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煞之气如犯边大军,直逼绛宫而来。
紫焰在内冲突,怨煞之气在外祸乱,心火之气腹背受敌,寸寸瓦解。
封逸心如死灰,暗叹悲呼。
最终,心火之气全军覆没,怨煞之气高举旌旗,入主绛宫,欲以此地为根基,继而侵犯灵台,霸占肉身。
可是它忽略了,绛宫内还有暴乱的紫焰,以及一直置身事外的元力精华。
元力精华可以容忍紫焰祸乱,却不能容忍怨煞之气入主绛宫。
不需要封逸调运,元力精华忽地一震,散出丝丝精纯至极的元力,齐攻怨煞之气。
怨煞之气士气正胜,焉能惧它?
两相拼杀的同时,疯狂的紫焰狂龙也加入了战场。
紫焰不攻击元力精华,元力精华也不攻击紫焰。
但战场混乱,哪里是说不攻击,便不攻击的?
紫焰一个不慎,撩拨到了元力精华。
元力精华心宽,不与它计较。
不一时,元力精华一个不小心,也伤到了紫焰。
紫焰脾气不好,岂能容它轻易抽身?怒吼着,咆哮着,疯狂地反噬元力精华。
元力精华便是脾气再好,也不可能一让再让。
你不顾交情想打架,我便奉陪。
三方乱战,谁都不让着谁。
它们毫无顾忌地乱战,可害苦了封逸。
疼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再也坚持不住,神志散乱,昏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感觉到了一片柔软。
“我在哪里?”
封逸自问。
然而无人回答。
再内察绛宫,战乱依旧在持续。
方刚恢复的一丝清明,再一次被剧痛驱散。
封逸痛哼一声,又昏迷了过去。
再一次恢复清明时,封逸只觉嘴唇上一片冰凉,好似有人正在喂自己喝水。
“会是谁?是沈璇?还是清儿?”
迷迷糊糊,浑浑噩噩间,封逸发自真心地希望,这个喂自己喝水的人,是沈璇。
“沈璇,是你吗?”
他呢喃发问,想要睁眼去看,却体虚力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内察绛宫,战乱平息了。
三龙之争,最终三败俱伤,谁都没得到好处。
不过好在心火之气忠心,虽然耗尽,却依旧顽强地留存了一些,死死地守护着绛宫的各个角落,不使其被战乱损伤。
绛宫完好无损,只是内中一片空虚。
没有心火之气,没有元力精华,也没有怨煞之气,更没有紫焰恶龙。
封逸长出一口气。
命还在!
一口气吐完,他再度力竭,昏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正见残阳高挂,余晖耀眼。
封逸的双眼微睁又闭,来不及审视自身所处,连忙内察绛宫。
心火之气恢复了一些,很微弱,却很尽忠职守地守卫着绛宫。
空荡的绛宫正中,一点微弱火苗孤零零地漂浮着。
是火苗吗?封逸看不太真切。
心火之气给予回应,是的。
“心火?”
没人能回答封逸的问话,那小火苗太微弱了,似乎只有一点尘埃那么大。
封逸尝试着调运心火之气去接触火苗,一触之下,不由得心生黯然。
“不是心火。”
心火乃心火之气演变而成,若是心火,心火之气不会对它有丝毫陌生感。
可不是心火,又会是什么呢?
封逸沉思良久,再察身体的各个角落。
丹田依旧破损着,除了曾被贯通的督脉四穴全部闭合了之外,没有一处地方有不妥之处。
想不通,也没人能够解答。
封逸又沉思片刻,才收回了思绪。
睁开眼来,发现自己仍然躺在之前的山洞中。公孙良坐在右手边,斜靠着山体崖壁,呼呼酣眠。
撑地起身,忽听公孙怡的声音自洞外传来,“你醒啦。”
声音中带着惊喜,又有浓重的歉意与感激。
惊喜自不必说,毕竟二人好赖算是同伴一场,而今封逸苏醒,公孙怡没理由不惊喜。
歉意是因为她对自己那一夜的表现很不满,如果不是自己存了观察封逸修为进步情况的心思,他也就不会受伤如此之重。
公孙怡并不知道,封逸昏迷并不是因为身上被尖刺贯穿的伤口,而是因为功法异变造成的。
至于感激,公孙怡也该感激,没有封逸,她兄妹二人难得安全无虞。
封逸囫囵应了一声,试了试身体,精血耗尽,体力虚乏。
心气低靡,心力交瘁。
总的来说,很虚弱,面如金纸,虚汗长流,如大病初愈。
“你没什么事情吧?”
