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禽鸣声,虽与小灰的叫声很相似,可封逸知道,小灰的叫声根本没可能那么响亮,也不可能掺杂有如此狂暴,几乎比高阶异兽还凶猛的妖气。
但当禽鸣过后的那两声乌鸦怪叫传来,封逸确定了,那一直在远山长鸣的飞禽,肯定是小灰。
至于小灰为什么能发出那样凶猛的妖气,封逸无暇多想。
他神情激动,心起狂喜,“小灰与师父向来寸步不离,那日小灰离去,多半是去寻找师父了。而今它重现世间,会否已经寻到了师父?”
此念一起,便再也难以遏制下去。
封逸忙抬起脚步,恨不能立时去到灵雾山脉深处,与小灰,与师父相见。
可这第一步还未踏下,封逸便又转过了身来。
他再度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众坟茔,目光落到了自己脱身的坟坑之中。
晨光熹微,开天刃安静地躺在黄泥中。那庞大的刀身并没有被黄泥完全遮掩,露出了精铁一角。
封逸迈步上前,探手将开天刃自泥土中拾起,低头看了看,但见一道裂痕,将完整的刀身破坏。
玄兵之所以被称之为玄兵,正是因为它与寻常兵刃比较,多出了三大神异之处。
一是玄兵有破元之能。
所谓破元,便是能破开玄修的护体元力,也能斩破玄修凭借元力施展出来的一些神通妙法。
二是锋利且坚硬,可谓是无坚不摧。
玄兵的制作材料大多是世所罕见的天材地宝,其本身的硬度便已非比寻常,再被炼器师经秘法火元焚炼捶打,自然更比之前坚硬数倍。
当然也并非是真正的无坚不摧,因为玄兵品阶有差,故而其自身的坚硬与锋利程度,也各不相同。
通俗点来说,低品阶玄兵自然没有高品阶玄兵锋利且坚硬,这是毋庸置疑的。
三是玄兵能承载元力,与玄修心神相合。
手握一柄与自身心神相合的玄兵,不管是施展武技,还是施展玄术,威力都比空手施展要有着长足的提升。
一如这柄开天刃,经由霸刀门的山长老祭炼多年,早已与他心神相合。如若被握在山长老的手中,足可以将他所施展的各种玄术刀法的威力擢升一倍有余。
这三大神异处是世人皆知的,封逸自然也知道。
不过他因为修为有限,加上开天刃并不与他心神相合,故而难能凭借开天刃来擢升武技刀法的威力。
但便如此,前两点神异处也让封逸受益无穷。
开天刃乃五品玄兵,封逸虽然不知,但也大致推算过它的品阶十分不低。
一柄五品玄兵在手,封逸凭此足可以斩破辟海境玄修的护体元力。在对战时,凭此一点或能改变战况。虽不至于以此而反败为胜,但至少能让敌人心存忌惮,知道自己有实力能够伤到他。
如若没了开天刃,辟海境玄修只需要发散出元力形成护体光幕,便已存身于不败之地,任凭封逸如何施为,终究不能伤其分毫。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来说。
以封逸此时的修为,若真与辟海境玄修交手,只怕连近身,甚至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
辟海境乃玄修第五步,而封逸连玄修之路的第一步都还没能迈过。此时想这些,未免太过遥远。
收回思绪,再看开天刃。
因为裂痕的存在,开天刃已不再完整,品阶自然也会随之而掉落。
其自身的坚硬与锋利程度是不变的,但破气的功效肯定大打折扣。
封逸粗略估算,此时或还能凭此来斩裂通玄境初中期玄修的护体元力,若是对方的修为再进一步,就只能束手了。
不过封逸并不以此而心存忧虑,因为他还有压箱底的手段。
便是那一刀。
此时封逸的战力,不使用燃血秘术,可与内息境中期玄修比肩。即便是内息境后期玄修,拼着负伤也可一战。
若是使用燃血秘术,擢升一倍战力,力战通玄境初期玄修,也不无可能。
而那一刀,若是施展出来,便是通玄境后期强者,也万难力敌。
一个淬体境的武者,能发挥出如此强悍的战力来,实在是世所罕见。
但若想要凭此而深入灵雾山脉深处,依旧不够看。
不够看能怎样?沈璇在灵雾山脉内,或死或生。
师父在灵雾山脉内,下落不明。
小灰也在灵雾山脉内,能发出那样一声怪叫,显然是遭遇了什么强大的敌手。
这诸般因素交杂,都迫使得封逸不得不往灵雾山脉一行。
即便危险重重,也不能就此袖手远离。
他封逸做不出那等事来,去,该去!
