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做了个请的手势,终于让两人坐了下来。沈言悄悄伸了伸冻僵的腿,暗暗长吁一口气。
“三日后,我有几船货物要从明州运往津门,价值万两白银,若是成功运到,价格立马翻倍。大当家保我顺利抵达,所得利润五五分成,这样的诚意,您看如何?”
高桥手指在桌上敲击着:“沈小姐找错人了吧,我做的是杀人越货的营生,保驾护航,我没干过。”
沈言盈盈一笑:“杀人越货和保驾护航,在这大海上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刀尖对准的人不同罢了。”
“你让我对别的帮派出手?”
“您高老大的旗子往桅杆上一挂,根本不用您出手,谁敢前来造次?再说黑帮火并本就是常事,这会儿您跟我说同行间的道义,可就矫情了。”
高桥手指的动作停了,反手抄起墙上挂的武士刀,刀锋出窍,瞬间对准了沈言。
顾剑反应更快,在高桥转身的时候就飞身而起,挡在沈言身前,伸出食指与中指,生生夹住了刀刃。
高桥暗暗运力,把刀锋向前送,谁知顾剑明明只有了两个指头,刀却始终不能再向前一分一毫。
他心中一惊,明白面前这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他哈哈一笑,收刀回鞘:“沈公子果然擅长打架!”
高老大叱咤东海十年,从来不与人谈判,凡是从他的地盘过的船,无不被扒一层皮,稍有不合作,就一个杀字解决。
他自恃武功高决,今日遇到顾剑,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顾剑得意地冲沈言抛了个媚眼,这一天被几个海腥味儿的海盗推来搡去,早就让他十分恼火,但碍于沈言叮嘱不能发作,这会儿终于露了一手,看见高老大吃瘪的样子,心里痛快极了。
沈言悄悄地冲顾剑比了个赞,这孩子太幼稚,就得哄着夸着才听话。
“我这哥哥,做生意一窍不通,就长了一身蛮力气,大当家谬赞了。”沈言嘴上客气着。
“沈公子和沈小姐能文能武,皆非凡人,不知为何要和我一个粗鄙之人做生意?”
沈言知道,一个人越是自谦,就越是想听好话。
她立马拿出夸夸群群主的功力,说道:“大当家一己之力,聚集这么多英雄好汉,声名远播,简直是海贼之王。我家小小生意,若无强者庇护,王者照拂,根本成不了气候。如今双方合作,有钱一起赚,何乐而不为?”
高桥好久没跟有文化的人聊天,被沈言这一顿吹捧,有些飘飘然。
于是对她说了几句真心话:“我的这帮兄弟,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凡能在陆地上混下去的,谁也不愿意到海上讨生活。沈小姐的想法是好,但没见过真正的恶人,他们做起事来,不讲道理,不讲利益,只图眼前的痛快。”
沈言道:“所以我更要找您,放眼四海,只有您有办法让这群人乖乖听话。能让这些人服气,必定拳头是最硬的,眼光是最远的。我这一批货价值万两白银,但也只值万两白银,若是长久合作下去,何愁没有十万两、百万两!”
谈生意,首先要会忽悠,会画饼。
别的不管,沈言先画一张大饼再说。
高桥哈哈大笑:“沈小姐真是妙人!我越发舍不得放你走了!”
沈言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大当家三日后再会!”
二人来的时候是被绑着来的,走的时候却是恭恭敬敬送回去的,只不过被几个海腥味的彪形大汉团团围住献殷勤,也并不怎么好受。
回到明州城里,顾剑问沈言:“孤身去海盗老巢,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不是有顾少侠在嘛,那招灵犀一指,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顾剑伸出两根指头夹了夹:“什么灵犀一指?你说这个?这是我小时候无聊练着玩的,通常是用筷子,为了跟我哥抢菜里的肉吃,没想到今天用来空手接白刃了。”
“你还有哥哥?”
“战场上死了。等会儿别打岔,你怎么就敢去和高老大谈判,万一他真把你当压船夫人了怎么办?或者没看上你把你剁了喂鱼又怎么办?”
沈言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有什么好怕的,但凡是人,都会被利益所诱惑,高老大也不例外。”
顾剑叹了口气:“唉,也不知你这么大的胆子,上京城对你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是既成事实了。反正没得选,何必好纠结好坏呢?”
沈言说完这一句,忽然软倒在地,任顾剑怎么叫也叫不醒。
顾剑大吃一惊,赶紧扶起沈言,发觉她浑身滚烫,面色潮红,竟是发起了高热。
他不敢马虎,扛起沈言一路施展轻功回到董老板安排的宅院,找来郎中诊治。
顾剑再三询问是不是中了毒,生怕沈言在高老大那儿着了道。郎中反复切脉,都说是着了风寒。
“风寒?哪有人风寒这么厉害的?怎么到现在人都不醒?”顾剑急得跳脚。
郎中摇了摇头:“公子身强力壮,自是不知风寒对身体虚弱之人杀伤力有多大。这位姑娘体质怯弱,加之连日操劳,着了寒风,外邪侵体,诱发心肺不足之症,唉。”
“你摇头叹气是什么意思?既然是风寒,你倒是快开方啊!”
“是,老夫开一剂温和的祛风药方,加上提气温补之药,但这位姑娘能否熬过去,还得看造化。”
顾剑目瞪口嗲,只想骂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一个小小的风寒能要她的命?”
郎中又是连连摇头:“公子稍安勿躁,此事没有定数,若上天垂怜,姑娘或有一线生机。老夫才疏学浅,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顾剑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言,傻了。
他想过这一路会遇到很多危险,杀手围堵,毒药暗害,狂风骤浪,唯独没想到,眼下渡不过去的坎儿竟然是一场小小的风寒。
沈言这么粗大的神经,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会挺不过一场风寒?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