孢子,而随着信息素的释放,周围所有的寄生体都会复苏,开始寻找自己的猎物。
就在自己面临死亡的瞬息,他反而开始思考这些畸形生命的目的了。
它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行动呢?
如果是为了吞噬人类,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尸体存留?除了水分的挥发外,所有的尸体都只是被变异的蓝藻细胞所异化而已。就像是它们花了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感染更多的生命一样。而当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陷入了死寂的休眠,无法更进一步。
能够将蓝藻修正为如此富有力量的高级生命,他不相信这个级数的外来传染性基因病毒是自然演化出的存在,毫无疑问,这是某种超越人类文明科技水准的存在制造的工具。
既然是工具,那么它必然有一个设计出的目的。
难道自己在面对的,只是一个失控的工具吗?
四面八方,那些尸变体从粘稠的浆液中爬起,如同沼泽中的怪物一般靠近半跪在地的他。意识到自己死亡的接近,求生意志正在疯狂地鼓动他的肌体开始运作。
找到敌人的弱点,他残存的逻辑迟钝地运作着。他的双眼扫过这株植物的表面,那些关节,那些藤蔓的关节,颜色像是更浅一些的红色,那是动物的基因,那是干细胞的储存点,蜥蜴断尾后的再生,干细胞的分化,功能细胞……
连贯的逻辑破碎成一个个断片,他秉承直觉地抬起手中的激光发射器,对准了巨大藤蔓中的某个颜色不同的节点,扣下扳机。
白炽的光束有些歪歪扭扭地颤抖着,但是依然击中了那个节点。激光的烧灼迅速让富含液体的原料储存节点爆炸,恶心的汁液四溅,粗大的藤蔓分支从中断裂。
沉眠中的魔物苏醒了,他按住自己的脑袋,竭力顶住那无声的咆哮。这头巨大的植物正在痛苦,介于植物、藻类、动物三者交界处的怪物醒来了。他感觉到脑中的钝痛稍微好了点,钳制他大脑的力量似乎松解了一些。
随着巨大藤蔓的摇动,一个白银色的箱子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崭新的银色光泽,看上去并不像是两百年前的产物。
他屏住呼吸,然后高速跑向这个白银色的箱子。一片记忆碎片从回忆中跳了出来,他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箱子的表面有一个密码锁,他的手指悬停在九宫格的数字输入键盘上,周围的尸变体们正在重新围绕过来,他干脆闭上眼睛,凭自己的直觉和肌肉记忆直接一口气输完了十二位的密码。
气密阀门开始松动,白银箱子开始自我分解,露出了里面的内容。一位有着栗色短发的纤细少女蜷缩在箱子里,她的小半个脸被一个呼吸面具所笼罩。
随着箱子的开启,她也开始伸展自己的手脚。当她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时,金属引擎的咆哮开始轰鸣,她举起自己的左臂,一支乳白色的塑料和黑色的合金交织成的华美义肢,半透明的掌心翻出一片透镜。
“趴下!”
不用她再次提醒,他立刻仆倒在地面,炽烈的光束擦过他的头顶,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混乱的尸变体嘶叫中,他看见少女的唇角在血雨中绽放出灿烂的微笑。你正在阅读,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