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卫三队早已在校场集合完毕,十八人,十八套银甲,映着夕阳余晖,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封逸粗略一观,看到了梁木。
梁木眼珠子转了转,将目光移向站在身旁的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三十五六岁,人高马大,不瘦也不胖,很壮实。
一脸的憨厚像,一看便知是个敦厚老实之人。
当是梁木之前所说的孔立人。
女的约莫二十五六,高瘦身材,本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奈何右颊上有一条三寸长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疤痕却留了下来,怕是此生也难消了。
此人应当是灵痴。
看罢两人,封逸收回目光,神色转冷,“我是谁,诸位都知道了吧?”
十八人异口同声,“知道。”
封逸“恩”了一声,继而又问:“我住在哪,你等可知?”
十八人再次齐声高喝,“知道。”
“好,各自回到岗位,严加守卫。如有情况,立时来报。”
说罢,也不待众人多说什么,甩手便走。
瘦弱的背影如邻家男孩,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就是这么干脆,就是这么随意,众人却不敢有丝毫微词。
银甲摩擦有声,封逸的声音忽又随风飘来,“梁木,你过来。”
梁木听真,昂首扫视了身旁众人后,带着自豪与高傲,迈步走了出去。
待到封逸身旁,腰身猛地一弯,大有卑躬屈膝之态。
“老大,属下来了。”
身后,有人低声斥道:“阿谀小人,真恶心。”
亦有人反驳,“那是人梁木的手段,能得统领看重并提携,以后的好处多多,你也不用说酸话。”
窃议片刻,众人散去,各自守卫公孙家各处去了。
封逸迈步在前,梁木跟随在后。一路走出了公孙府,来到了灯火已掌的宽阔街道上。
行人往来,商贩依旧滞留不去,因为三玄城的夜市,才刚刚拉开序幕。
“去孔家商会。”
封逸平淡说道。
梁木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超越封逸,侧身在前引路。
三玄城很大,方圆近五十里皆是城墙所罩之地。
有主街十八条,公孙家与王家各掌管九条。街道上的大小生意,以及背后所牵连的各种利益网络,皆与这两个二品势力有关。
但无一例外,真正的主人都是城主府。
西城九街归公孙家管辖,公孙府坐落在六街,距离位处于九街的孔家商会差不多有近五里地。
不远,但是如这般漫步行走,也需要至少两刻钟的时间。
封逸虽然着急着修炼,却也不是说非要如疯似魔地拼死苦修。毕竟来了三玄城,总该对这座大城多做些了解。
环顾左右,扫视前后,熟悉街道,观瞧商铺。
不一时,二人来到九街,停步在孔家商会大楼下。
楼高五丈余,宏伟壮观。
门口站着几个穿着紧身纱裙的侍女,容貌娇艳,无不是精挑细选而来的美人。
见封逸二人来到,一个嘴角边生长着美人痣的侍女迎了上来,将二人接入商会大楼。
指引落座,斟茶倒水,低头轻笑,春色满怀。
封逸移开目光,不去细看。梁木却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喉头翻涌,似是在咽唾沫。
“这家伙,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
男人都好色,不好色的男人很少。
封逸承认自己也好色,有美人春景,他也想凑近些仔细瞧瞧。
但是与梁木不同的是,他有自制力。
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可怕。反之,人若没了欲望,才可怕。可若是不能控制欲望,反被欲望所控,那更加可怕。
“二位是想买东西,还是要卖东西呢?”
侍女倒完茶后,柔声询问。
吐气如兰,虽然相隔不近,封逸犹能嗅到那一股甜香。
“卖东西,也买东西。”封逸喝了口茶,说道。
侍女直身,春景不再,梁木没了看头,只好砸吧着嘴,收回了目光。
待封逸说完,他凑头到封逸身旁,低声道:“老大,您的统领腰牌可以拿出来,能打折扣。”
封逸扭头看他,梁木解释道:“孔家商会虽然家大业大,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公孙家虽然算不上是地头蛇,却也是城主府手下的得力干将,这点面子孔家商会总是要给的。”
封逸点了点头,将腰牌解了下来,递给侍女。
侍女看罢,态度顿时更亲和了几分,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封逸,媚眼如丝,好不亲切,叫得他头皮直发麻。
这一切都被梁木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朵里,眸中不由得泛起了一抹艳羡的神光,恨不能坐在封逸那个位置上的是自己,被侍女亲切呼唤,温柔以待的也是自己。
“唉!差距啊,都是差距啊。”
梁木心里暗叹的同时,侍女问道:“统领大哥要卖些什么?又要买些什么呢?”
