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半,季家。
季茜从本家回来,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灰,看上去雾蒙蒙的,阴郁得很。
“小姐,有客人——”
进了别墅大门,保姆阿姨本来想要和她打招呼的,结果她摆了摆手,压根就没听见阿姨说的话。
看她跟个游魂似的,保姆阿姨也不好再说什么。
脱鞋,进门。
季茜趿着拖鞋直接走向了茶几,准备给自己倒杯水,谁知道茶壶里竟然滴水不剩,她心情顿时不好,将茶壶往桌上一撂,然后整个人闭眼倒在了沙发上。
茶壶砸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又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睁开了眼,那眼里竟然全是杀气,还有赤红的血丝。
胸口仿佛积压着一股怒气,在胸腔内左突右冲,搅得她不得安生。
她站了起来,拳头捏得咯咯响,转身就想下地下室去练拳揍沙包。
“站住,回了家来招呼都不打,谁教你的!”季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季茜这才扭头望去。
下一刻,她眼睛睁得老大。
她老爸竟然坐在她家露台改造的茶室里面下棋,而坐在对面与他手谈的,竟然是——宋臻!
这世界,玄幻了吧?
她连忙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是被那边气得七窍生烟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干什么呢?来泡茶。”季铎喊道。
眨了眨眼,眼前的宋臻却还在,不是幻影!虽然心中疑惑万千,她却还是乖乖地跑上前去,在旁边洗了手,然后坐到了蒲团上,捣鼓起她老爸的那些宝贝茶具。
怪不得茶几上没有茶水呢,敢情她老爸在这儿享受呢!
别看季茜平时挺不着调的,泡起功夫茶来倒是有模有样,拿着茶夹温杯,动作娴熟自得,眸光关注,神情宁和,倒应了那句“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尤其是外面大雪纷飞,她却独守室内,有条不紊地取茶,冲水,令茶香四溢,别有一番宁和致远的怡然之感,和刚才进门那戾气外露的模样判若两人。
“该你了。”季铎的声音淡淡响起,宋臻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眸光,望向棋盘,略一沉吟便落了子。
季茜这才抬眸去看他,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宋臻的侧脸,那眸光镇定幽邃,乾坤尽握却不自矜,谦逊有礼,简直帅了她一脸血!
不过她也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并没有在关键时刻犯花痴。
“爸,请喝茶。”季茜夹起红泥茶杯给季铎递了过去。
季铎接过,闻了闻茶香,嘴角略微扬起了些弧度,随后饮了下去。
“嗯,还不错,没有退步。”他将杯子放下,做了评价。
季茜扬了扬眉毛,朝宋臻看了眼,有些得意,不过她却没给宋臻递茶,反而从旁边单独取了一个杯子,给宋臻倒了一杯白开水。
季铎不由得看向季茜,季茜在他开口之前就主动解释道:“老爸,宋臻陪你下棋就够了,喝茶就算了。”
随后,她顺手将宋臻之前的茶杯也收了回来,笑道:“他从不喝茶啊咖啡这些,今天已经够为您破例的了。”
季铎这才明白自家女儿的意思,扭头看向宋臻,挑了下眉,笑了笑,随后落下了棋子,这件事便算是揭过了。
谁知道宋臻却端起了旁边的小杯,将季茜斟的茶喝了下去。
“你!”季茜讶异,随后在宋臻深沉的眸光里渐渐红了脸庞,嗔道,“喝你的白开水去,这茶是我孝敬我老爸的,没你的份儿!”
季铎听到这声“孝敬”,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大雪纷飞,窗外天寒地冻,一片沉寂,屋内却是烹茶焚香,热气袅袅。
安静的午后,棋子落下的声音便变得清晰起来,季茜规矩的坐在旁边泡茶,倒也能忍得住一言不发。
一室静谧,在茶香氤氲中,倒熏出了和乐融融的气氛来。
终于,宋臻落下一子,抬眸望向了季铎。
季铎凝眸沉思,随后勾唇一笑,将手中的棋子一抛,抚掌而叹,“不输不赢,好你个宋臻,难为你竟然经营出这平局来。”
宋臻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不过季铎好歹没败在这未来女婿手里,颜面也算是在女儿面前保住了,嘴上虽然那样说,心情还是不错的。
“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啊!”闵淑贞从厨房里走出来说道,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季茜有些怀疑自家老妈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妈,我来帮你!”季茜一直被压在这里泡茶,终于等到棋下完了,立马想去她妈那里套点儿情报。
她今天大清早就出了门去本家,回来宋臻就在家里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可是全程懵逼,当然得先问问。
谁知道季铎却开口制住了她的动作,“坐下。”
“爸,你们都下好了。”季茜嘟嘴。
“坐。”季铎的话极具威严,这一个单字,却让季茜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瞅了宋臻一眼,然后老实地坐了下来。
老季同志竟然主动给女儿的杯子里添了水,“说吧,回来的时候发那么大火,在郁闷什么呢?”
