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兄,天剑宗的长老有几个?”
秋阳终于沉下了虞渊,夜幕西出,秋月东起。
月光如水,泼洒在夜幕笼罩下的苍茫大地上,将封逸与邱平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人迈步往临江城走去,封逸甩手将一个黄布玄囊丢给了邱平。
邱平也不跟他客气,接过后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这个黄布玄囊,正是鹿鸣所有,不过鹿鸣现在已魂归虚无,自己的家当自然也成了封逸的战利品。
“为了加入天剑宗,我也是做过不少功课的。”邱平笑着说道,丝毫不以封逸打杀了天剑宗长老扈从,或会因此而连累自己得罪天剑宗长老为意。
“天剑宗共计长老十人,太上长老于飞劲是宗主于红尘的叔父,修为与于红尘相仿,都是玄修第六步元胎境后期强者。其下便是海、阔、天、空四大长老,据说皆是耄耋老朽,修为也都在玄修第五步辟海境中后期。再则便是洛、章、褚、沈、鹿五位长老。”
封逸说道:“那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上下,应该不是海阔天空四位,也不可能是大长老于飞劲。”
邱平点了点头,“章长老名叫章长生,辟海境中期修为,生了一双白眉,常被人称作章白眉。褚长老名叫褚玄,也是辟海境中期修为,据说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沈长老名叫沈英兰,辟海境初期,是个女修。兄弟看到的那人应该是排名最后的鹿元林鹿长老,辟海境初期修为。”
“辟海境初期?二十五六岁便能有此修为?此人确真是个大才。”封逸微眯起双眼。
邱平却摇头一笑,道:“那鹿元林早在六十年前便已成名,若算起来年岁,他怕是早已过百。之所以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上下,实则是因为他习练的玄功有驻颜养生奇效。”
说着神情一凝,沉声道:“听说那鹿元林为人不仅风流好色,而且小肚鸡肠,很是睚眦必较。兄弟先是被他记恨,而今又杀了他的扈从,今后在临江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封逸停住脚步,扭头看向邱平,不无歉仄地道:“小弟虑事不周,一时酒气催发,只想着杀人,却没想到此举会连累邱兄。”
邱平神情一正,嗔怒道:“兄弟说哪般话来?我邱平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那鹿元林便再功深造化,哥哥我也是不惧。他若真敢来寻兄弟你的麻烦,哥哥我拼了这条命,陪你一同担下便是。”
深情重义,惹得封逸心头大暖。
心暖的同时,心下的歉疚便也更甚了。
因为洛冰而引起鹿元林的杀意,这本是封逸的私事,而今却牵连了邱平一起蒙受这无妄之灾,或随时可能被辟海境初期强者追杀,封逸焉能过意得去?
但再过意不去,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
封逸想了想,最终也只能揣着心事,继续往城中走去。
临江城夜不闭城门,因为坐镇城中的是西境霸主天剑宗。以天剑宗的实力,无需夜闭城门,提防贼患兽乱。
二人寻了一家客栈,吃喝完晚饭后,各自回房睡了。
次日清晨,邱平老早跑来喊醒了封逸,说道:“今日便是天剑宗的考核之日,咱们早些儿去吧。”
封逸起床穿鞋,收拾着洗脸漱口。
却听邱平又说道:“兄弟,你此来既是为了洛冰,而今……情况已经这样了,你要是无心加入天剑宗,便不用陪我了。”
他看得出来,封逸对天剑宗考核之事的兴致并不很高。
洛冰是天剑宗的长老,又是封逸的旧情,封逸若加入天剑宗,屈居于洛冰之下,岂非太也折了尊严?
