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还在犹豫、纠结、踌躇。
现在好了,玄清先开了门,倒是为山羊胡子做出了选择。
他看了看玄清,尴尬一笑后,将目光移向正堂。
待与封逸的目光相碰触后,连忙下移三分,以表尊敬。
“属下梁木,见过封统领。”
封逸对此人印象全无,只是看他身穿银甲,才知他乃银甲卫一员。
见他来此,还道是有什么任务指派了下来,当下抬手道:“进来吧。”
玄清侧身,梁木冲她点了点头,继而曲着身走进了小院。
来到正堂,直面封逸,梁木一时恍惚。
眼前这个正自顾吃饭的少年人,哪里有一丝清晨时分的狂傲与凶悍?
分明就是一个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瘦弱少年,衣着普通,样貌倒是俊俏,只是皮肤不是很白。
“不对,越是狂傲之人,越是不会故意将狂傲挂在脸上。那些面子上狂傲不逊,凶悍残忍者,大多都只是外强中干,强装的狠辣而已。”
梁木心下暗忖,随即再起敬畏惶恐之心,朝着封逸便曲身跪拜下去。
“封统领在上,请受属下一拜。”
封逸眉头微挑,心想:“这是搞哪样?”
侧身让开了梁木跪拜的方向,放下碗筷,上前将他扶起。
“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封逸言语微冷,他最是不喜别人来叨扰自己,然而总有一些不开眼者,最爱在别人眼前蹦跳。
梁木听得他言语不甚和气,顿时心头一凉。
战战兢兢地起身后,带着尴尬朝封逸一笑,而后将自己腰间的腰囊解了下来。
双手捧送,毕恭毕敬。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万望封统领莫要推辞。”
封逸明白此人所来为何了。
龙隐宗也有这样的人,当日掌掴清儿,被封逸一脚踩杀的萧振便是此道中人。
曾几何时,封逸还是龙隐宗少宗主时,萧振鞍前马后,卑躬屈膝,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不知道的,还以为封逸是他萧振的亲爹。
封逸自然也没有亏待他,小聚元丹给了不少,修行心得讲解了许多,就连接受命令离宗征战时,也很少让萧振随队离宗。
前尘历历在目,奈何一朝有变,萧振便立马翻脸无情,改投了郑淮门下不说,还胆敢掌掴清儿,羞辱喝骂。
若是换做别人,那一日封逸也不会如此气怒,不由分说便痛下杀手。
被身边人背叛,往往比被仇敌斩杀更悲愤痛苦,此情也唯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明白。
封逸领教过这种悲愤与痛苦,并不想再领教一次。
所以他下意识便想要将梁木的赠礼挡回去。
但念头急转,又探手接了过来。
原因有二,一是他初来三玄城,对这里的情况还不很明了,需得寻到一个明白人详加询问。
公孙怡自然很明白,但她是公孙家的怡小姐,封逸虽给她当做朋友,却也不好总是去麻烦叨扰。
玄清乃是凡俗婢女,不通玄门中事,在公孙家的身份也不很高,所知必然有限。
第二是封逸曾做过龙隐宗的少主,深知身边有个能差遣的机灵人,可以给自己省去多少不必要浪费的时间。
而今的他,一切以修行为重。而修行,最要紧的除了修炼资源外,便是时间。
能不浪费便不浪费,尽早突破至化元境,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眼前的梁木会否与萧振一样,封逸并不担心。
对于萧振,封逸曾给他当过自己人看待,是付出过真情实意的。
至于回报?他贵为龙隐宗少主,萧振不过是一介外门弟子,能给他什么贵重的回报?
不求回报的付出,是真心。
若求回报的付出,便是交易了。
这也是封逸接下梁木赠礼的原因,这只是一场交易。
梁木给予献礼,封逸在危险任务中保他安平。
一买一卖,合情合理。即便有朝一日卖买终止,对方另觅新主,自己也不会觉得过于痛心。
见自己的献礼被接下,梁木宽心了不少。
颤抖的双腿也不再颤抖了,躬身在封逸身旁,大表忠心,“自今而后,我梁某必当以封统领马首是瞻,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说了个满盆满钵,听得封逸耳根子起茧,不自在得要命。
终于,唾沫星子飞完了,封逸这才摆手示意玄清将碗筷收拾了。
继而自坐主位,斜指客座。
梁木依指入座,面上带着赤诚忠心,心里却已乐开了花。
“那沉宫看我不上,现在好了,老子抱上了封统领的大腿,以后谁风光,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他如是暗想,封逸则出言说道:“我刚好有些问题想要寻人详问,你来得正好。”
梁木起身抱拳,躬身开口,“封统领想问什么尽管问,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封逸嘴角挂着轻笑,再度探手示意梁木落座。
继而问道:“先说说三玄城吧。”
梁木眼珠子转了几转,已知封逸这含混不清的问题终旨所在。
“三玄城乃三品势力陈家所建,陈家便是城主府,直接受命于西境霸主天剑宗。其下有三大二品势力,一是咱们公孙家,乃三个二品势力实力最强大者。第二便是王家,居于东城。王家贼人总是与我公孙家作对,奈何其家主王狂风的修为不敌我公孙家家主公孙飞龙,所以王家始终弱了咱们公孙家一头。”
梁木侃侃而谈,封逸眼望门外,自有所思。
“第三个二品势力不在三玄城内,在东南三百里外的冷山,名叫冷山宗。宗主冷军乃内息境后期修为,略低于王狂风。”
封逸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再说说公孙家。”
玄清移步走来,分别为二人斟了一杯热茶。
梁木点头致谢,端杯饮茶,而后说道:“公孙家有流位内息境玄修,一是家主公孙飞龙,乃半步通玄之境。二是大长老公孙飞熊,亦是半步通玄之境。三是执法堂长老公孙飞虎,内息中期修为。他们三位大人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家主为长兄。”
说到这里,梁木顿了一顿,继而凑头靠近封逸,低声说道:“据说咱们的怡小姐是大长老跟其大嫂乱-伦所出,并非家主亲生,只是家主不知道而已。”
封逸面色微沉,冷冷地看了梁木一眼。
后者心惊坐正,已知这位封统领不喜外道消息,心中暗自计较日后少说此类事。
不,不是少说,是再也不能说。
“第四位是外堂长老刘醉,内息中期修为,咱们的腰牌便是他炼制的。第五是咱们公孙家唯一的炼丹师,朱长老朱酩,也是内息中期修为。不过朱长老时年已一百七十余岁,寿元将要耗尽。剩下这几年里若是再无法突破至通玄境,怕难有活命了。”
封逸终于明白公孙怡为什么在询问自己若得晋升至内息境,便能够炼制出入阶玄丹时,这么迫切地希望自己加入公孙家。
一个炼丹师,对于一方势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丹药有价,也可以自各大商会中买来。却永远没有自家炼丹师炼制来得便宜。一两个人修行倒还无甚,可若是一个家族的所有人,修行所需丹药都需要去商会购买,这无疑是将家族命脉交到了别人手里。
如何能行?