季茜立即如坐针毡,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知道!老季同志一向善于秋后算账,可不会因为她刚才的乖乖表现就忘了她先前“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宋臻在她跟前,她还真不好说。
“那个,那个……就是雪太大了,堵车有点儿严重,遇到了好几个乱变道的司机,所以心情不太好。”季茜随便编了个谎。
“宋臻,听说你是学犯罪心理的,她说的这话,你信吗?”季铎反而把矛头指向了宋臻。
季茜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就听宋臻说道:“信。”
“行,我也姑且一信吧。”季父说完,便率先起了身,然后朝客厅走去。
留下季茜和宋臻坐在原地,上演大眼瞪小眼。
最后,季茜抿了抿嘴巴,终究什么也没说。
两人之间少有的沉默。
过了许久,季茜才像是故意找话题一样开了口,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查案路过,既然都来了京都,所以就来看看你,拜访一下季伯伯他们。”宋臻回道,看她神色,不由得问:“怎么,不开心?”
“没,就是有点儿惊讶,看见你出现在我家那一刻,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呢!”
“这么夸张?”
季茜狂点头,然后拍了拍胸口,“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吓死我了。”
“不希望我来?”
“不是,就是……”季茜咬了咬唇,眼里带着笑意,嘿嘿的傻笑起来,“就是没想到那么快。”
“傻丫头。”宋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季茜急忙躲开,“别,一会儿我爸妈看见了。”
她的心砰砰地狂跳起来,明明二十好几的人了,结果竟然会因为宋臻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对她做这种亲昵的动作而感到紧张,甜蜜的同时还有种做贼的心虚,总之就是心情很复杂,心跳很活跃。
“怕什么?”宋臻问她,手却没撤。
“我去帮我妈去啦!”她立即弹了起来,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开了。
宋臻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失笑,原来她也有怂的时候。
*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虽然季茜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严格家训,但不准说话,可以笑啊!
季茜看见她妈全程一脸姨母笑的往宋臻碗里夹菜的时候,那心情可真是——一言难尽。
这转换,也太快了些吧!
她不在的期间,宋臻究竟是做了什么得到了她妈的欢心,竟然一下子让她妈如此“宠爱”。
好在最后季铎同志吃醋了,愣是让她妈收敛了些,没把人家宋臻给吓到。
吃完饭,季茜为了表示积极性,主动承包了洗碗的重任。
全家人都知道她四肢不勤,但看在她如此积极的份上,也没有人阻止她。
夫妇俩都看得出来,这丫头哪里是想洗碗,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把宋臻也弄到厨房去,两个人说悄悄话呢!
不过夫妻俩也懒得戳破她那点儿小心思,年轻人爱折腾,就随他们折腾去吧。
“我来吧。”宋臻看她那架势,直接伸手就想要帮她。
“别别别,你别弄,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弄呢!”季茜连忙用手肘将他推开,自己霸占了洗碗池,“对了,问你个问题,过来一点儿嘛!”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将人推开的是她,让人家过来的也是她。
宋臻哭笑不得,只好往前两步,季茜连忙探头扫了眼客厅的情况——事实上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客厅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妈那么热情的对你!我是她亲闺女她对我都没那么好脾气!”
“吃醋了?”宋臻笑问。
“别打岔,赶紧说。”季茜拎着手里的碗威胁道。
“那你亲我一口。”
“……”
“亲脸就行。”
“……”季茜突然发现,她和宋臻的角色怎么颠倒过来了,以前明明都是她追着宋臻的啊!
而且,宋臻怎么从闷骚转为明骚了!
正当她纳闷的时候,宋臻直接揽上了她的腰,低头咬上了她的唇,然后轻启贝齿,就要深入!
妈妈呀,季茜心中大骇,瞪圆了眼珠,因为太过震惊,手里的碗一个没拿稳竟然直接滑了出去。
“砰!”