封逸将被斜坐在自己身边的侍女抱住了的左臂抽出,手背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团柔软的物事,顿时心肝儿一颤,面皮也红了几分。
侍女“咯咯”娇笑,胸_脯颤啊颤,似乎随时都要撑破紧身纱裙,蹦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呼唤眼前人来肆意观玩。
也无怪她如此,她只是一个天资低劣的普通女子,没有背景,也没有身份。引她入道的老师父早在多年以前便魂归了幽冥,而今她孑然一身行此困苦危难重重的修行路,为了得到更多的修行资源,只好来孔家商会做活。
每达成一笔交易,她都有提成可拿。这些提成,就是她的修行资源来源。
当然,若能被一个如封逸这般英俊的少年统领看上,以后的修行路,便不再愁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不能因为对方没有严守德操便斥责她。
有句话是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此间情况不同,是不知她人苦,莫劝人矜持。
若见女子不矜持而出言斥责,也可以,只要你能为她解决眼前所经受的磨难。
那些个对他人指指点点,将人损得一无是处,图得自己痛快,过后却一拍屁股就走的人,着实可恶。
得远离他,保不齐哪一天他被雷劈了,会连累到你。
没人愿意下作自己到犯贱的程度,除非好逸恶劳,不要面皮之徒。
别人不求你来帮,在他们没有侵犯到你,也没有做出那等超越世俗底线之事的时候,你也莫要去轻易斥责贬低他们。
封逸以为,这才是正理。
自玄囊中取出饮血剑,倒转剑柄,递交给侍女。
后者接过一看,面色再起变化。
这一次是震惊,连握着饮血剑剑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能来孔家商会做侍女,迎来送往,自然都是一些有眼光的人。三品玄兵所散发的元力波动,侍女方刚入手,便清楚地察觉到了。
在三玄城这么个地方,三品玄兵数量之稀少,比通玄强者更甚。
放眼整个三玄城,通玄强者有几人?除却城主陈安平以外,怕不超过三人。
可三品玄兵呢?侍女自忖,若自己所记不差,身拥通玄初期修为的城卫军总领大人所使用的大戟,也才是一柄二品玄兵吧。
再看封逸,侍女眼光变换,如有火焰在内中燃烧。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竟能随手拿出一件三品玄兵来贩卖?”
又想:“公孙家的银甲卫统领?一队的衡塔,三队的沉宫我都见过。莫不是前几日新招来的沈落枫?”
“不对,听说沈落枫已年过四十,他怎么看也才不到二十岁,肯定不是沈落枫。那会是谁?”
“不管了,只要这笔生意能做成,我少说也能得到十枚一品聚元丹的提成,届时便能突破至淬体三层。如果……如果能被这位公子相中的话,那……”
姑娘心绪转变如电光石火闪灭,只瞬息之间,便抛开了一切杂乱。
冲封逸恭敬一礼后,说道:“此物太过贵重,小女见识浅薄,无法估价。公子可否稍待,小女去请灵夫人过来与您详谈?”
封逸点头,侍女双手奉还饮血剑,而后去了。
翻看饮血剑,封逸暗忖:“能卖多少钱呢?”
所谓的钱,并不是指黄金白银,而是玄修们之间硬通的货币,聚元丹。
百枚小聚元丹,可易换一枚一品聚元丹。百枚一品聚元丹,可易换一枚二品聚元丹。百枚二品聚元丹,可易换一枚三品聚元丹。
此乃下三品聚元丹的易换情况。
但当翻过了三品大关,到达四品,就远非这种易换情况了。
千枚三品聚元丹才可易换一枚四品聚元丹。
玄丹品阶越高,药效便越显着,价值也就越高,同时数量也更稀缺。至于那七品、八品、九品聚元丹,是你想换也未必能换来的。
七品还可以说是有价无市,八品已然是无价之宝。
至于九品玄丹,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甚至都不可能存在。
为何高品阶玄丹这么贵?即便是在不缺炼丹师的木族,也很贵?