答案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在金族,炼丹师之稀缺,比高品阶玄功玄术更甚。
无怪公孙怡会如此。
封逸失神思忖的时候,梁木依旧在讲说公孙家的详细情况。
例如第六位内息境玄修,大公子公孙弘与其三妹公孙怡的兄妹关系并不如何亲密,红甲卫与银甲卫虽然同属于公孙家,暗地里却相互敌对着。
还有便是公孙家的贡献点易换情况,梁木也详细说了。
待得一切说完,未时已然过半。
日在青天,时辰尚早。封逸想了想,便问道:“三玄城内有商会吗?”
梁木答道:“有,孔家商会,遍布夷洲。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封逸挑眉看他,“孔家?”
“夷洲霸主,除却五族皇室之外,便属孔家为最。传说孔家老祖来自遥远的浩土神洲,在咱们夷洲开枝散叶,创下了孔家商会不说,更将孔家生生擢升至足以比肩五族皇室的七品势力。其人雄才大略,着实让人羡慕呐。”
梁木目露崇拜神光,若有机会,恨不能飞扑到孔家老祖的脚下,为其提鞋擦脚。
当然,前提是他得有这个资格。
封逸倒是在《无疆志》上看到过关于孔家的记载,不过只是粗略一观,并未过多留意。
而今听闻梁木此言,不禁暗想:“能将生意做得遍布整个夷洲,这孔家老祖当真是个能人。”
“封统领询问商会,难道是要买卖什么东西?”梁木问道。
询问商会,自然是要做买卖。
不过封逸并没有什么想买的,功法、武技他不缺,丹药暂时也不缺,即便缺了,自公孙家用贡献点易换便可,比去商会购买要便宜许多。
他之所以询问商会何在,是要卖东西。
陈大公子的玄囊是不能见光的,封逸也没打算卖。他要卖的是王宏良的三品玄兵,饮血剑。
他自幼跟随师父辛黎学习追风刀法,已经用惯了直脊窄刃长刀,虽然饮血剑是三品玄兵,拿在手里却不如之前那柄一品玄刀好用。
卖了饮血剑,便无兵刃可用。封逸想着找机会再去公孙家的玄兵楼看看,是否有中意的兵器。贡献点若是不够,便去商会寻寻。
想起了玄刀,便想起了师父辛黎。
封逸心起惆怅,暗道:“师父,您在灵雾山脉深处,可还好吗?”
他终究是不愿意相信师父辛黎已死,虽然灵雾山脉内妖兽邪灵众多,以辛黎的修为万难有活路。
暗叹过后,封逸收起了怅惘的思绪。
思思想想,又问:“说说银甲卫。”
梁木很是激灵,封逸但有所问,他便能立时猜到封逸最想要知道什么。
“一队统领名叫衡塔,半步内息修为,一身横练功夫,力大无穷。其人算不上个磊落汉子,但也不是那种善弄机巧之人。可交,却不能深交。二队统领名叫简苍,曾是天涯山匪首,后来被怡小姐招揽来,对她极是忠心。简苍是个极为悍勇的疯婆子,淬体八层修为,发起狠来,便是衡塔都惧她三分。”
封逸轻轻一笑,对那个简苍颇为好奇。
并非因为她是女子便好奇,而是因为简苍在某些程度上,与他很像。
打架,战斗,拼生死。除却修为高下,武技强弱之外,比得便是一股子狠劲。
生死决战之际还不发狠,那什么时候发狠?
再有就是简苍那一头惊世骇俗的短发。
在无疆世界中,女子剪短头发,实乃背离德操之行为,为世人所不容。幸好那简苍是个武士,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被闲散人的吐沫给淹死了。
梁木继续说道:“四队统领沈落枫前几天刚被招揽来,属下对他了解不多。”
封逸摆了摆手,沈落枫他熟悉,不需要梁木多做赘述。
“三队里,修为最强者是谁?”封逸再问。
“当属孔立人与灵痴。二人修为相当,俱是淬体七层上。孔立人木讷憨厚,灵痴沉默寡言。”
梁木说完,封逸便不再问了。
暂时了解这些,够用了。再多的问了也没什么实质意义,毕竟识人辨事,还得凭着自己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听外人说,难免掺杂上言说之人的看法,从而影响自己的主观判断。
正沉默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哆哆……哆哆……”
乘着秋风,飘入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