碗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而这一声大响也成功地将季茜吓呆了,结果宋臻那家伙竟然丝毫不受影响,扫荡着她口中的甘甜。
“茜茜,没事吧?”闵淑贞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季茜连忙挣开了宋臻的怀抱,支支吾吾地回道:“没,没事!手滑了,没拿稳。”
闵淑贞进来的时候宋臻已经放开了她,正蹲在地上收拾瓷碗的碎片。
“没什么事吧?你这丫头,我还是让阿姨来洗。”闵淑贞皱了下眉,不等季茜回答已经喊了阿姨。
“我来吧。”宋臻说道。
“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行了,都别动了,快出去坐着看电视吧。”闵淑贞连忙赶人,生怕她女儿把厨房给毁了。
季茜也没敢再犟,她原本是想问宋臻话的,结果宋臻来那么一下,哪里还敢多呆,她简直胆都要被吓破了好伐!
要是让她老妈看见,她真的羞死了。
闵淑贞安排完后,从厨房拿了两个干净的空碗后就带头出了门,季茜脱了手套,顺手就往宋臻的腰上一掐,恶狠狠地瞪着他。
殊不知她这横眉竖目的恶相,看在宋臻眼里,却是含娇似嗔,百般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那细腻如瓷的脸,“就是陪你妈看了一集电视剧,帮她预测了谁是幕后黑手。”
季茜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答自己最开始的问题,随后大惊,“你说的不会是我妈最近追的那个什么宫斗剧吧?这都可以?看电视剧你都能侧写?”
“当然不能。”宋臻笑了笑,感受着手下温热细腻的触感,愈发觉得爱不释手,“我只是碰巧听别人讨论过小说的结局。”
“……”季茜白了他一眼,这都给他碰着了?正要说什么,结果保姆阿姨进来了。
她惊得立即拍开了宋臻的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往外走,耳朵却悄悄的红了起来。
保姆阿姨含笑看着他们,眸光别提多慈爱了!
宋臻面不改色地跟着季茜出了门。
客厅里,闵淑贞正在剥石榴。
“这石榴还真不错,个大皮薄,赶紧尝尝。”闵淑贞将一个已经破开成几瓣的石榴朝季茜递了过去。
季茜皱了皱鼻头,“这个籽太多了,又难剥,算了我还是吃梨吧。”
她和毛毛一样,都喜欢吃汁水多、糖份也多的水果,对于一切需要吐籽的,比如说石榴、葡萄这样的,可以吃,但是不会主动去吃。
“籽多是好事啊!寓意多好,吃什么梨?快吃,这是人家宋臻带来的。”闵淑贞说道。
季茜顿时愣在了原地,石榴籽多,寓意多子多福,宋臻怎么送这个……想到昨晚被抓包的那一包避孕套,季茜的脸立即烧红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宋臻当然不可能只带石榴来,不过也不能辜负了秦风的一片好心不是,何况他还真挺喜欢石榴的寓意的。
季茜不知道的是,在她来之前,季父已经给宋臻打了预防针:如果不是诚心娶他女儿,妄图染指,他一定会是第一个不放过他的。
这话说得非常有艺术,反过来,如果是诚心求娶的呢?
宋臻知道,季铎已经彻底撕掉了两人之前的君子承诺。
对于未来岳父大人的理解和信任,不得不说他有些吃惊,尤其是两人把话说开,将当年的事情解开了。
也直到这时候他脑中的猜测终于化为实际,庄家太强,当年的自己咬着父亲的死不放,虽然是孝子,但对上庄家难免以卵击石,如果不是季铎从中作梗,故意将他逼走,甚至还暗中帮他解决了一些问题,他甚至有可能活不到今日。
过往的一切如过眼烟云,终将过去。
至此,宋臻彻底地放下了心中的那些包袱。
微微勾了下唇角,瞧着季茜愣神那傻样,他不禁感叹,多大的幸运,竟然让他遇见了这样一个傻姑娘?
拿过她身前的石榴,他取了闵淑贞从厨房拿来的其中一个碗,然后往里面剥籽。
不一会儿他就剥了小半碗,然后放到了季茜面前,“喏,尝尝。”
季茜望着在灯光下闪烁着如红宝石一样光泽的石榴籽,再抬眸望向宋臻那幽邃得仿佛能敛尽三千星光的眸子,心头微动,随即涌入了一股热流。
她抿着唇,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将碗抱了过去。
石榴入了口,果然,好甜。
她的眉眼也弯了起来,关不住那满心的欢喜与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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