一是药材珍贵,成丹极难,二是药效极强。
一枚四品聚元丹,其中所蕴含的元力,足以将一个普通人直接擢升至通玄后期修为。
当然,这只是理论,还有很多不可避免的因素,例如元力的消散,以及个人的资质根骨。
最主要的是,那人的经络与身体得能承受得了。
梁木着实也想不到封逸竟然能随手拿出一件三品玄兵,他心中的惊骇,比方刚离去的侍女一点儿也不差。
瞪着两只大眼,死死地盯着封逸手中的饮血剑,张着嘴,正是个目瞪口呆。
“老大……你这,你这是要卖?”
封逸点头,“不卖留着也没用。”
“咳咳……这可是三品玄兵,没……没用?”梁木语无伦次。
封逸不以为意地道:“我不喜欢用剑。”
倒不是他不知道三品玄兵的珍贵程度而表现得随意,也不是故作得洒脱。
是因为封逸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留着这东西,确实没用。
没用的东西,再珍贵,也终究是个废物。
“好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梁木心中纠痛。
不喜欢用剑便不用,便随手给卖了。要知道,有些人为了能得到一柄高品阶玄兵,甚至不惜拼了性命不要,也要铤而走险。
想到这里,梁木悚然一惊,连忙侧身将封逸手中的饮血剑挡住。
一双眼睛泛着紧张的光芒,环视了一圈后,才发现偌大的商会大堂,竟只有自己与封逸两个客人。
梁木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说道:“老大,你也忒胆大了吧,这么贵重的东西,竟敢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拿出来。也不怕露白之后被贼人惦记。”
封逸摆手推开了梁木,“这里是三玄城,你我是公孙家的外堂武士,怕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封逸很明白。他自然不会傻到随便将如此珍贵之物轻易示于人前。
早在走进商会大堂之时,他就环看过四下。此间正是晚饭的时辰,除了自己跟梁木这两个闲人外,没人在这个时候来卖买东西。
并不是孔家商会生意萧条,而是最近几天城中的大部分武士或玄修,都跑出去碰运气了。
兽潮爆发,山野之中多有妖兽尸体留存,即便寻不到珍贵至极的妖兽内丹,便是寻到一些皮毛骨骼,也是价值不菲的玄材。
丰厚的回报必然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山野之中可能还隐藏着一些妖兽,品阶高下俱有,运气不好随时可能惊动它,并丢了性命。
性命固然重要,但人都有侥幸心理。毕竟山林那么大,余存下来没有逃窜离去的妖兽并不在多数,怎么可能就单单被自己碰到?
心中都揣着这个念头,对于妖兽的恐惧便不自觉地消散了几分。
闻听封逸如是说,梁木仍然心有余悸,催促道:“老大,快先收起来,等灵夫人来到后再拿出来不迟。万一被有心人看到并惦记上,麻烦终究会寻上来。”
梁木很懂得趋吉避凶,只是这种做法很让封逸看不惯。
他以为做人该当随意从容,没必要事事偷偷摸摸,如同做贼,时刻提防着别人惦记。
但以为是以为,现实是现实。
现实是,人心贪婪,比妖魔更甚。
一柄三品玄兵,足以让不法之徒生出杀人越货之心。
封逸无奈长叹,正准备将饮血剑重新收入玄囊,忽听梁木惊道:“哎……老大,你这长剑刚刚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啊?出门时也没见你拿着啊?”
说着,看见了封逸腰间的玄囊,梁木更加眼热了,“我靠……”
眼热到不经意间爆了粗口,“玄囊啊?老大,你……你,你,你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啊?”
封逸没有搭理梁木,也没有将饮血剑塞入玄囊。
因为一个身穿淡紫色纱裙,雍容华贵的少妇,已在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自商会内阁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