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封逸便以大戟砍杀了不下五十余头一阶妖兽。
有修为粗劣的赤焰豪猪,亦有修为精深的长臂灵猿。
他的身影,也渐渐从战场第二线,冲到了第一线。
公孙怡看见了他,美眸中泛起了希望的明光。
独臂的陈玲也看见了他,俏脸变换,又惊又喜。
沈斌、灵痴、衡塔、简苍还有宫沉,都看见了封逸,各自神色变换,心情跌宕不定。
灵痴是淡漠之中流露出一抹异样的火热;衡塔是震惊之中带着满腔的钦佩;简苍则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而沈斌与宫沉,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公孙怡,待看到她眼神之中的希望明光后,沈斌面色微黯,宫沉则眉头紧皱。
众人的神情变换,只在瞬息之间。情况危急,也容不得他们多做停顿。
拼杀又起,嘶吼声、惨叫声,继续响成一片。
只是这一次的惨叫声,不再是众外堂护卫发出来的,而是那些被封逸所杀的妖兽发出。
它们虽是妖兽,却也通了灵性,有了智慧。虽然生性嗜血好斗,却也知道趋吉避凶。
之前敌弱,它们或还不惧些微死伤,猛攻强冲。
而今敌方来了强援,它们自然不敢再冒险冲上前去。因为胆敢上前者,皆被那个手持大戟的少年给拍砍成了肉泥,连各自的神通都来不及催发出来。
杀戮倒转,士气大振。
封逸为首,公孙怡、衡塔、宫沉等人辅弼,封锁战线,阻截妖兽南下。
众妖兽前进不得,同伴忽死忽伤,各自都已没了斗志与凶悍心性,只好垂头丧气,如潮汐般退去。
雪停了,血却依旧在流。
“你……终于来了。”
公孙怡托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封逸身旁,凝视着他,不无劫后余生的快感。
封逸面含歉仄,点了点头,“来晚了一些。”
“是王家?”
公孙怡很聪明,如不然也不可能威震公孙家,声名更甚她大哥公孙弘。
她很清楚封逸的心性,自然知道他不可能任由自己在这边受难,反而袖手旁观。
听闻沈斌的回报后,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或是王家的杀手追了来,封逸离去,正是解决王家杀手去了。
而今封逸回返,显然麻烦是解决了。
所以,公孙怡在得到封逸的点头回应后,并没有继续追问。
“兽潮虽已退下,但灵雾山脉内的异兽依旧没有伏诛。它若再叫喊一声,必然还会引得妖兽暴动。我等需得继续死守此地,只待五族大能们捕杀异兽之事功成,才可退去。”
陈玲很有主事之人的风范,率先自劫后余生的快感之中超脱了出来。
众护卫闻言,纷纷点头。继而各自取出疗伤丹,吞服过后,忍着伤痛去安营扎寨。
拒守天涯山峡谷,不知还需多少时日。而今大雪方刚落尽,天寒地冻,若不搭建帐篷生发篝火,即便都是淬体境武者,也很难捱得过这样刺骨的冰寒。
众人忙碌,封逸也没闲着。他携带的疗伤丹颇多,分发给沈斌、孔立人、简苍等人后,便帮着他们一起搭建帐篷。
待得天明时分,帐篷搭建完毕,温暖的火光映照得峡谷内外血红一片。
有人血,亦有妖兽之血。
清点战场,己方护卫死六十三人,重伤八人,还能再战斗者,除却孔立人、简苍、衡塔、宫沉、沈斌、灵痴等人外,只余下二十九人。
百人护卫队,无一人逃跑。或死或伤,尽显男儿血性。
“不行,人数太少了,根本经受不住兽潮的下一次反扑。”
首领帐篷内,公孙怡坐在次位,凝眉摇头。
主位上,陈玲端坐。
姑娘脸色苍白,左臂处空空荡荡,不仅受伤非轻,还坏了俏丽的容颜。
她的右颊上,被灵岩豹的爪子挠了一下,三条血痕清晰可见,比灵痴脸面上的疤痕更显得狰狞可怖。
闻听公孙怡此言,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统领位置上的封逸一眼。
正此时,封逸也抬起目光,向她看来。
四目相接,陈玲苍白的脸面忽起微红,眼光不由自主地下移三分,似乎有些羞怯,不敢与封逸对视。
可羞怯过后,忽又起悲凄。
她抬起仅剩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右颊,又摸了摸自己空荡的左袖。微微一叹,大有自惭形秽之意。
公孙怡离她很近,听到了那一声低微的叹息,扭头看了看陈玲,继而看向了封逸。
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怔。
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曲起,挂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封逸挑眉回望,公孙怡歪着头,冲陈玲的方向抖了抖眉毛。
那意思是,“我帮你撮合如何?”
封逸还以冷眸,似是在说:“不需要,没兴趣。”
公孙怡撇了撇嘴,封逸则收拾了心绪,问道:“霸刀门与王家的事情,怎么解决的?”
“唉!”公孙怡摇头一叹。
陈玲接话道:“灵雾山脉内的异兽非常强悍,五族大能奈何其不得,所以……所以便将天剑宗与霸刀门的两位长老都召唤过去帮忙了。唉……这件事,暂时也没个处理结果,只能先搁置了。”
封逸皱眉,陈玲又道:“天剑宗的阔长老临行前吩咐下来,让我等拒守天涯山关隘,提防妖兽南下。只是王无量那厮端地可恶,将我传递消息所用的朝天隼给射了下来,所以消息才没能及时传递回去。”
众人恍然,封逸再问:“那王家等人现在何处?”
