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湛带着顾剑和人马即刻启程前往洛水。
沈言的眼泪只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就干了。此时她有太多要做的事,无暇垂泪。
是夜,洛水陆续有消息传来,沈言才弄明白事情的经过。
洛水郡守蔡元骓不是这次洛水水患以来死的第一个朝廷命宫,甚至不是官职最高的一个,但他是洛水的父母官。
更要命的是,被百姓当街围杀和被不声不响地暗杀完全是两回事。
当天的情形十分古怪。
蔡元骓亲自到施粥棚监督施粥,原本排得好好的队伍忽然就骚乱起来,一群流民指着蔡元骓骂。
罪名从“清汤寡水”到“盘剥百姓”到“克扣赈灾款”,骂声越来越大,流民越聚越多。
蔡元骓见势不好,准备离开,谁知刚转过身去,忽然一个灾民大叫“狗官要跑了!”接着一堆人一哄而上,直接冲散了在场维持秩序的官兵,场面混乱不堪。
等支援的官兵到场,把人群冲散的时候,发现被踩伤的人无数,而蔡元骓胸口插着一把刀,已经一命呜呼了。
刺杀朝廷命宫是大罪,可是当时场面混乱,谁也没看见是谁动的刀子。郡守都死了,衙门也是一团乱,只好把在场的人一股脑儿都抓进牢里,听候发落。
谁知这样一来,更是激起民愤,怨声载道。一连几天,府衙都被围个水泄不通,列举蔡元骓二十八宗罪,说他死有余辜,要求释放无辜的百姓。
府衙没有作为,龟缩不出,情况越演越烈,聚集的百姓从讨伐蔡元骓渐渐演变成了讨伐天子,说云湛得国不正,挟天子以令诸侯,上位后又宠信妖后,才使得上天降罪,洛水水患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这一步一步,周密进行,口号喊得极具煽动性,就像设计好的。
沈言命一言堂倾力出动,竟也不能扭转舆论。
她在皇宫内忧心如焚,只恨古代车马太慢,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公关的黄金四十八小时,才让事情每况愈下。
云湛亲往洛水,为了速战速决,防止群臣啰嗦个没完,没有召集众人商议,只和沈相等几位重臣知会了一下,就带着亲兵轻装上阵了。
第二日早朝,群臣排排站好,陛下却迟迟未到。
大家不免交头接耳,云湛虽然“刚愎自用”,听不进他们的意见,但还算勤勉,起码早朝从来没有迟到过。
难道是被新来的淑妃娘娘迷住了心智,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皇后娘娘驾到——”礼官的声音忽然想起。
众人面面相觑。
这里是前朝,从来没有女子来过,哪怕贵为皇后,也不该踏足这里。
沈言一身黑底描金的礼服,头戴金冠,逶迤而来。
见群臣呆呆立着,沈言朱唇微启:“众卿家连礼仪都忘了?”
她这一提醒,有三三两两的官员跪下行礼,但还有头铁的站着不动,反而出言问道:“请问皇后娘娘,陛下何在?”
沈言微微一笑,拿出陛下金印,道:“陛下在此,尔等焉敢不跪?”
陛下金印,如帝亲临。
群臣吃了一惊,连忙俯下身子,高呼陛下万岁。
沈言命人在云湛的龙椅旁边又摆了一个椅子,安安稳稳坐了下去,才淡定道:“众卿家平身。”
一站起来,群臣的好奇心就按耐不住了,又问道:“敢问娘娘,陛下何在?这里是前朝,后宫不得干政,陛下怎会将金印托付娘娘?”
沈言扫视一圈,目光定在沈青山身上。
“沈相,你说。”
沈青山颤颤巍巍出列,道:“陛下连夜赶往洛水,处理水患一事,陛下口谕,朝政诸事暂由皇后娘娘处理。”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皇后监国,此事从未有过先例。
“这……陛下离宫如此大事,怎能不召集群臣商议?”
“国家大事,非同小可,娘娘一介妇人,如何能执掌金印?”
言官说得更狠,直接当着沈言的面道:“牝鸡司晨,乃不祥之兆啊!”
沈言面容严肃,目光一一扫过说话的人。
沈默按耐不住,出列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万民主母,陛下暂离皇宫,由皇后娘娘暂摄政事再合理不过。你们一个个口出狂言,是打断算非议陛下的决断吗!”
武阳侯李致嗤笑一声:“国舅爷自然向着皇后说话,我看今日之后,这朝堂要姓沈了!”
沈言轻笑一声:“武阳侯,本宫问你,若陛下临行之前,将金印交予你,请你暂摄国事,你会怎么做?”
武阳侯理所当然道:“陛下嘱托,臣自然努力承担,不负陛下信任。”
“哦?”沈言挑了挑眉:“你的侯爵是从老侯爷那继承来的,文没有功名,武不曾建功,凭什么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
武阳侯被戳了痛处,气急败坏,道:“自然凭借的是陛下的信任和旨意!皇后娘娘这话何意?难道要我违抗圣旨吗?”
周围有人低声咳嗽,武阳侯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不明所以。
那人又伸手扒拉武阳侯的衣袖,示意他说错了话。武阳侯一把甩开:“干什么?我不怕她!”
这时朝堂上已有暗暗的笑声。
那人见武阳侯实在太愣,救不回来了,于是乖乖站好,发誓不再说话。
沈言点点头:“武阳侯所言不错,本宫坐在此处,凭的也是陛下的旨意。”
叶修竹趁机出列道:“既是陛下的旨意,我等做臣子的照做就是。”
户部、工部的官员也纷纷附和,平日他们办的差,折子都是沈言批的。此刻自然知道如何站队。
沈言曾觉得云湛让她批折子惨无人道,今日才知他深谋远虑,便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她要面对这样的情形。
忽有一人出列道:“虽然陛下授意娘娘监国,但朝政之事娘娘毕竟不熟悉,该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辅佐娘娘,为娘娘辨别是非才是正理。”
群臣纷纷点头。
沈言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众人以为,谁最合适?”
“自然是沈相。”
沈言目光盯在垂头静立的沈青山身上,这只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