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当铺的伙计都没见过沈言,见她和云湛并肩进来,只觉贵气逼人,不似普通人物,定然是大主顾。
一个胖伙计殷勤地迎上来,问二位有何贵干。
云湛瞥了一眼坐在角落发呆的黑瘦伙计,声音拔高几分,薄怒道:“到当铺来自然是典当,还能吃饭不成?”
那黑瘦伙计抬眼看了看两人,又垂下头去,似乎打起了瞌睡。
“是是是,公子教训的是,请问您要典当什么东西,可否让小人看看?”
胖伙计面上恭敬,心里却想,又来了一个难缠的主,都要靠典当度日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沈言从发间拔下那根金镶玉如意簪,递到胖伙计眼前:“这可是从一品阁花大价钱订做的簪子,你看仔细了,值多少钱?”
胖伙计接过来细细看着,心中赞叹,不愧是一品阁出品,确实不是凡品。
角落的黑瘦伙计偷偷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这边,然后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碰倒了屁股下面的的圆凳。
胖伙计回头吼道:“金大祥,你能不能安分点?成天毛毛躁躁的!”
金大祥揉了揉眼睛,嘟哝道:“睡着了,做了个梦又吓醒了,对不住。”
“有客人呢!还睡觉做梦?到后边儿睡去!”
胖伙计转头向云湛和沈言道歉:“对不住,这人毛手毛脚的,二位受惊了。请问你们是要死当,还是活当?”
沈言撇了撇嘴,道:“死当,以后也戴不起这么好的簪子了。”
说完转头剜了云湛一眼:“要不是为了给你还赌账,我哪至于把这么好的簪子都当了?这可是我姐姐专程大老远给我送来的!”
云湛板着脸不说话,这人又开始给自己加戏了,为什么她就不能给自己加点好戏呢?不是入赘小白脸就是滥赌欠债。
金大祥状似无意地走过来,瞥了一眼,叫道:“咦?这不是一品阁的簪子?这么好的东西也舍得当?”
胖伙计忙拉他:“主顾当什么东西,关你什么事?边儿去!”
金大祥挠了挠头:“怎么没关系?前阵子我刚收了一个死当簪子,跟这一模一样,还在店里摆着呢,正好跟这凑一对。那人是生意做不下去了才当的,我看二位衣着光鲜,不至于要死当这么好的东西吧?”
沈言叹了口气:“衣着光鲜有什么用?多大的家业都被他败光了!”说着瞪着云湛道:“这个当了,我可再也没有了,别再问我要钱!你说吧,死当多少钱?”
金大祥眨了眨眼,伸出两根手指,干脆道:“二百两。”
沈言急了:“二百两?你糊弄谁呢!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一品阁的手艺!”
金大祥神情不屑:“就二百两,当就当,不当就不当,您自便。”
“你……”
沈言还要再说,云湛一把拉住她:“娘子,二百两就二百两吧。救急要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沈言斜觑了云湛一眼,咬牙道:“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然后把簪子递给了金大祥。
二人拿着二百两银票,出了当铺门。
沈言悠悠地叹了口气:“跟你出这趟门,我可是亏大了,你得赔我一根簪子。”
云湛笑了笑:“十根也行。”
沈言这下开心了起来,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准抵赖。不过,你塞的小纸条管用吗?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原来云湛在来当铺之前,模仿水盈盈的笔迹,写了张纸条塞在簪子里,约对方三日后在邀月楼相见。
云湛十分自信:“不会,我见过一次隋莹莹的字,凭我的功力,足可以乱真。”
沈言挑眉:“你这么厉害?见过一次就能模仿?那你能模仿我的笔迹么?”
云湛思索了一下,道:“不能。我无法预测你会把哪个字写错,错成什么样子。”
沈言气得跳脚:“我说出来你别不相信,我那是故意少写笔画,可以防伪!”
云湛微微一笑,显然并不相信,但还是礼貌地说道:“挺好的。”
“你不信我?”
“言儿,算了,咱们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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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回宫的马车,累了一天的沈言在云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眼皮开始打架。
“云湛,你为什么约他三日后相见?今天速战速决多好。”
云湛揽着她的肩,轻声道:“欲速则不达。睡吧。”
“那三天后带我去看热闹。”沈言的声音越来越轻。
“不行,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沈言挣扎着抬起头:“我要去!”
云湛用下巴把她的头压回自己怀里:“听话,你去邀月楼太扎眼了,回来我给你讲经过。睡吧。”
沈言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睡去。马车一晃一晃,她似乎已多日没有睡得如此安恬。
云湛的手指轻轻捻着沈言的发丝,面色凝重。他不肯让沈言去,除了怕她出危险,还有一个原因。
顾剑已经查出,十六年前,江湖发生了一件秘事,恰好与烟霞山庄有关。
烟霞山庄的上任庄主谢汝真,是谢汝玄的哥哥。当年他顶着压力,娶了魔教圣女为妻,并生下一个儿子,受到正道的一致谴责。
谢汝玄趁机笼络人心,联合其他门派的人,以讨伐妖女的名义,逼自己的哥哥杀掉妻子和儿子。谢汝真不肯,拼上一条性命,送妻儿逃亡。
那魔教圣女带着稚子,一路向南逃,正道人士一路追杀,终于追上了他们。那魔女烈性,带着儿子纵身跳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而他们跳崖而死的地方,正是郁山。
谢汝玄生性多疑,虽然郁山山崖高千仞,摔下去绝无生还的道理,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让他寝食难安。他一直派人四处寻访,直到三年前。
这一个个时间点卡得太准、太巧了,让云湛很难不多想。
沈言昏昏沉沉睡着,心里却也晃着一个疑影儿。
杜氏当铺是沈家的产业,怎么会混进了奸人?那个黑瘦的伙计,名叫金大祥,让她莫名觉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