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的人排着队出来。
这条巷子很偏僻，都是一些荒了的楼，是以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有路人过来。
“伤还好吗？要不要先去医院？”警察问殷珺。
他神色很平静，是那种异常的平静：“没什么事，你们来得快，我没被他们打多久。”
他垂着眸，身上的剧痛不再强烈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里的悲伤和痛苦。
黎渺站在警察的身后，视线越过警察肩膀，看向殷珺。他身上的衣服因为扭打已经皱巴巴的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静静低头站着，眼圈通红，脸色发白，嘴角渗出血丝。
视线有些飘忽，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那样脆弱，又那样无助。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这种脆弱感。
她之前见到的总是他桀骜暴躁容易炸毛的样子，从来没有看见这种易碎的绝望情绪出现在他身上。
黎渺想冲向去叫住他，奈何殷珺已经低着头转身上了车，他的状态很差，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在乎周遭的任何东西。
“又死哪去了？这个点才回，赶紧吃饭。”黎渺脚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见了林美芬的话。她语气里带着点埋怨和催促。
林美芬指指桌子上面的饭菜。饭菜似乎刚加热过，因为怕苍蝇还在上面盖了个罩子。
黎威本来按照惯例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听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看向黎渺：“你今儿是真回来得有点晚啊。你奶奶说你四点半就回了，怎么这时候才到家？”
黎渺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径自坐在桌前，掀起纱罩，自己乘了碗饭，大口地吃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手也不洗。”林美芬皱起眉头。
她沉默地扒着饭，头也不抬。
林美芬纳闷，她跟黎威对视一眼——黎渺有点反常，要是往常吃饭的时候她肯定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
“你怎么了？发烧了？不舒服？”林美芬伸手摸黎渺的额头，转而又摸了摸自己的，呢喃道，“温度也差不多啊。”
“哎呀，我没事。”黎渺躲开她的手，“我就是心里有点乱，你们不用管我。”
林美芬又跟黎威对视一眼，交流信息——有问题，黎渺心里肯定有事。
她一直都没心没肺的，今天变化这么大，他们想察觉不到都难。
黎渺想起了之前体育课殷珺跟她说过的话。
“如果，他们误入歧途了怎么办？”
他这样问她。
那时候她并没有怎么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还以为殷珺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回答也回答得漫不经心。
那些琐碎的记忆一下子涌进脑海。
他一个人蹲在街边吃臭豆腐……一个人上体育课……原来他跟那些人的友情，早就有裂痕了……
现在想想，她果然还是太一根筋了。
朋友都背叛自己的话……肯定很难过吧。殷珺……他得多伤心啊。脑海里又浮现傍晚时她看见的殷珺的模样——少年低着头红着眼圈悲伤绝望的样子。
黎渺吃完饭，心里思绪仍然很乱，把碗送到厨房里就上了楼。
林美芬边收拾饭菜，见黎渺上去了很久，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觉得实在奇怪，也很担心，压低声音喊黎威：“你快去看看她怎么了，平时这时候都闹腾得厉害，今天安静得有点吓人。
“好。”黎威连忙撂下手里的遥控器，迅速上了楼梯。
黎渺趴在桌子上，也没在做作业，她盯着台灯下的灰尘，一直在发呆。台灯的光把空气中的灰尘照得很明显，那些灰尘浮动着，密密麻麻。
她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依稀记得周郭这个人，之前明明觉得他还挺憨挺讲义气的，她也记得周郭之前一直都是很维护殷珺的，为什么短短一个月多一点，就完全变了呢？
还有他们班那些脸熟的面孔，那些人……看起来也不是愚蠢至极的人啊，怎么……
黎威敲响房门。黎渺回过神，踩着拖鞋去开门。
“爸，你怎么来了？”
“我就来看看你。”他在凳子上坐下，打量着黎渺的神情，然后试探着开口：“渺渺啊，回家路上是不是碰到烦心事了？你怎么心情这么差啊？”
“我没事。”她坐在椅子上，托着腮。
“你有事。”黎威笃定地说。他哪里不了解她，她说是这么说，可她就差把“忧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有事儿说说，没准我和你妈能给你出出主意呢。”黎威劝她。
“我真没事。”
“不，你有事。”
“……”黎渺再一次觉得，她是真的一根筋，也是真的藏不住事儿。
索性她也不憋了，深吸一口气后，她缓缓说道：“爸，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说，人真的会那么容易变坏吗？为什么有的人随随便便就被人带坏了呢？”
黎威压根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身边有人被带坏了，吗？”
“也算，我实在想不通，”黎渺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为什么有人被被坏人很轻易地带上岔路，然后还背叛自己原来的好朋友呢？这难道不是脑子有大坑吗？”
她一想起这件事情，就开始替殷珺生气。
愤怒之下，她很快就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鸟窝状。
“哎……”黎威深深叹口气，“这如今啊，社会上的混混太多了，学生被带坏，实在是太可惜了。”
然后他接着道——
“你们这个年纪啊，本来那个什么……对，价值观，本来就没有完全形成，也不懂什么事儿，很容易就相信别人了。而且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奇、还叛逆，总是会为了一些所谓的义气做一些傻事……”
“所以啊，说到底，还是太容易被影响了，连辨别善恶的能力都没有的人，在社会上是生存不下去的……”
黎渺玩着手指，若有所思。
她好像懂了一些东西。
“行了，你别太烦了，也别瞎想，这有的人啊，挨不住诱惑，等他以后进了社会，诱惑只会越来越多，以后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
黎威说完之后，起身。
“爸，”黎渺忽然叫住黎威。
“咋了？”黎威看她的眼神很温和。
黎渺唇一扬，笑了：“我是不会变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