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色烈焰如艳阳坠地,不仅刺眼,而且炽热。
封逸根本没时间细看是什么东西发出得这一团烈焰,甚至连想都来不及多想,连忙抽身后退。
奈何方刚退入浓雾之中,忽觉身后热风起,紧接着一阵剧痛便自后脊处传来,如被重锤捶砸。
是刚刚被拍飞的那头紫焰豪猪,借着浓雾隐藏了身形,偷袭而来。
二阶妖兽的兜头一撞,力道不下两万斤,封逸只是肉体凡胎,焉能承受得了?
“咔擦……”
是后背肋骨断裂的声音。
一声响过,封逸如断线风筝一般,飞扑出浓雾,摔跌在泥泞之中。
落地之后,他挺了挺背脊,虽然后背剧痛,好在脊骨未断,还能活动。
正准备撑地起身,那以焚烧万物的炽热感已临近后脑。
封逸的衣衫“呼”的一声被热浪引燃,连他的一头长发都在热浪的吹拂下干枯泛黄。
扭头一看,不禁魂飞天外。
正是那一团明黄色烈焰,已如艳阳砸落,正中己身。
热……
这是封逸此时此刻唯一的知觉,热到连汗水都生不出一点。
不是生不出,而是汗水方刚出现,便被热浪蒸发。
浓雾满天,他只能鼓动元力,艰难地抵抗炎热,撑地起身。
上衣被烈焰烧毁,露出了铜色的皮肤。不算白嫩,也不算黝黑,正宗的黄种人。
皮肤下,血肉遒劲,筋脉凸起,内中蕴藏着无边神力。
虽然神力强大,奈何只是肉体凡胎。被热浪一吹一卷,皮肤之上顿时鼓胀起一个个拇指甲大小的水泡。
封逸痛得浑身战栗,不过转瞬之间,便已麻木。
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强打着精神,便要闪身跳出火团。
可是方刚起脚,便见紫焰一闪而过,正是那只紫焰豪猪。
封逸杀心大炽,暗骂一声“草你姥姥的小畜生。”大戟挥砸,正中紫焰豪猪腰身。
紫焰豪猪身上有锐利的尖刺防护,大戟虽然砸了个正着,力道虽然不下两万斤,却并未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它只是落地后抽搐了几下,便又一跃而起,冲着封逸龇牙咧嘴,继而转身南逃。
封逸心有不甘,焉能容它轻逃了?当下提戟追赶,再度劈砸。
“昂夯……”
豪猪惨叫,被生生砸进了泥土之中。
封逸如疯似魔,狂砸狠拍。
连拍十数下,终于听不见豪猪的惨叫之声了,显然它即便没死,也已昏迷。
略觉心头怒火散去一些,被热浪灼烧的剧痛感再度起自周身各处。封逸没能忍住剧痛,发出了一声闷哼。
大戟被热浪烤炙得火红,封逸拿捏不稳,只好撒手丢开。同时运转身法,奔出了热浪烈焰的笼罩范围,重入浓雾之中。
方刚立定,只觉气力散尽,似要虚脱。
可不待封逸喘息一口,便听身后响起一道高亢且嘹亮的龙吟之声。
是龙吟,又非龙吟。
龙吟声是什么样的?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很少有人有那个机缘能一窥真龙尊容。
可封逸很清楚,因为‘大悲赋’的原因,他曾看过了异世界南方鬼帝杜子仁的一生。
那一生里,龙吟之声如天雷,频频响起,深刻地烙印在了封逸的心底,让他此生难忘。
而今忽闻,自然立时辨查了出来。
可是这龙吟,又与真龙之吼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呢?封逸来不及多想,连忙扭头回望。
雾气浓稠,看不见外界情况。
封逸只好向右疾冲十丈,估摸着避开了烈焰热浪的范围后,猛地前冲,再度奔出了浓雾的笼罩范围。
此地是一片旷野,只有三三两两的枯黄杂草被兽潮奔踏成一团烂泥,根本没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烈焰已熄,热浪却犹在。
热浪尽头,一只体长超过五丈,宽有六尺的庞然大物,正昂首向天,引颈长吼。
“三阶妖兽……噬帝鳄。”
封逸呢喃自语,脸面上第一次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他该恐惧,因为他所面对的噬帝鳄,乃是足以比肩通玄大能的三阶妖兽。
当日面对通玄大能王宏良,他亦没惧,今日为何如此恐惧?
因为当日他知道,王宏良身负重伤,且还断了一条腿,修为必定不如全盛时期。
而今所面对的噬帝鳄,肢体健全,精神勃发,显然没有受一丁点儿伤势。
既如此,又岂是他所能敌?