公孙怡想了想,问道。
封逸摇头苦笑,“若没事就好了,多日苦修,毁于一旦。”
“啊?”公孙怡吃惊不小,“你的修为……没了?”
封逸点了点头。
不过点头过后,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颓然。
丹田被毁之时,他尝过一遍修为散尽的痛苦。
而今再尝一遍,并不觉得如何悲凉。
不仅不悲凉,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虽然不知道绛宫内的那一点小火苗究竟是什么,但至少封逸可以确定,它没有危险,不会伤害到自己。
而且,他突然发现,自己与那一点小火苗,竟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好似那东西是自己生命的另外一种显现方式,封逸在这一瞬间,甚至大胆地猜想过,如果自己死了,只要这一点小火苗不散,自己就还能重生。
至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重生,他不太清楚。
命火!
这是封逸对它的称呼,与性命相关,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
有这微小的一点命火在,封逸便可以用其替代心火,重修大悲赋。
这是沟通了命火之后,冥冥之中传来的一丝心念感应。不是命火告诉封逸的,也不是封逸自己推测的,就是忽然之间,他便明白了。
明白自己因祸得福,可以通过命火重生,也可以借用命火替代心火,真正地修炼大悲赋。
所以他非但不悲凉,还很兴奋。
常言道因祸得福,封逸此时的情况便是因祸得福。
只是,命火因何而出现?为何会出现?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封逸实在毫无头绪。
没头绪也罢,至少希望没断,修行之路也没有终结。
“或许,是因为那三个傻缺的乱战,改变了我的体质。也或许是因为鬼帝印并没有回到杜子仁所在的异世界,而是融入到了我的身体之中,这命火便是它不忍宿主死去,召唤而来的。”
都有可能,也都不太可能。
“修为没了,你似乎不很沮丧,反而很高兴?”
公孙怡皱着眉,询问。
封逸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当然高兴,隐患消除,也该当高兴。
只是目前还有问题,那便是气血两亏,身体虚弱,需得赶紧休养复原。
气是心火之气,亦称心气,主人体精神。
心气虚,精神便萎靡。
血并不是血管里的血液,而是心头精血。
精血亏则力乏,肌肉酸软,如大病缠身。
之前催使染血秘术的时间不算太短,封逸耗损的心头精血着实不少。
不过并未伤及本源,无伤大雅。
任由公孙怡满心疑惑地站在山洞外,封逸自顾从玄囊中取出那夜剖来的赤焰豪猪内丹。
至于紫焰豪猪内丹,他没打算用。因为他不能借用元力炼丹,至多只能炼制出不入品阶的凡丹,用二阶妖兽内丹炼制补血丹,实在是暴殄天物,无法发挥出内丹的全部功效,浪费比留存多。
继而再拿出黑鼎与朱砂包,看看朱砂不剩下多少,至多只能炼制一炉补血丹。
封逸略觉遗憾。
但遗憾过后,暗忖:“一炉成丹三粒,足够了。”
他体虚无力,没办法研磨赤焰豪猪内丹,只能拜托公孙怡。
姑娘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乐得近距离观看炼丹师炼丹,便欣然同意。
只是她很好奇,封逸要炼制什么丹药?为何修为没了还能炼丹?又为何修为没了反而那么兴奋?