大男儿,难能如此自侮。
封逸却摇头一笑,“无碍,我左右也没个去处,便随你一同加入天剑宗,能得宗派资源供给,以后的玄修路也可以省心一些。”
他虽如是说,实际上并不是贪恋天剑宗的资源供给。
封逸之所以选择参加天剑宗的考核,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邱平的安危,昨夜杀了鹿鸣,虽然做得隐秘,外人难能察觉,但肯定是瞒不过鹿元林的。
鹿元林乃天剑宗长老,辟海境强者,想要打杀邱平,不比杀一只蝼蚁来得困难。
至于第二个原因,封逸不敢去直心面对。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放下与洛冰的情感。
情这个字,总是让人很纠结,也很痛苦。
天剑宗总部何在,无须询问他人,只需要放眼四下,但见临江城中最高的一栋建筑,那便是天剑宗的总部所在。
封逸与邱平并肩来到,但见金墙红瓦,雕梁画栋,好生气派。
门头上,天剑二字古意昂然,笔走龙蛇,上有无穷剑意发散。似若再直视片刻,便会被其上的凌厉剑意刺瞎双眼。
邱平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匆忙收回了目光。扭头旁顾,但见前来应试者络绎不绝,有少年儿郎,有青年俊才,亦有中年莽汉。
还有身着红裙花衣,手提玄刀玄剑的姑娘、妇人。
众人来到天剑宗宗门前,无一例外,都被那高悬在门头上的‘天剑’二字所吸引。
但也无一例外,都只看了一眼,便匆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去多看。
“兄弟,排好队,等下就要去登记名姓来历,而后便随着考核长老一起去天虞山脉,猎杀妖兽。你可想清楚了,是选择统领考核,还是选择执事考核。一旦做出了选择,不管通过与否,都再也不能更改了。”
邱平收回了环视众人的目光,扭头看向身旁的封逸,却见他仍旧在注视门头上的天剑二字,目光凝定,不动不移。
“兄弟?”邱平又喊了一声。
封逸适才回神,收回了目光后,静立原地,若有所思。
那天剑二字,落在旁人眼里,只能看出其间蕴含有凌厉剑意,耀眼夺目,难能久视。
但封逸深谙天剑之道,更得天剑上人的天剑十八式真传。再观那天剑二字,立时在那字里行间发现了一些剑道韵味来。
曾经,他受天剑上人的意念影响,认为天剑十八式所蕴含的是缥缈虚幻,妄图忘我以否定己恶的意念。
也正因此,他才悟出了那蕴含有刀势的无名一刀。
那一刀斩出后,虚虚幻幻,不真不实,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威力虽强,却毕竟不合封逸的本心,损耗极大,而且还会反噬自身,造成重伤。
而后在枭吴祭坛内,封逸参悟武技,将天剑十八式中所蕴含的天剑上人的意念全都摒除,去伪存真,只留十八式基础剑术。
以此为枝条,走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之道,终有所成。
当其时,封逸以为天剑十八式他已问极,便是天剑上人重生,也未必能有他掌握得精纯透彻。
而今观那天剑二字,封逸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天剑上人,也高估了自己。
天剑之道,不止于此。
所向披靡,一剑斩出万物不可挡的极致剑意,也不止于此。
剑道如心道,心不定,剑必也不定。心无所向披靡之意,剑自然也难能发挥出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之意。
需得心剑合一,才是真正的剑道。
剑道求极,路漫漫。
心有此想,念有此悟,封逸下意识并指如剑,斜点而出。
这一指,没有剑招,没有剑术。没有刺、斩、撩、挑、绕……也没有天剑之意。
有的只是封逸心中的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之意。剑出,无人能挡,挡者必杀!
只有一个杀字。
武技正是杀人技,唯一的目的也只是杀人,仅此而已。
剑出,剑气破空,震荡了空气发出一声浅淡且急促的龙吟。
龙吟声倏忽而起,倏忽而止。那道无形剑气也没入到封逸的脚边青石地面上,再无踪迹。
有人听到了龙吟声,扭头来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揣着疑惑,带着茫然,众人扭回了头去。
场中唯有邱平看得真切,因为他一直在凝视着封逸。
“好凌厉剑气,好狂猛的杀意。”
杀意消散,封逸幡然回神,冲着邱平轻轻一笑。
笑着,忽有所感,忙扭头朝天剑宗宗门处看去。
目光所及,正见一位年约八旬,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站立在宗门下。他年岁虽长,背脊却是硬挺笔直,一双老眼之中更有精芒吞吐。
而此时那老者的目光,正穿过了人群,落到封逸的身上。
四目相交,老者神情变换,先是惊赞,后转惋惜。
惊赞为何,封逸知道。惋惜为何,封逸也知道。
惊赞是老者看出了封逸胸中所藏的凌厉剑意,惋惜是老者看见封逸已然成年,根基已固,再也无望成为内门弟子。
老者收回了目光,封逸也收回了目光。
邱平低声道:“他便是今次的考核长老,也是天剑宗除宗主与太上长老外,位份最尊崇的海阔天空四大长老之首的海长老。”
封逸点头,却听海长老高声道:“诸位稍安,还请排好队,逐个上前报名。”
他嗓音温厚,并无一丝得道高人的气势,反而更像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邱平凑到封逸耳边,说道:“天剑宗十大长老,唯海长老最是和善,全没有一点儿架子。在天剑宗内,他老人家也最受人尊敬爱戴。”
已经有人陆续上前报名,封逸与邱平来得并不算早,排在中列。
封逸扭头四看,报名者不下三千人,将天剑宗宗门前的广场拥挤得满满当当,全无寸许空余之地。
直至巳时中,才终于轮到封逸与邱平登记。
主簿提笔抬头,面无表情地问道:“姓名,年纪,修为,武技路数,户籍,考核目标。”
邱平忙回答道:“回执事问,在下名叫邱平,十年二十有九,半步通玄修为,武技走得是枪道路数。生长在西境固阳城,未曾加入过任何门派,散修,考核目标是外堂统领。”
主簿抬头,看了邱平一眼后,挥笔记录。
记录完,抬手指向北城门,道:“城外三十里,二号楼船。”
邱平点头去了,却并没有立时出城,而是守在人群外,等候封逸。
封逸近前,不待主簿询问,自报家门道:“封逸,十九,内息境初期修为,擅使刀法。曾是西境龙隐宗弟子,后加入三玄城公孙家。公孙家覆灭后,云游为散。考核目标是外堂执事。”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