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心中默念淡定淡定淡定,只要脸皮厚,这都不是事儿。
她缓缓提起笔,握笔姿势无比正确,内心却慌的一笔,这“风”字中间是个“虫”吧?“国”字中间是个“或”吧?
她权衡半天,从“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中间选了前者,毕竟笔画少一些,多写多错,少些少错。
后宫诸人都想看看新皇后才学如何,个个伸长了脖子。
万众瞩目之下,沈言落笔了。刚写了一个字,她就感觉不太对,脖子后面冷风飕飕,夹带着嗤笑的声音。
“皇后娘娘那个字是不是写错了呀?”
“别瞎说,娘娘这么写肯定是有寓意的。”
“娘娘是不是没读过书塾?”
“肯定没读过,光顾着牧马了吧!”
沈言面不改色,写完了四个大字。
这字端的是又大又丑。
没事没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司仪脸上十分为难,最终还是按流程举起沈言的墨宝,给大家展示了一圈儿:“皇后娘娘祈愿来年风调雨顺!请长公主殿下、各位美人手书祈愿——”
沈言石化了,没人告诉她还要公开展示巡回展出啊!
她瞄了一下身后的云泠,那一手正楷真是娟秀又不失大气,佩服佩服。
再看看林美人,瘦金体冷艳奇绝,极有风骨,佩服佩服。
再看看韩美人,隶书端正飘逸,古色古香,佩服佩服。
小丑只有她自己。
哦不,还有阿骨朵,她写的那是一堆什么鬼画符?根本没人看不懂嘛!跟外语似的。
等等,人家就是外国人,写的可不就是外语?沈言心中哀嚎,外语谁不会啊,英语日语她样样行啊!
算了,社死就社死吧,草包皇后这名头她认了。
“下面请皇后娘娘敬香——”
沈言长舒一口气,终于进行到下一环节了。
念慈师太亲自点燃了三根香,递到沈言手中。
她信奉科学,本不信这些,但手中香袅袅生烟,眼前佛像威严,耳中诵经不断,浓厚的仪式感下,她倒生出了几分虔诚。
她诚心诚意默默祝祷,希望大周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少生疾苦与战乱,然后鞠了三躬,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吧嗒—吧嗒—吧嗒—
殿里的人闻声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齐齐看向沈言。
那是香断裂的声音。
沈言插进香炉的三根香,竟然齐齐拦腰断了,倒在香炉里,了无生气。
即便沈言再不懂祈福仪式,也明白这绝非好兆头。她的目光冷了三分,三根香全都断了,还断得这么整齐,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娘娘,香断乃是凶兆,寓意心愿不能实现,请娘娘再次祈福,诚心以告佛祖,祈求佛祖原谅。”念慈师太低着头,又递来三根香。
沈言心中冷笑,心中一下子清明了。好一个念慈,心念如此狠毒!
她这番话说得极妙,先宣告众人这是大凶之兆,引起恐慌,再隐晦表明是因为沈言心不诚才会这样,然后让自己再次祈福。
沈言毫不怀疑,她手里的这三根香,一定还会断。可如果她不照做,又会落人口舌,身为皇后竟不肯为苍生祈福。
妙,真妙。刚才的当众写字不过是开胃凉菜,大菜还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拿出毕生的演技,做出真诚的表情,对念慈师太道:
“主持,本宫听说感业寺向来虔诚供养菩萨佛祖,为何佛祖药降罪此地?这关系着天下苍生,本宫心忧如焚,这该如何是好啊!”
她把矛头从个人转移到感业寺,念慈师太果然脸僵了一下,把手中燃着的香又举了举:“请娘娘再次祈福,或许佛祖见到娘娘诚心,便会应许了。”
沈言略一沉吟:“不妥,贸然再求,乃是对佛祖不敬。依本宫看,得弄清楚到底哪里开罪了佛祖,诚心悔过后再祈福才行。念慈师太,感业寺数您最通佛理,与佛祖最近,不如你来焚香问问,佛祖到底何处不满?”
“这……”念慈师太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念慈手里的香一点点燃烧,顶上已有一截欲断未断的香灰。
“念慈师太,皇后娘娘都发话了,你还磨蹭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是韩眉儿。
“阿弥陀佛,贫尼以为,还是皇后娘娘亲自问佛方显心诚。”
韩眉儿又道:“娘娘为万民请命,自然诚心,只是你在这儿推三阻四,好生奇怪,是想违抗皇后娘娘懿旨吗!”
沈言摆了摆手:“韩美人,念慈师太是出家人,咱们要尊敬。无妨,紫烟,拿香来,本宫和师太一同问佛祈福。”
“娘娘!”念慈声音有些急切:“还是用贫尼手中的香吧。”
沈言眼风一扫,见那三支香顶上的香灰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她扬了扬眉,不紧不慢道:“怎么,师太手中的香,和别的有什么不同?难道说,师太给开过光不成?”
香又不是佛像法物,根本没有开光一说,沈言此话是在讥讽,也是在拖延时间。
念慈强作镇定:“倒是不曾,只是此香已经点燃,不用不吉,是贫尼心急了,娘娘恕罪。”
“无妨。”沈言伸手接过紫烟递来的香,道:“那师太就用你手中的罢。”说完闭上双眼,对着香炉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再不理会念慈。
念慈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在沈言身后跪下来。
吧嗒—吧嗒—吧嗒—
寂静的诵经殿里传来三声声响,念慈师太手中的三根香竟也齐齐断了!
沈言听见背后的骚动,嘴角翘起,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念慈师太的香也断了!”韩眉儿大喊。
沈言这才装作惊讶地回转身:“这是怎么回事儿?师太,难道是你心不诚,佛祖降罪不肯答复于你?”
念慈脸上闪过慌乱的神色:“娘娘,这是意外!”
韩眉儿一声冷哼:“皇后娘娘也太善良了,这老尼姑分明是在戏弄咱们,怎么偏偏经她手的香都断了?定是她动了手脚!”
沈言惊慌道:“师太!祈福事关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你怎可如此居心叵测!”
别的不管,先扣顶大帽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