正诧异着,忽听脚步声起。扭头看去,却是公孙怡、陈玲、衡塔与宫沉。
四人联袂奔来,见封逸浑身水泡,面目全非,顿时大感揪心。
陈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样了?”
封逸摇了摇头,随即朝停留在十丈开外的那头噬帝鳄努了努嘴,苦涩一笑。
陈玲并没有去看噬帝鳄,而是满目关切地盯着封逸观瞧,神情间极是心疼。
她自玄囊内取出一粒疗伤丹,也不管有外人在旁,直接喂封逸服下。继而取出水囊,便要喂他喝水。
身后,喊杀声、兽吼声、禽鸣声依旧在。身旁,公孙怡几人的倒吸凉气之声也忽然响起。
封逸带着感谢之意,冲陈玲点了点头,接过了水囊后,“咕嘟嘟”灌了一大口。
再看公孙怡,问道:“那只紫焰豪猪呢?”
“宰了。”公孙怡茫然回神,问道:“现在怎么办?这……这可是地龙。”
噬帝鳄,乃龙族远亲,体内有一丝真龙血脉。所以吼叫之声才如龙吟,却又与龙吟有些微不同。
因为不能如真龙那般飞天,却能遁地,所以被玄修们称为地龙。
面对一只三阶地龙,众人只是淬体境武者,如何能敌?
封逸摇头长叹,“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杀?谁杀谁?打?怎么打?逃?往哪逃?
叹息毕了,噬帝鳄忽然垂下头颅,一双血色铜铃大眼直视身前几人。
眸中凶煞之气喷吐,獠牙交错如刀剑林立,寒光迸发。
“咕咚……”
宫沉咽了一口唾沫,双腿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公孙怡蹙眉扭头,看了他一眼。
白面青年似不想被心仪之人轻看,只好硬着头皮,强打精神,止住了双腿的颤抖。
“逃吧,肯定打不过。”衡塔提议。
公孙怡再度扭头,冷眼看他。
“我们逃了,三玄城怎么办?”
衡塔面色凝重,“我们便是不逃,又能阻得了它?”
二人相互反问间,噬帝鳄率先发难。
四条短足踏地急奔,只瞬息之间便冲至近前。
大嘴开合,朝着站在正中的公孙怡便兜头噬下。
众人都未能反应过来,因为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比风还快,比雷还疾。
封逸并不包含在‘众人’一词之中,早在噬帝鳄怒视己方之时,他的双眸之中便已闪过了猩红的血光。
燃血秘术。
噬帝鳄近前,封逸连忙探手将公孙怡推开,继而旋身出掌,拍其长吻。
一掌刚出,噬帝鳄似早已觉察到封逸的出掌轨迹,猛地顿足甩尾。
粗壮的尾巴横扫而来,正中封逸前胸。
在将封逸扫飞之后,余势不衰,又将公孙怡、陈玲等人相继拍飞。
己方战力最强的几人,一经照面,便尽数被震飞负伤,三阶妖兽噬帝鳄之强,可见一斑。
“嘭……嘭……”
连响几声,封逸率先落地,头颅一歪,张口喷出一大口闷血。
他咬牙坚忍胸肺的震荡,直身而起,瞥眼间看见孔立人的大戟正丢在一旁,早已被寒风吹冷。
当下闪身近前,一把抄了起来,“别犹豫了,打不打得过,只有先打了才知道。再说咱们就是逃,也未必逃得掉。”
一戟拍落,封逸大声呼喝。
可是这一戟还未临近噬帝鳄身躯,忽有热浪翻卷,直接将封逸再度震飞出去。
落地之后,他迷迷糊糊,血色双眸前望,正见公孙怡等人各持兵刃已迎战上去。
陈玲负伤不轻,又失了一条臂膀,而今修为大跌,率先被噬帝鳄的短足拍中,落地呕血,再难爬得起来。
眼见一条腿足对准了自己的胸腹便要踏落,姑娘有心闪避,却已无力为之。
无奈无奈,只能闭目一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公孙怡等人亦不好受,根本没机会营救陈玲。
爪足落地,陈玲却没有身死,也没有感觉到丝毫伤痛加身。
她睁开眼来,正见一条粗如婴孩臂膀的大戟横在自己的身上。戟尖着地,另一头架在封逸的右肩之上。
封逸及时来到,以大戟挡住了噬帝鳄拍落的爪足,救下了陈玲一命。
可他只是凡俗血肉之躯,噬帝鳄这一踏之力经由戟杆传来,顿时震得他右肩肩骨断裂,血肉糜烂。
鲜血流淌,伴着被热浪烧出的水泡内滴落的黄水,齐齐滴落在陈玲的身上。姑娘泪眼朦胧,却连逃生都忘记了。
封逸咬着牙,艰难地叫道:“快走。”
陈玲如梦初醒,连忙翻身爬开。
“啊呜……”