取三颗一阶内丹研磨成粉,封逸如法炼制。
一个时辰后,丹成。
依旧是一道虚幻银纹,封逸早就失望过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反倒是公孙怡,看罢后叹息连连,“唉!就差那么一点儿便入阶了。”
封逸轻轻一笑,仰头吞丹,同时吞下一粒不入阶的解毒丹,以解丹药内残留的朱砂之毒。
“这是什么丹药?有什么作用?”公孙怡问道。
封逸也不隐瞒她,“补血丹,能补益耗损的心头精血。”
公孙怡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封逸的心头精血为何会耗损。
毕竟他曾连杀二阶妖兽与二纹邪灵,若无点压箱底的秘术,焉能有此奇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人无权追根问底,也无权推测揣度,心里明白就行。
“你的修为还能恢复吗?”公孙怡换了个话题。
“可以。”封逸没了修为,自然也没办法调运元力催发药效,只能静等胃液缓慢融化。
斜靠崖壁,看着夕阳,心中好不畅快。
“如果过你能突破至内息境,借用元力是否可以炼制出入阶玄丹?”
公孙怡郑重询问。
封逸看了她一眼,已瞧出了她的招揽之意。
因为龙隐宗之事,他对什么宗门情义早就失望透顶。
虽然多次自我安慰龙隐宗的师兄弟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愿得罪郑家人。可心里的怨气,终究是有的。
这是人之常情。
因为这种失望的心理作祟,封逸不是很想再加入某个势力。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修炼大悲赋并不需要太多修行资源,加入某个势力,或会因为外事而耽搁了修行。
但转念忽想:“沈璇或在公孙家,我若寻找沈璇,势必要去公孙家一行。”
继而又想:“我虽然不需要聚元丹来加快汲取元气的速度,也不需要玄功、武技、秘术等。但疗伤丹、解毒丹、玄兵等,都是做散修极难拥有的。这些也都算是修行资源,若不加入某个势力,凭我一人之力,怕是很难供上自己所需。”
“而且,修炼大悲赋虽然不需要大量的聚元丹,却会耗损心火之气。靠着自身调养的速度终究是太慢,还是吃补气丹来得快。炼制补气丹的药材我也没有,去购买也没什么资本,只能靠宗派势力来获取。”
思思想想,加入公孙家,有利无害。
并且他修行特异,功法非比寻常,若是加入其它高品阶势力,或会被玄修大能看出端倪。
届时大悲赋之事暴露,福兮祸兮?不需多言。
身为二品势力的公孙家,最强者也只是内息境玄修,当看不出他人功法的玄奇,加入其中,正合适。
公孙怡见封逸如此神情,已知自己的心思被他猜中。
都是聪明人,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只是封逸始终沉思不答,公孙怡便以为他还在牵挂龙隐宗,忙说道:“兽潮结束后,我曾路过隐龙山。”
封逸眉头微皱,抬眼看她。
公孙怡幽幽一叹,“龙隐宗、榆林宗、烈阳宗等,都被兽潮踏平了,死伤惨重。唯有天叶宗偏居西南,没有受到兽潮太大的波及。”
兽潮爆发时,封逸猜测到了龙隐宗、榆林宗等必会受到波及。但他没想到的是,九大宗门,竟然只有天叶宗在兽潮之下幸存了下来。
八大宗门共有多少人?至少不下三千。
三千多条性命,还有三个凡俗之人所居住的大城,以及十数个大小不一的村镇。
人口何止三万余?
全都没了?
封逸嘴唇颤抖,心起哀伤。
人命如草芥,只因那几个大能深入灵雾山脉深处去猎杀高阶异兽,便无故受牵连而死。
谁人之过?妖兽?自然不是。
是那些大能之过,他们动手之前,焉能想不到高阶异兽的怒吼声,会引发灵雾山脉外围的低阶妖兽暴乱,形成兽潮?
他们肯定前瞻到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先知会众人搬离居所。
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生与死,谁会在乎?
封逸的心,很冷,冷到他忍不住浑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