陈玲伤势很重,加上一直没有好生休养,此时神情愈发萎靡起来。
公孙怡面起怜色,便接口道:“王家人被霸刀门的山老贼安排去拒守幽灵山麓了,他妈的,王狂风、王无量那两个畜生,幽灵山麓在灵雾山脉外围,妖兽暴动,他们王家才是第一道防线。这么多妖兽,若不是他们王家故意放出来的,我们焉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狗日的王家人,迟早有一天,姑奶奶我定一剑一个,全都杀了。”
她本不是个爱说脏话的人,只是她的父亲、叔伯,以及公孙家的几位长老,都被王家人联合霸刀门给害死了。
而今对王家与霸刀门,她只有满腔恨意,恨不能生啖王狂风、王无量父子二人的血肉,骂上几句,已是客气了。
只是这连翻脏话出口,未免影响到了她怡小姐的形象。宫沉侧目瞧她,目瞪口呆。
似乎他想不到,平日里威仪端庄的怡小姐,今日怎地如此泼辣粗暴。
而沈斌,依旧如常,似乎不管公孙怡怎么样,都与他无关。
不,不是无关,而是不影响在他心里的完美形象。
“王家人确实该杀。”封逸微眯起双眼。
“要不……再向城主府求援?”陈玲想了想,再一次将话题引回到当前的局势上。
还不待公孙怡答话,封逸便摇头说道:“不妥,城主府现在已没有多少护卫了,公孙家也只剩下几十银甲卫。若是再调来此地,便不足以与王家对峙。若是王家于城中发难,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去冷山宗求援?”陈玲又提出了意见。
公孙怡与封逸同时点头,异口同声,“可行。”
当下询问众人意见,都觉得此法可行。
一番斟酌后,派遣了简苍前去冷山宗求援。
简苍负伤不重,吃了疗伤丹后,运功半个时辰,气色便恢复了许多。当下辞别众人,策马踏雪而去。
目送简苍远离,封逸回返帐篷,盘膝火堆旁,看着明晃晃的火光,暗想:“五族大能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捕捉异兽?”
思思想想,不明其中缘由。忽觉困意袭来,昏昏沉沉,便就着火堆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下午时分,起床后简单吃了几张随身携带的米饼后,便出了帐篷,带领沈斌、孔立人与灵痴去周边巡查。
巡查无果,妖兽尽去,一切安泰。
回返后,已然入夜。
夜幕刚至,大雪又落,急切暴。
洋洋洒洒下了大半夜,直到黎明时分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封逸盘膝在火堆旁,修炼了一整夜。运功毕了,添加枯柴,忽听脚步声起,踩踏着积雪,“咯吱咯吱”,分外清脆。
脚步声近,正朝着他的帐篷而来。
“是沈斌?还是公孙怡?”
封逸暗忖。
可是脚步声却在帐篷外停了下来,来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夤夜来访。
封逸静等片刻,不见来人进门,也不见来人离去,只好起身撩开帘布。
雪光明亮,夜如白昼。
来人不是沈斌,也不是公孙怡,而是陈玲。
独臂,花面,没了曾经的俏丽,很有几分落魄与憔悴。
她面色依旧苍白,显然内伤还未痊愈。
“二小姐,不知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封逸抱拳见礼,低声询问。
陈玲似乎没料到封逸竟会主动来迎,一时怔在了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苍白的脸面又红了几分,她垂着头,任由落雪加身,染得满头苍白。
“雪大风寒,二小姐进来烤烤火吧?”封逸侧身邀客。
陈玲蓦然回神,想了想,微一点头,而后走进了帐篷。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总是那么不自在。
二人相对无言,只有火烧枯柴,噼啪作响。
许久的沉默后,陈玲忽然自腰间玄囊内取出一柄长刀。
直脊,窄刃,长约四尺,刀柄长一尺。
与封逸的玄刀制式相仿,只是重量似乎不轻,拿出来后,陈玲的右手明显地一沉。
“封……统领,我看你昨天夜里舍了自己的玄刀,反而用孔卫士的大戟,似乎不太喜欢使用轻兵刃?”
陈玲低声询问,嗓音轻柔温婉,似是邻家少女,羞羞怯怯。
封逸摸了摸鼻子,“之前喜欢用轻兵刃,因为一些变故,觉得兵刃太轻,用起来不很舒服了。”
“这个……是大伯送我的,虽然品阶不高,却很重,送……送给你。”
姑娘的真实性情并不是这样的温婉,而是与公孙怡相仿,都是个极有领袖能力的女中豪杰。
只是世间有一字,能乱人性情,让人改头换面。
那便是‘情’。
很显然,陈玲对封逸,动了情。
这一点封逸也看出来了。
他心中牵挂着沈璇,也只有沈璇的身影,又如何能跟其他女子多做纠缠?
当即拒绝。
“多谢二小姐的好意,无功不受禄,这柄玄刀,在下万不能要。”
封逸拒绝的不仅仅是她的一柄一品玄刀,更是她的一片痴心。
拒绝的太过直截了当,让陈玲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姑娘也是有自尊心的,而且此时此刻,她刚刚失去一臂,又坏了面容,再被心中人拒绝,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定定地望着火堆,沉默了许久,才带着黯然与悲凄,直身而起,告辞离去。
雪越下越大,染得姑娘头肩俱白。
似乎,她的双肩正在颤抖。
“唉!你不该拒绝得这么直接。”
公孙怡不知何时从一旁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望着陈玲的背影,喃喃地道。
封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回到了帐篷内。
公孙怡跟了进去,坐在封逸对面,“陈玲是个好姑娘……”
“注定了不会有结果,长痛不如短痛。”封逸打断了公孙怡的话。
“可是表妹她……唉!”公孙怡摇头一叹,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