噬帝鳄仰天长啸,爪足用力,封逸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双膝砸落地面,溅起了泥污崩散。公孙怡见状,忙大喊道:“快分散地龙的注意力,给封逸争取脱身机会。”
众人闻言,纷纷各出所能,拼命往噬帝鳄庞大的身躯上招呼。
有了牵绊,噬帝鳄的注意力果真被分去不少,封逸只觉压力大减,双手紧握戟杆,撑住后身子下矮,继而着地翻身,滚了出来。
右肩肩骨断裂,他已提不起兵刃。翻滚了几圈后,身上的水泡被碾破不少,又沾染了地面上的泥污,顿时刺痛攻心。
陈玲跑了过来,将封逸扶起,刚准备说些什么,忽听宫沉喝道:“怡小姐,闪开。”
抬眼望,正见噬帝鳄被几人激发了火气,大口开张,一团烈焰忽地喷出。
烈焰所向,正是公孙怡。
宫沉率先预见危险,呼喊过后冲上前去,将公孙怡推开。
可他毕竟只有淬体境修为,推开了公孙怡后,自己已没能力再逃出烈焰的笼罩范围。
烈焰加身,宫沉“啊啊……”惨叫,着地翻滚。
这一道烈焰不似之前封逸所经受的那道烈焰,一放即收,而是经久持续,不停不歇。
宫沉置身于烈焰之中,哪能承受得住?惨叫了一会儿,便断了气。
待到烈焰消散,他已化作一堆焦炭,在夜风的吹拂下,呼呼成灰散去。
公孙怡失神呆立,衡塔再次高喊:“逃吧。”
“逃不掉的,地龙擅长土遁术,我们又不能凌空飞渡,怎么可能跑得过它?”公孙怡喃喃出言。
“啊呜……”
噬帝鳄再度引颈龙吟,调转头颅,对准封逸,又是一口烈焰喷出。
眼见烈焰喷来,陈玲下意识便要拉着封逸闪开。却没想到自己要闪避的方向有一块一人高下的巨石阻路,她左侧身子撞在了巨石上,已失去了逃生良机。
危难关头,陈玲忽然抬头看向封逸,微笑着说道:“能陪你一起死,我已知足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封逸已暴喝一声,拽着她的右手,将她高高举起,继而往公孙怡等人的方向抛去。
“不要……”
陈玲大叫,泪水伴着身躯在空中划过。
封逸丢开了她,再想逃,已然没有时间了。
烈焰近身,炽热感再一次袭来。
恍惚之间,封逸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沈璇的面容来。
“她在等着我吗?”
想来应该是的,死亡的滋味弥漫在口腔内,很苦涩。
封逸不想死,没人想死。
求生欲激起了他的疯狂挣扎,他拼命调运元力抵抗高温。
不一时,元力耗尽,高温犹在。
似是鬼使神差,绛宫内蛰伏已久的命火在元力枯竭之后,忽然震动了一下。
这轻微一震,散出了层层涟漪,如风吹烛火般,直接将噬帝鳄喷出的烈焰震碎。
烈焰消散,封逸衣衫尽去,赤着上身艰难站立。长裤也破损大半,好在尚能遮羞。而悬挂在腰带之上的玄囊,也似即将承受不住烈焰的烧灼,微微显出一些焦黄之色。
似乎再被烧灼那么一时半会,玄囊便要破碎崩坏,连带内中盛装的诸般事物也将随着时空之力的震荡而碎成满地齑粉。
皮肉糜烂,脓疱便不,封逸已然没了人形,但是绛宫内的命火,依旧在轻微地震荡着。
不远处的众人眼观此景,已知封逸未死,都纷纷如释重负。
陈玲率先奔来,便要营救封逸。奈何还未来到近前,噬帝鳄已再度喷出一口烈焰。
涟漪又起,烈焰未能近身,又一次消散成灰。
众人惊愕,噬帝鳄更是满目狐疑。
思思想想,似有所悟,再看封逸时,铜铃大眼之中已蕴含着无边的贪婪与激动。
它短足踏地,急奔向前,先陈玲一步冲至封逸身旁,张开了嘴,便要将他一口吞下。
恍恍惚惚间,封逸恢复了一丝清明。眼见噬帝鳄大口噬来,他念头飞转,已猜到了它已知道自己身拥命火,且要吞噬自己,以强己身。
这如何能行?
求生欲再次唤起了封逸的精神,让他就地一个翻滚,闪了开去。
爬起之后,也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连忙朝着东北远天狂奔。
“它要吃我,我不想死,只能逃。而且我若逃,它必然来追,公孙怡她们才能求得安全。”
这是封逸的决定,也是目前最稳妥也最合适的决定。
只是他逃得快,噬帝鳄调转了身躯后,追赶的速度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