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远身为当今大皇子,最记挂的不是天下社稷,也不是迟迟未定的太子之位,而是自己的父皇。
皇宫有一密辛。
当今圣上龙体欠安,从几月前开始,每日咳血不止,尤其是到了午时和深夜,常常整夜难眠,长期下来,竟是连精神都萎靡不振。
宫中许多御医前来查看,甚至楚修远遍访各地名医,最终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田大夫,都无济于事。
目前连病因都未知,隐约像是肺痨,但又并不传染,只能靠术士的丹药吊着,若停上一日,便会复发。
今日离开皇宫跑到灵隐寺来,本来求个心安为父皇拜佛积德,祈祷父皇早日康复,可一到半夜,却记挂起父皇的病情,怎么睡不着,便打算出来走走散心,哪知却看到夜里一道倩影。
明显是一女子身影,着一身素衣,披着一件淡色外袍。
楚修远皱着眉,一个女子,为何会半夜在寺中出来行走?
莫不是也有什么烦心事?
可那女子的背影十分眼熟,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楚修远思索间,那女子竟然走近了池塘。
楚修远心里一惊,这女子该不会是要轻生吧?
那女子身材娇小柔弱,若是掉进了池塘……
楚修远想也不想,冲上去低喝了一声:“姑娘三思——”
那女子正是赵馨蕊,本来正在入神,突然一道男子的声音,吓得赵馨蕊差点跌落进池塘!
一双大手扶着她的腰,才让她避免跌落的境地!
时间似乎在片刻之间凝固了。
女子生的极为貌美,肤白胜雪,月光为她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眼眸幽黑,深不见底。
楚修礼自小在深宫中长大,见过的貌美女子多如繁星,可……从未见过如此惊艳之人。
不,也是有的,那日在弘医堂,女医的面纱被风掀起,露出的半张小巧下巴,也是如此惊鸿。
可这月色太美,又为她生添几分美貌,那莹白的皮肤,在月光的照映下,似乎在夜里泛起光来。
赵馨蕊被他揽在怀里,一时怔愣,竟然也忘记反抗。
直到她回过神来,推搡了两下那男人,那男人才幡然醒悟过来,松开了她。
“在下失礼了。”楚修远拱了拱手,向赵馨蕊行了个平辈礼:“姑娘无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寻死都是万万不可的,毕竟姑娘是还有家人的。”
楚修远之前看到她从香客居出的一座院子里走出来,想必是和家人一起来的。
赵馨蕊听见那男子前半句话,还觉得荒谬。
她?轻生?怎么可能?
直到后半句,赵馨蕊的心像是狠狠被攥了一下。
家人……
关心她,爱护她的家人,母亲,弟弟,还有先生……
可都死光了!母亲疯癫致死,死的莫名,弟弟突然落水,先生……先生被六皇子手下乱箭射杀!
赵馨蕊后退两步,远离池塘,示意自己没有轻声的念头。
“这位公子,我并没有轻生的念头,感谢公子相助。”
赵馨蕊说罢,深深看了那男子一眼,转身离开。
赵馨蕊已经认出,那男子便是她首次去弘医堂坐诊之时,路上遇到的男子。
难道礼佛的贵客,是指这位?
赵馨蕊一边皱着眉,一边思索着。
可看那男子作为,不像是皇家之人。
毕竟哪有皇家之人晴天白日的到处乱跑,还染得满身血污?
赵馨蕊又摇了摇头,这一切管他什么事呢?那日她带着面纱,那男子定是没有认出她来。
赵馨蕊直接回了房间。
剩下楚修远,还在原地怔愣。
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知经历了什么。
楚修远敛眸,湖上一弯皎月,似乎被刚刚的声音惊扰,泛起阵阵涟漪。
竟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楚修远转身,也回到了院子。
赵馨蕊回到房中,因为出去走了一圈散心,回房之后倒没有多想什么,很快就睡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是大亮。
一夜无梦,是白术在她床前端着水盆,一声声叫醒的她。
“什么时辰了?”赵馨蕊揉着眼睛问道,白术答道:“小姐,已经过了寅时,快到辰时了。”
赵馨蕊望着外面天光大亮,点了点头:“祖母应该起了吧。”
白术点头:“老夫人已经醒了,在外面的厅房用早饭呢,之前我来看小姐还没醒,就想着晚点来叫。”
赵馨蕊嗯了一声:“那便伺候我穿衣洗漱吧,不要误了祖母礼佛的时辰才好。”
“是。”
白术手脚麻利,很快就打理好这一切。
因是祭奠祖父,又是在庙里,赵馨蕊一身素衣,月白色褙子里穿了件极淡的奶黄色中衣,下边搭了件方便行动的杏色宽裤。
赵馨蕊走出去,一抬头便看到老夫人。
“祖母,我起晚了。”赵馨蕊有些拘谨地说道,祖母淡淡点了点头:“无妨,冷不丁换了住处,像是都不习惯,老身也是勉强才起的,看文瑞那小子还没起呢,快过来垫垫肚子吧。”
赵馨蕊点点头,坐到老夫人身边:“可要去把文瑞叫起来?”
老夫人道:“不必了,今天也不是你祖父的正日子,孩子贪睡且叫他睡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赵馨蕊这才开始安心用饭。
用过早饭后,赵馨蕊和老夫人便各带着侍女,前去佛堂礼佛,为老太爷祭奠。
赵馨蕊领了香柱,跪坐在老夫人身后的偏位,低头认真祈祷。
赵馨蕊不知道为何,许是到了佛家圣地,她比在赵府时要更频繁地想起前世之事。
尤其是一看到文瑞,就想起前世文瑞落水后被捞起来,面色惨白肿胀,毫无生气。
这一世的文瑞生动鲜活,可上一世的文瑞……没了就是没了,不是谁人都有机会重来一回的。
赵馨蕊想的认真,不自觉眼角居然泛出了点点光亮。
老夫人看在眼里,在心底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