想到便做,多耽延一分一毫,都有可能与消失了多年的小灰失之交臂。
封逸再不迟疑,提起开天刃,运起追风术,疾朝西北方向奔去。
奔行之时,他低头看了看自身。衣衫完整,显然是被人更换过。
玄囊还在,里面承装的东西一样不少。
“他们还真够意思,对我的‘遗物’动也没动。”
实则埋葬封逸时,那活下来的几人还曾因为此事起过一番争执。
究其原因,只因封逸身上的秘密太多。公孙怡主张将封逸的玄囊打开,但有所得,见者有份。
她的原话是,“封逸死也死了,他玄囊里的东西该当取出来,物尽其用。一方面可以为我等带来助益,另一方面也不至于暴殄天物,平白浪费。等到将来我等修为有成,再去灵雾山脉多杀些妖兽,为他报仇,也不算对他不起。”
沈斌闭口不言,虽不忍瓜分朋友的遗物,但想怡小姐既然这般说法,肯定是有道理的。
他不言不语,默认了。
白流韵师徒各自有伤,且正因为封逸之死与血衣使者的团灭而心起惶惶,无暇来讨论此事。
陈玲却是不乐意了,泪水长流,痛骂公孙怡竟是如此样人,以前当真是瞎了眼,才会给她当做此生最好的姐妹。
两个姑娘,因为一个相识时日不久的男子而友谊尽丧,实在惹人唏嘘。
陈玲坚持,公孙怡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承装有许多秘密的玄囊,随着封逸那残破的躯体一起,被深埋进了冰冷的泥土之中。
一如封逸所料,公孙怡去了天剑宗。
沈斌如影随形。
姑娘有心邀请陈玲同行,可陈玲并不理她,只是落寞不已地站在封逸的坟前,暗自神伤。
众人相继离去,白流韵师徒也在伤势复原后,朝天叶宗的方向去了。
茫茫雪野,只有陈玲这么一个断臂姑娘,依旧呆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墨衣女子再度来到。她看了一眼陈玲,说了两句什么。
陈玲抬起头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随着她一起去了。
走出很远,断臂姑娘仍旧忍不住回头,落泪,悲哭。
……
西去灵雾山脉,尚有不近的路程。封逸登上一座矮峰,举目远眺,估算差不多还有八百余里。
他心中挂念小灰,便不打算停下来歇息,披着艳阳,继续狂奔。
奔出两百里,正见一道峡谷突兀在前。
峡谷前后的积雪在艳阳的照耀下,融化得斑斑驳驳,露出内里掩埋着的污秽与狼藉。
妖尸堆叠,污血凝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经久不散。
这里封逸并不陌生,正是天涯山峡谷。曾几何时这峡谷南面的高峰上,盘踞着一窝匪盗,四处劫掠,无恶不作。
公孙怡受命而来,绞杀盗匪,最终收服了简苍那样一个凶悍的女人。
可世事无常,公孙怡是否还活着?封逸不知道,他只知道,简苍是真的死了。
死在了冷山宗之主冷军的手里。
遥望峡谷内外,通过妖兽尸体以及其中掺杂着的大量武者残尸,封逸可以想象出那一日公孙怡等人的战况是何等惨烈。
近百冷山宗旧部,无一得活。残肢断臂,肠肚**,红红绿绿,让人一看便忍不住五脏翻腾,想要呕吐。
封逸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漫步在冻尸之间,走走停停,将那些保存得尚算完整的腰囊自残尸上扯了下来。
拿取战友的遗物,这很不该,可封逸不得不如此。
因为他的玄囊内,除却不多的解毒丹外,已没有疗伤丹储备。
此去灵雾山脉,危险重重,疗伤丹万不能缺。这些冷山宗旧部的腰囊里虽然疗伤丹不多,却也聊胜于无。
寻遍战场,得完整的腰囊二十三个,检视一番后,封逸只拿了各种丹药。至于其他的遗物,他一概没动。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敌人的东西可以尽情拿取,因为那是自己的战利品。
战友的遗物却没必要去随意占为己有,一是封逸不忍心如此,二是他不屑如此。
将各个腰囊重新还到残尸上,封逸看了看自己的玄囊,共得聚元丹近百,解毒丹六十,疗伤丹五十多粒。
都是些不入阶的丹药,药效不美。不过此间也不能贪心太多,毕竟没那个贪心的条件。
冲众残尸抱拳一拜,封逸带着悲凉,转身再度西行。
不知不觉,夜幕已起。
冬夜的寒风,吹得人血肉冰凉,好不难捱。
不过封逸所修乃是大悲赋,元力内含火气,只在经络内游走一周,便驱散了血肉之间的冰冷寒意,换来一片温暖。
披着温暖,带着略起的疲惫,再度举步。
他此时身在一片密林之中,四下里静悄悄的,也不知是否有妖兽蛰伏。
封逸走得十分小心翼翼,速度自然不是很快。加上林密木壮,将视线阻挡,他抬头前望,最多只能看出三五里外的景象。
正走着,忽有一阵风起。
风是很寻常的风,虽很寒冷,却不强猛。
只是这风中,竟携裹着一股引人垂涎的烤肉香气。
封逸已多日未曾进食,之前心中有所牵挂,饥饿感并不如何强烈。而今忽闻肉香,顿时腹中擂鼓,头晕眼花。
他忙定了定心神,扶着一株披雪苍松,凝眸前看。
一望之下,果见身前三里外,有一点微小的火光,在树木缝隙之中随风晃荡,若隐若现。
荒野深山,妖兽四伏,却有人在。封逸顿时心起凝重,摇了摇头,艰难地将饥饿感带来的晕眩驱散,继而强打精神,暗忖:“会是谁?”
悄声靠近,待到那火光所在三十丈外时,封逸停身在一块一人高下的巨大青石后面。
探头张望,但见火堆生在一个小山坳中,旁边围坐着五人。
三男两女,年岁都在三十上下,都穿着淡蓝色的衣衫,显然同出一门。
寒风拂过,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他妈的冰天雪地,哪里去寻分阳草啊?真他娘的日了狗,竟接了这么个操蛋的任务。”
一个中性语音的女子说道:“吴师兄莫要再发牢骚了,任务给的那点儿贡献点算得了什么?咱们此次前来的首要目的,乃是趁着兽潮方刚平息,捡取一些妖兽内丹。若是运气好捡到一枚四阶妖兽内丹,那咱们兄妹几个可就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