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管家了!”陈四五赶忙起身拜谢,管家伸手将其扶住,笑道:“说来我这人也是个怪脾气,若是看的顺眼的,怎么着都愿意,若是看的不顺眼的,那就怎么着也不愿意。当初周先生我就看的顺眼,是个仁义人,旁人都是用得着我的时候就死皮赖脸的凑上来,用不着了就踢一边去,可周先生无论啥时候都是一个样,总是少不了这一份人心,就凭这点就不容易!”
“当不起,当不起!”陈四五听到这里,不禁暗自佩服周可成先前的安排,笑道:“既然如此,小人就先告退了,过两日再来拜会?”
正说话间,外间进来一个小厮,与管家附耳低语了几句。管家点了点头,笑道:“倒是凑巧了,老爷刚刚半道折返回来了,要不您在这里先喝杯茶,我去和老爷禀告一声?”
“劳烦管家了!”陈四五赶忙谢道。
“自家人还讲甚俗礼,你在这里稍待,我去去就来!”说罢,管家就去了。
陈四五坐下来,刚刚喝了几口茶水,便看到管家笑嘻嘻的回来了,刚进门便笑道:“今个儿当真是巧了,我把你们的事情与老爷刚一说,老爷就立刻要见你。陈先生你随我来!”
陈四五应了一声,随管家出了厢房,穿过两重院落,管家让他在院子里稍待,自己进去通传,片刻之后重新出来道:“陈先生,请随我来!”
陈四五随管家上得堂来,眼见得在主座上坐着一个身着绯袍皂帽的老者,赶忙撩起衣服前襟拜了拜:“小人拜见林老爷!”
“你便是陈四五吧?管家与我说过了,看茶!”林希元用袖子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陈四五赶忙谢了,坐下半边屁股:“我等能在东番地扎下根基,多亏了林老爷多番照应,这次我家兄弟远去朝鲜,换了些人参、松子、海豹皮回来,挑了几件好的送来,还望老爷不嫌粗陋!”
“你们有心了!”林希元点了点头:“眼下朝廷海禁,你们在东番倒也不易吧?”
“林老爷说的是!不瞒老爷,小人乃是浙江宁波人氏,若非海禁之事也用不着远去东番之地!”陈四五苦笑道:“原本小人还以为有月港这块乐土,却不想——”说到这里,他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你们几个都先退下吧!”说到这里,林希元突然向一旁的侍女们摆了摆手,待到都退下后:“你方才说这些人参、松子乃是从朝鲜来的?”
“不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林希元没有多言,几分钟后他便端起茶杯,陈四五赶忙起身告辞。陈四五刚刚出了院子,林希元便对管家道:“你将此人送来的人参取些来,再把大夫人房里去年送来吃剩的两根老参也拿来!”
“是,老爷!”
几分钟后,管家便回来了,一手拿着木盒,一手拿着一个白纸包:“老爷,这木盒里的便是刚刚送来的;白纸包着的是从大夫人房里取来的!”
“嗯,你先退下吧!”
“是,老爷!”
管家刚刚退下,林希元便将木盒中的人参取出,仔细看了看,又取出白纸中的人参,比较了起来,几分钟后他用镊子各取了些根,让丫鬟各自煮了一壶参汤,分别尝了几口,突然摇头叹道:“这倒是奇了,这厮送来的人参论味道竟然比这两根辽东老参还浓郁些,难道是真的从朝鲜买来的?可据我所知,朝鲜乃是我大明藩国,人参除了几家官商外,便再无向外出卖的,这些人是怎么弄到这么多人参的呢?”
林希元坐在堂上,陷入了沉思之中,与他那个见钱眼开的管家不同的是,为官多年的林希元对朝鲜的密辛知道的要多得多,与明国不同的是,当时朝鲜的宫廷百官的用度俸禄都是来自田税谷米,而除去谷米之外的用度,比如丝绸、马匹、纸张等物品则采取“贡价米”的办法解决,即发给官员所需物品价值的米谷,然后交给中间人采购,不难看出当时朝鲜实际上是一种“米本位”的价格体系,而贸易的大权掌握在替官府宫廷采购所需的这些中间人手中,朝鲜国内称其为贡人。这些贡人到了十六世纪已经成为了朝鲜商人中最强大的一支,垄断了人参、松子、皮毛这些利润最为丰厚的对外贸易,在大明能够从这几家人手里弄到人参货源的,都与辽东的边军以及京中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说几个无权无势的海商就能插手进去,打死林希元也是不信的。
管家几次路过院门口,都看到林希元坐在堂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两盒人参,眉头紧皱,他不敢上去打扰,眼看的天色渐渐晚了,快要到吃饭的时间了,他才上得堂来,低声问道:“老爷,晚饭是在哪位夫人房里用?”
“晚饭?”林希元抬起头,才发现天都已经半黑了,他站起身来,突然停住脚步问道:“那个陈四五住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在福祥客栈!”
“嗯,你去鹤翔楼准备一桌上好的席面,送到福祥客栈去,就说老夫明天晚上请他来府上一叙!”
“是,老爷!”管家应了一声,心里却打起鼓来,让自己送一桌鹤翔楼的上好席面可以说是还人参、海豹皮的人情,又专门请陈四五来府里又是为的什么?自己可不记得啥时候老爷对那些海商这么客气的。不要说专门请上门,能够在正堂上喝杯热茶便是极给面子的了,莫不是生出什么变故来?但转念一想,看老爷的神色,倒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自己报了这个信去,应该还能从陈四五那边弄点好处来,想到这里,他便喜滋滋的出门去了。