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没有写金榜题名，前程似锦这些。”狄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那是少年毫不掩饰的，无边无际的爱意：“我的愿望很简单。”
两张红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这许多天风吹日晒过去了，依旧没有褪去半分颜色，拿在手心里，仔细一端详。
年懿看见那狗爬字很尽力地端正了姿态，一笔一画地写着：年懿平平安安。
确实是很简单的愿望，只是实现起来又那么难。
明明这句话随处可见，几乎都变成了逢年过节的客套话，只是图个吉利，可狄野却把它当做一个很需要实现的愿望。
他勾唇笑了笑，看样子小蠢狗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嗯，你的祝福我收到了。”
狄野的脸瞬间烧红，手里捏着另一张红签迟迟没有翻转过来，嘴唇嗫嚅着：“什么都比不上你平平安安，我没有敷衍你的意思。”
“我知道，看看我的那张？”年懿点点头，凑上去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青柠味瞬间让狄野躁动不安的心变得安静下来。
“我，回去再看。”狄野捏着红签，仿佛手里掌握着什么生死大权似的，神色有些凝重，生怕上面的内容只是年懿随手写下来哄他的。
回去再看，现在不能再哭了。
“看啊，我认真写的。”年懿拽住了他，温声安抚道：“写给你一个人的。”
于是那张红签被翻转了过来。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狄野开开心心。
很简单的四个字，单纯简洁，但这也是一个很难实现的愿望，年懿写下这张红签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敷衍的意思，只是觉得狄野其实没有那么开心，以前的生活他没有参与进去，知道的不多，但是现在——年懿伸手抱了抱狄野，垂着眸子，心里想的却是：这倒霉孩子，像个受气包。
狄野什么也不缺，那就开心一点吧。
“我只希望你开心一点，其他的……”
话音未落，被一滴眼泪又打断。
年懿怔怔地盯着手臂上的那滴眼泪，猛然掰过他的头，不知所措道：“又怎么了？”
“我真的一点也不开心。”狄野的眼泪终于还是像决堤的水，断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他自诩不是个爱哭的男孩子，周欢跟狄闻从小到大都教他要坚强，男孩子不能动不动就流眼泪，因为男孩子要顶天立地。
可是顶天立地，然后呢？
没人告诉他被欺负该怎么做，也没人告诉他被孤立怎么办，在认识路千河这帮家伙之前被戏称为女孩子也没人告诉他要反击。
直到后来忍受不了了，终于学会反击，却被所有人看做是坏孩子，臭名远扬，其他人对他敬而远之。
周欢教了他要对同学友善，对别人温柔，却唯独忘记了……狄野是会被欺负的。
朋友也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们也没时间一直陪伴着小儿子。
“我一点也不开心……他们总是不陪我，我想外公外婆……”狄野抱住了年懿，把头死死埋进了他的怀里，晚上总是这样，情绪上来了，收都收不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他。
遇见的所有人也不一定都是善良的。
他从小被爷爷奶奶带着长大，没什么伙伴，只好跟着老牛说心事，后来被接回父母身边却觉得陌生不自在，被送进学校又因为没接触过同龄人所知道的一切话题融入不了。
他真的很不开心。
“不要哭了，以后我陪着你。”年懿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这样。
狄野这小子乍一看像是个社牛的，其实私下里没有主见又有些宅，出门在外还犯怯。
这种小孩子很容易被骗，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必定要十倍百倍还回去，又很难真正地跟一个人敞开心扉，实在心疼得紧。
“你不许骗我，”狄野呜咽着，狗耳朵都耷拉了，没有一点精神：“但是我喜欢你以后……我真的很开心，看见你就很开心。”
“所以……你希望我开开心心，就一直陪着我。”
这是小狗儿用所有勇气换来的开心。
他可以不要暖暖的窝，可以没有香香的肉骨头，但是小狗狗就是要开心一点，然后在那个精心的挑选心爱之人必经路上，摇尾乞怜，希望能够有并肩走的可能。
如果没有勇敢那一次。
那他会不会开心呢？
狄野都不敢想，如果没有年懿自己该怎么办。
那种生活想都想象不到。
“混账玩意……不要哭了，你觉得我会离开你吗？”年懿反抱住他，一手上下抚过他的脊背给他顺气，尽量把语气放柔和下来：“其实我之前也没想过要跟谁过一辈子，因为我完全想象不到跟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是我第一眼见到你，只觉得有这么只大狗跟着过，还挺有意思。”年懿似乎在回想两人初见的场景，不禁笑出了声，轻轻拍着他的脑瓜：“太欠揍了，刚被最满意的adc甩掉，又来个火上浇油的，真气人。”
“我错了嘛……”狄野身子一僵，转而又死死把他搂着撒娇：“我那个时候要是知道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吵架我都扇自己。”
“嗯哼？”
年懿咧嘴把他头发揉乱：“那就请你实现你辅爹的愿望，开心点，乖儿子。”
回应他的是少年日渐成熟的吻。
还有点青涩，不过无伤大雅，年懿还是喜欢这种热情不虚伪的感觉，比起含蓄绅士，他更愿意看见一个不服就干意气风发的小毛孩。
“我要看着你回去。”狄野长腿一伸架着自行车，执拗地停在路边直勾勾地盯着年懿进屋。
脾气暴躁的辅爹回以他一个嘲讽意味拉满的中指：“滚回去。”
“我知道了，明天九点我来接你。”狄野喊了一句，确认他已经进屋这才掉头回基地。
客厅还亮着灯，年懿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酒味，朝着沙发道：“哟，老头？还没睡呢。”
“又出去喝酒了？”年赐逢剜他一眼，大手一挥指向墙上的挂钟：“自己看看时间。”
“这不是比赛打赢了聚餐，没喝酒。”年懿摆摆手，绕过沙发过来坐下。
“上去睡觉吧。”年赐逢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闭眼捏了捏眉心，起身上楼：“记得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